第058章

说起来, 老魏家这边,也就只有大牛二牛并杨冬燕和窝头,离开过县城了。

其他人就跟真正的乡巴佬似的, 从出生至今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镇上了。这一下子进了城, 那可真的是瞪圆了眼睛东张西望, 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们是坐着牛车出门的,一共三辆牛车。大牛二牛各赶一辆,还有一辆则是老叔的一个孙子负责的。毕竟是搬家,哪怕他们没打算不回去,东西也不少。

牛车的好处是,四面漏风,视线毫无遮挡,随便瞧随便看,咋样都成。

可坏处也是很明显的,这会儿还在正月里呢, 说是天寒地冻都不为过, 索性杨冬燕有出远门的经历, 提前做好了准备,总算没冻出个好歹来。饶是如此, 她也没啥精气神, 蔫巴巴的抱着猪小妹窝在牛车上。

精神头最足的该是方氏、小杨氏并猪崽,没见过世面的这仨, 从进了城以后,就咋咋呼呼的。看到个二层的茶楼要咋呼,再看到一辆厢式马车驶过,又是好一通惊叫……

“你们就不能安静会儿?整得跟个傻子进城似的。”杨冬燕忍无可忍, 开口怼了俩儿媳妇。

得亏三辆牛车互相之间挨得并不近,不然杨冬燕努力维持了多年的温柔善良软面团子的人设,只怕是要当着老叔家孙子的面彻底崩了。

然而,兴许是知道杨冬燕包袱特别重,方氏倒是收敛了一些,小杨氏不怕的,继续跟猪崽一起嗷嗷叫唤。

“哇!那个房子好高好高啊!娘呀,居然是三层的房子啊,这咋盖的呀,我的天老爷啊,瞧着离天可真近啊!”

“娘你看,你看那边,那个人在吃啥啊?老远都闻到香味了……娘!!!快看!肉包子铺!”

杨冬燕气炸了,扭头对赶车的大牛道:“你给我停车!立刻!马上!”

大牛还以为出了啥事儿,赶紧把牛车给停了下来。

“你下去!”杨冬燕还不是光嘴上逼逼,她直接一jio给小杨氏踹下去了。

小杨氏委屈唧唧,猪崽则瞬间安静如鸡,两只小胖爪紧紧的捂住了嘴巴,眼珠子瞪圆了看向她奶。

“走啊!还愣着干啥?”杨冬燕催促道。

大牛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继续赶牛车。他寻思着,这儿离他早先置办的小宅院也不远,走过去应该没啥问题吧?

就这样,在小杨氏不敢置信的注视下,牛车继续往前行驶着。

杨冬燕只觉得耳根子清静了许多,甚至还因为小杨氏下了车,牛车的速度明显快了一截。没过多久,新家就到了。

这处小宅院,是大牛去年置办的。他也吃不准他老娘啥时候会搞事,正好当时手头有银子,加上这房子主人急等着用钱,售价比正常的要便宜一成,他就索性买了下来。

不过,买下来后也没怎么收拾,只因牲口交易市场是在东边,而这处宅院则位于南边。

两处距离是不算特别远,赶牛车过去的话,大概需要两刻钟。但因为大牛置办的店铺后头有个巨大的院子,养牲口绰绰有余,还能顺便住人。毕竟,牲口得有人看着,平常还要轮班值夜呢。

也因此,从这宅院置下后到如今,大牛也只来过一次。倒是二牛,因着极为爱惜东西,得空了会过来收拾一番。

到了地方后,杨冬燕在方氏的搀扶下,慢悠悠的下了车,她把怀里的猪小妹往旁边一戳,自个儿先将筋骨活动开了,这才袖着手看大牛和方氏一齐往院子里搬东西。

宅院看起来还算不错,约莫有七八成新,可惜院门太小了,牛车完全进不去,只能停在门口,等着人将牛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再搬到院子里去。

好在第一辆牛车上几乎坐满了人,东西就不是那么多了。大牛和方氏跑了两趟,就将东西都搬到了院子里,至于归整就以后再说吧。

“我把牛车赶出去,再让二牛进来。”大牛打了声招呼,很快就驾着牛车离开了。

趁着这个机会,杨冬燕一手拽着一头猪,迈过门槛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杨冬燕就忍不住嫌弃上了:“这咋那么小呢?”

可惜这会儿大牛已经走了,留下个方氏满脸堆笑的陪着婆婆一起参加新家。

说句实话,这房舍算是挺不错的了,无奈地方实在是太小了。杨冬燕一手拉着一头猪,没一会儿就看完了。

首先,这儿只有前院没有后院。

其次,前院大概只有他们家原先前院的十分之一不到的大小。

再然后,这边除开正堂外,只有四间屋。确切的说,是俩耳房俩厢房,再就是旁边搭了个极小的灶屋。

杨冬燕飞快的看了一圈,很快就做出了安排:“大牛媳妇,你跟大牛住东厢房,窝头住东耳房,二牛俩口子住西厢房,剩下一间西耳房给我。”

方氏自是一口答应。

这时候,猪崽忍不住嚷嚷了起来:“我呢?我呢?还有我的傻妹呢?”

杨冬燕嫌弃的看了她一眼:“你睡院子!”又郑重的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说你妹妹傻!”

猪崽扭头看了一眼被闭着眼睛被拖着走的妹妹,胖脸上是满满的嫌弃,好在嘴上倒是认了怂:“好叭,她不是傻妹,她是懒妹。”

听她这么说,杨冬燕又要忍不住骂她了,关键时刻,她亲娘救了她。

小杨氏敦敦敦的跑了进来,随后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哇”。

“你蛤蟆啊!”杨冬燕头也不回的怼道。

“娘啊,这就是咱们以后要住的屋了?我睡哪间屋啊?”小杨氏早就被怼习惯了,都免疫了,她更关心自己将来住哪儿。

猪崽立马挣脱了杨冬燕的手,跑去拽她娘,指着西厢房说:“娘!奶说你跟爹还有我住这屋。”

小杨氏一脸的惊喜:“真的吗?你奶说让你跟我俩住?我终于不用半夜起来给你妹换屎尿布了?”

“你在做梦!”杨冬燕把已经困到俩眼皮子打架的猪小妹直接塞给小杨氏,“这俩都归你!”

被迫抱起小闺女的小杨氏满脸悲伤,心说想睡个好觉咋就那么难呢?

更难的是,她还得干活。

搬东西倒是用不着方氏和小杨氏了,几个男的合力将牛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搁在院子里。但接下来的打扫整理却得这俩还干了,更惨的是,还有杨冬燕在旁边监督指挥。

到达新家的时候,其实已经晌午过后了,几人这一路上都是啃干饼子馒头的,本来想着到了之后能吃一顿热乎饭,结果却得先收拾打扫。

好不容易忙完了,方氏捶着腰去了灶屋,只一眼她就绝望了。

灶屋里啊,啥都没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除了有一个黝黑的灶台外,旁的什么都没有。连柴禾都没,更别提吃食了。

偏生,他们家虽然带了不少行李,但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将锅碗瓢盆都搬过来,又不是不回老家了。

方氏还只是面露绝望,小杨氏差点儿嚎啕大哭,她离饿死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彼时,大牛和二牛并几个堂兄弟已经离开了小院,他们急等着打扫铺子,好赶在明个儿天一亮就开门。

小杨氏瞅瞅家里人,忍不住开始抹眼泪:“咋办啊?这下可咋办啊?大牛二牛都不在,咱们连上哪儿买菜都不知道。再说这连锅都没有,咋办啊……打锅子不得要时间啊?”

原先在老家时,但凡买大件都是需要订做的,大铁锅倒是还好,差不多两三日就能得了。可小杨氏觉得她等不了那么久,她连多一刻钟都等不了!

杨冬燕继续保持着嫌弃脸,转身捞起了猪小妹,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接着睡,然后抬脚就往外头走。

猪崽一直盯着她奶,当下就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方氏和窝头自然也不例外。

等小杨氏哭了一个段落,抬头一看,大家都走了,方氏正打算把院门关起来,手里还握着一把大铜锁!

“嗷嗷嗷!”小杨氏咋咋呼呼的冲了出去,赶在最后一秒逃生成功。

“去哪儿?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啊?是去铺子那头吃饭吗?”小杨氏四下张望了一番,绝望的发现牛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所以要腿着去???

就很绝望。

杨冬燕不稀得搭理她,只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

其实,这也是杨冬燕头一次来邻县。先前窝头县考那会儿,她倒是去过县城里,可那是老家那边的县城,依着规矩,考试是必须在原籍考的。

不过没关系,就算是第一次来,也不妨碍杨冬燕自信满满的走在街头。

她还问了路人:“大兄弟,我是刚搬到这边的,想问问你这附近哪家馆子味儿不错?”

路人当下给指了地儿,还说那条街上有好几家馆子,味儿都不错。

杨冬燕很快就找到了地方,因为这会儿已经是临近傍晚时分了,算是到饭点了,她就选了个看起来客人最多的馆子,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紧随其后的是猪崽,再往后是方氏和窝头,小杨氏负责垫后。

除了杨冬燕之外的其他人都是懵圈的,饶是先前去过县城和府城考试的窝头好了,早先也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吃饭的,不是在客栈大堂里吃的,就是在路边摊上吃面条馄钝,这还是他头一次进这么高级的饭馆子。

再看杨冬燕,那叫一个豪门老太太微服私访。

哪怕她穿得不咋地,可她满脸都是“我是你祖宗”的表情,唬得店小二一愣一愣的,之后更是请出了掌柜来亲自伺候。

然而,杨冬燕不识字。

但是不要紧,她冲着窝头一招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木牌牌菜名,语气淡淡的吩咐道:“念念。”

窝头老老实实的开口报菜名。

杨冬燕择了几个听起来不错的,让掌柜赶紧上菜,掌柜点头哈腰的离开了,心里寻思着最近是有什么大人物来县里吗?

等掌柜一走,小杨氏就忍不住想要开口,被杨冬燕眼神警告后,她压低了声音,格外小声的道:“娘你上辈子绝对是县太爷的老娘!”

“噤声。”

小杨氏没听懂,又不敢再招惹杨冬燕,扭头问窝头:“你奶刚才那话啥意思?”

“闭嘴。”窝头道。

这下子,小杨氏可要炸了,她冲着方氏控诉道:“你儿子骂我!”

一旁的猪崽看不下去了,她这几年跟着窝头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习,先不说字写的咋样,起码刚才那话的意思她是听懂了的。

“娘,刚才奶说的‘噤声’,就是闭嘴的意思。哥没骂你,是奶在骂你。”顿了顿,猪崽忍不住跟她奶商量了起来,真诚的建议她奶下次骂她娘可以骂得更直白一些,免得她娘听不懂。

杨冬燕微笑的看过来,猪崽忙用小胖爪捂住嘴,直到杨冬燕不再看她了,她才小声的跟窝头逼逼:“我觉得自打傻妹生出来以后,奶就不疼我了。”

窝头沉默了一瞬,纠正道:“那是猪小妹,不是傻妹。”

“她连一句囫囵话都不会说,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她不傻谁傻?”猪崽反问道。

回答她的是方氏的动作,方氏拿手指了指小杨氏:“你娘。”

没等杨冬燕再度发飙,店小二就上了菜,成功的让这几人闭上了嘴。

到达邻县的第一天,尽管收拾整理很辛苦,但这一顿饭却吃得极为尽兴。饶是老魏家早在前些年就发达了,每天的饭食都不差,但这一顿饭还是让他们忍不住怀疑,先前吃的那些只怕都是猪食吧?

尤其是猪崽。

杨冬燕当然不可能真让猪崽睡院子里,她把猪小妹塞给小杨氏,之后就领着猪崽回了西耳房。

祖孙俩躺在一张铺上,猪崽那张小嘴就开始叭叭的念叨起来了:“奶啊奶!咱们明个儿吃啥呢?城里的东西咋就那么好吃呢?比上回爹给我带的芝麻饼都好吃。那个肉啊,红烧肉啊,太好吃了,我还想吃。”

“那你想吧。”杨冬燕翻了个身,拿屁股对准猪崽。

猪崽就很委屈:“奶啊,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崽了?”

“不是。”

那好叭,猪崽吧唧着嘴,很认真的回味了一下晚饭,之后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之中。

第二天一早,猪崽是被一股子特别奇特的香味给弄醒的。

睁眼才发现外头天色已经大亮了。

这也没办法,赶路本来就辛苦,大人尚且如此,小孩子更是疲惫不堪,再说猪崽本来就是能吃又能睡的,一口气睡到大天亮,简直太正常了。

所以杨冬燕才会端了个碗倚在西耳房门口吃吃吃。

“奶!你在吃啥?”猪崽一跃而起,然后被冻得一个哆嗦,赶忙穿衣裤鞋袜。

这档口,杨冬燕已经回到了堂屋里。

堂屋的大饭桌上摆了好几个盆子,猪崽凑近一看,娘呀,咋那么多……

花样是挺多的,就是每个盆子剩下的都不多了,猪崽扫视了一圈,没看到她娘:“奶,我娘呢?”

“吃饱了呗。”杨冬燕拿筷子敲了敲手里的大海碗,“这是胡辣汤,里头搁了羊肉的,还有别的好些东西。你娘啊,一气喝了三大碗。”

说着,又拿筷子遥遥的虚点了点面前的盆:“这是油饼,配胡辣汤吃可带劲儿了,你娘吃了俩。这是水煎包,羊肉馅儿的,上头还撒了芝麻,你娘吃了六个……”

随着杨冬燕的介绍,猪崽的眼睛越瞪越大。

这些好吃的都是她从未吃过的,光看着就特别好吃,然而最大的问题是,胡辣汤就剩下了一个汤底,油饼还有一个半,水煎包只有最后两个了,且在她的注视下,她奶一筷子把俩都挟走了。

哦对了,还有大馒头,就是那种发面白馒头,这倒是还剩下不少,反正肯定不会饿着她的,但猪崽还是心里苦。

不管了,再磨叽下去就啥都不剩了。

猪崽忙不迭的坐下来,都没拿碗去盛,直接将盛着胡辣汤的盆子拖到面前,又伸手拿了一个油饼,顾不得说话,赶紧开吃。

及至吃饱了,猪崽才有空问杨冬燕:“我的坏娘呢?我的傻妹呢?其他人呢?”

杨冬燕白了她一眼:“不得干活啊?你赶紧把碗筷收拾收拾,我去生火烧水。”

猪崽长叹一口气,她觉得她奶是真的不爱她了,明明在猪小妹出生前,还成天猪崽猪崽的叫着……

对了!

“奶!你不要叫我猪崽了!”

“我叫你了?”杨冬燕一脸的莫名。

“不是啊,我是说咱们好不容易换了个地儿,大家都不知道我叫啥,要不你干脆给我起个大名儿,要好听的,要响当当的,不要叫魏猪!”

听了这话,杨冬燕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向猪崽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同情。

在猪崽心惊胆战的目光下,杨冬燕语气沉痛的说道:“娃儿啊,你原先根本就不叫猪崽,我给你起的小名是福姐儿,因为你出生的时候白白胖胖的,胖多有福气呢,叫福姐儿多好听呢,大名也可以叫魏福姐。”

这个事儿,猪崽还是头一次听说,她不敢置信的抬头:“那为啥呢?为啥我会从福姐儿变成猪崽?”

“因为其他人太拖后腿了,你大伯娘说叫你馒头,说是跟着你哥叫。这倒也还好,最坏的就是你大奶奶了,她说你八斤多呢,索性叫猪崽算了,还招呼大家伙儿一起叫!”

说多了都是泪啊!

杨冬燕想起她上辈子的闺女孙女,甭管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那都是从诗词里头择的名字。兴许是绕口了一些,可旁的都是样样好的。偏她这辈子的孙女们,却是猪崽和猪小妹。

这厢,杨冬燕嘴里泛苦,那厢,猪崽就快活不出来了。

她已经长大了懂事了,还跟着她哥学了不少字和诗词,本来还嫌弃自己的名儿太土,结果到如今才发现,她是被坑了。

其实吧,福姐儿这个名儿也没多好,可对比馒头猪崽的,那确实是相当不错的。

“奶!我想叫福姐儿,大名就叫魏福姐,不叫魏猪!”

猪崽正在为自己的将来抗议着,不想这时窝头从外头进来了,手里捧着一堆笔墨纸砚,后头还跟着方氏,只不过方氏提着东西就径直往灶屋去了。

窝头从堂屋路过,正要往自己的东耳房走去,就被猪崽逮了个正着。

“哥!我不要叫猪崽了,也不要叫魏猪!”

“啥?”窝头停下脚步扭头看她,随后恍然大悟,“也行啊,你可以改一下那个字,别叫猪崽的猪,叫珍珠的珠就好了。”

猪崽是认识字的,她处于看到字眼熟,也知道多半常用字怎么念,但意思却不能完全领会,且提笔就忘字的状态。

但珍珠两个字她还是懂的,几乎是窝头话音刚落,她脑海里就浮现了出来……

“不要!这天底下识字的人才多少?叫魏猪跟叫魏珠有差别吗?”猪崽努力的想了想,很快就决定了,“不然我就叫魏珍珠好了。”

这档口,小杨氏也抱着猪小妹回来了,猪崽一指她妹:“正好,我妹随着我叫,就喊她魏宝珠!”

姐俩名字中间的字连起来就是珍宝,多好呢!

顿了顿,猪崽又提出了个建议:“等我娘下次再生一个妹妹,就喊她魏明珠!再再生一个妹妹,就叫魏灵珠!再再再生一个妹妹……”

没有再再再了,因为不等猪崽说完,小杨氏就将怀里的猪小妹往地上一戳,大步流星的走上前,趁着猪崽得意洋洋毫无防备之际,一把抓起她,把她打横放在自己的腿上,举起巴掌就打她的屁股。

猪崽:……

我怕不是生黄连投的胎吧?

杨冬燕走过去抱起满脸迷茫的猪小妹,冲着猪崽道:“该!”

这要是再生俩猪,只怕小杨氏真的要上天了。

还真别说,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咋的。当天,小杨氏就开始愁眉苦脸了,等方氏问她咋了,她才吞吞吐吐的说自己的癸水没来,算算日子大概迟了三五天了。

其实,小杨氏以前的癸水是不规律的,早些年应该是营养不良,经常两三个月才来一回。后来,大概是吃得太好了,她人太胖,导致愈发的不准确了,这也是为啥当初她怀猪小妹好几个月了,都没发现问题的原因。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她太蠢了。

可最近这两年,随着杨冬燕的发狠,小杨氏被制裁了,虽然还是能吃饱,但吃撑却成了奢望。再加上她还要干大量的家务活儿,直接导致……

虽然看起来是没瘦多少,但最起码她的体重被控制住了,再也没胖过。

于是,癸水规律了,她也就更快的发现了问题所在。

方氏挑了挑眉,说不羡慕是假的,她都嫁给大牛那么多年了,没见窝头都九岁了,虚岁就是十岁了。甚至再过几年,都可以准备说亲了。结果直到这会儿,她都没有怀孕过。哪怕有部分原因是在于大牛经常不在家,可二牛也是啊,咋地小杨氏怀孕就那么容易,偏她那么难呢?

难不成……

是她还不够胖?

见方氏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小杨氏急了:“大嫂啊,你说我会不会是又有了?”

“日子还太短,就算你去找大夫也没用的。”方氏提醒道,“那你接下来就小心着点儿,等再过半个月,要是癸水还没来,再去找大夫好了。横竖咱们如今是在县城里,看大夫还是很方便的。”

然而,听到这话之后,小杨氏仍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还忍不住唉声叹气。

“咋了?怀孕不是好事儿?”方氏就很不懂。

小杨氏满脸的悲伤:“嫂子你想想刚才猪崽那个话,我……”

很难受,肥肠难受,恨不得再把猪崽拖来揍一顿。

方氏强忍着笑,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索性大笑起来,还高声喊猪崽过来,对她说:“你娘啊,可能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娃儿,你最近走路小心一点儿,别乱跑乱窜的冲撞了你娘。还有啊……”

不等方氏把话说完,猪崽就两眼放光的看向小杨氏:“哇!猪小小妹要来了?不对,应该是魏明珠……啊啊啊!救命啊!”

猪崽转身夺路而逃,成功的逃脱了她娘的魔爪。

另一边,杨冬燕懒得跟傻孩子一般见识,她带着窝头去见了先生。

介绍信是托先前带窝头上府城考试的那位在县城开私塾的先生开的,大概的介绍了一下窝头的学习进展,也报了自己的师承。管不管用暂且不提,反正有这玩意儿在手,总不至于没书可念。

事实上,转学的过程远比杨冬燕想象中要容易很多。

杨冬燕提前打听了一番,知道这里最好的学堂是县学。理论上说,县学是允许童生入学的,但却有年岁限制,要求十周岁以上者才能就读,且全部都是寄宿制的。除非县学放假,期间一律不准请假外出,当然还有其他的规矩。

别的倒是无妨,杨冬燕也不介意窝头住在学堂里,问题这个年岁限制。

窝头今年虚岁十岁,但人家要求的是周岁,还差小半年呢。

可要是半年再入学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杨冬燕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依稀听说过,学习是不可怠慢的,一天的荒废都不成。

权衡了一下,杨冬燕决定带着窝头去别的学堂。

好在,邻县这边远比他们老家县城更繁华,各种私塾也多。略打听了一番,有人推荐了一个由一等秀才,也就是廪生开办的私塾。

廪生是很难考的,尤其秀才还有岁考,每年都要重新排名。一旦考得不好,就会被剥夺廪生的名号,自然也就少了各种米粮银钱的补贴。

反过来说,既然先生是廪生,哪怕自己念得好不代表就一定教得好,但总归是能试一试的。

就是对方收的束脩比其他普通秀才开办的私塾要贵一些。

刚开始,杨冬燕不知道这廪生为啥不继续往上考了,直到她送窝头去对方开办的私塾,见到了本人之后,才终于明白了。

那先生是个跛子。

不是非常严重,但还是能看出来左右脚是不对称的。

杨冬燕到底是曾经送过儿子去乡试的人,清楚的知道乡试入场的检查有多严格。不光是要查看各种具结互结书,还要仔细查看外貌,看有无破相,或者是否身有残疾。但凡查出问题来,就不得入场考试。

只是她不知道,原来童生试没那么严格。

入学倒是很顺利,那跛脚的先生看了介绍信,又当场出了几个题目考校了一番,之后就同意收下窝头。

杨冬燕忙问:“我家窝……我家承嗣今年想去省城考院试,能不能请先生帮着准备那些材料?”

先生皱了皱眉头:“院试?”见杨冬燕点头,他又道,“以他的程度,考院试怕是把握不大。”

“我知道啊,他原先的先生也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是想着,让他先去试试看,别人说再多考场里是啥情况,都不如他亲自去考一场。我问过了,院试就考两场,也不累,试试呗,考不上明年继续啊!”

又不限制次数的,杨冬燕总觉得不试白不试。

听她这么说,先生也就不再反对了,答应会帮忙准备应考材料,还说到时候就算他不往省城,也会介绍其他人的。

读书人肯定多得是同窗好友,同样开办私塾的定然不少。

杨冬燕了然的点头,问了入学要准备什么,以及平常几点上课几点放学等琐碎的事情,暗暗记在心上后,就领着窝头回家了。

县城这边的私塾,统一都是正月二十五开始上学的,尚未到时间,窝头还能再浪几天。

然而事实上,窝头只一门心思的念书。

因为先生提了几本书,书倒是家里都有,只是他先前没怎么看,毕竟前头的还没学透呢。

如此这般,窝头开始了新课预习。

杨冬燕就很得意,不忘告诉她上辈子的儿子们,说自己能耐大发了,换了一个学堂,新的先生学问好得不得了,还是个廪生呢,可惜腿跛了,不然定比刘老二强。又说要开始学新书了,让倒霉儿子们再给供一些书来,别耽误了她的前程。

倒霉儿子们:……

娘呀,您可真是一等一的能耐啊!

话说回来,原来阴曹地府跟阳间这么像吗?不光能参加科举,还设有廪生?可在阳间,廪生是能够向朝廷要米粮钱财的,那阴曹地府呢?

“哥你傻了吗?娘还老找咱们要吃的喝的,也就这几年少了。我还记得,最早那阵子,她天天要肉饼子吃。看来,这阴曹地府也是要吃喝的。”

王爷认真的思考了一番,他因为并不曾参与科举的缘故,对个中的具体细节不甚清楚。

遂问道:“为何跛子也能参加科举?阴曹地府不限制这个吗?”

“不能吧?没听娘说,要不是先生腿跛了,定比、比我能耐。”刘二老爷终是没能维持到笑容,觉得自己堂堂一个二榜进士,就这样被侮辱了。

廪生在普通老百姓看来当然是很能耐的,别说廪生了,哪怕是掉榜尾考上秀才的,那不一样是聪明人?

可在上等阶层看来……

童生试年年都有,有些地方甚至是一年两次的。也就是说,每年各地都有大批的秀才诞生,而廪生一般是排名前百分之五的秀才。

所以有啥稀罕的?

多少廪生倒在乡试上?更别提就算通过了乡试,后头还有会试和殿试。

他呀,永平王府的刘二老爷啊!

堂堂二榜进士,翰林院侍读学士啊!

结果在他娘眼里居然还不如一个廪生!

就他娘的离谱!

至于为啥跛子也能成为秀才……

刘二老爷觉得,若是依着阳间的规矩,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人并非一开始就是跛脚,而是考取了秀才功名后才出了事儿。朝廷是不允许残疾破相之人参加科举,却没说已经考取功名的人还能因为某些意外而剥夺功名的,当然继续科举是不可能的了。

解了惑的永平郡王心里并没有多轻松,而是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走吧,去书房抄书去。”

早知道会这样,他们就该趁着这两年没太多事儿,提前誊抄一些。

可他们又怎会想到呢?老太太真就那么能耐的去参加了童生试,还以为那位就是说着玩的,抄了十几本让老太太随便翻着当消遣,劲头过了就该消停了。

谁能想到呢?

想不到的啊!!

刘家兄弟二人再度开始了抄书生涯,当然家里其他人也不能放过。要知道,县试、府试、院试涉及到的还仅仅是基础书籍。院试是难了一些,但总得来说,哪怕考过了院试,那也仅仅是迈入了门槛而已。

接下来,还有浩瀚如海的书籍等着呢!

别说童生试了,便是像刘二老爷那般都考上了进士,入了翰林院的。可学海无涯真不是一句空话,如他都得经常看书写文章,上头每月都要求上交文章,每年都要考核。

总觉得吧,老刘家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经史子集指的根本就不是四本书,而是按照内容分的四大部类。

经部的主要著作就有十三部,这还不包括相关的著作。史部就是各类的史书,包括了正史、编年、纪要、杂史、史评、传记等等。甚至还包括地理和政书,堆在一起,别说比人高了,那是比九层塔都要高的。

子部是指百家著作,儒家道家法家这些且不提,甚至还有兵家、农家、医术、书画等等。

集部则是从古流传至今的所有诗词歌赋,包括曲和小说,以及浩瀚如烟的评论。

……

绝望二字已经无法诠释刘家人的心情了。

最要命的是啥呢?

书这玩意儿是不断得在推陈出新的,光是南陵郡,每年出的新书就高达上千册。

刘家人集体宣布自闭。

以前就想着,老太太念书是件好事儿啊,她生前是爱作幺,可那不是因为她没文化没见识吗?书念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改变人的气质,久而久之,老太太不就明事理了?

太!天!真!

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在老太太明事理之前,他们人都没了!

**

之后,杨冬燕陆续的拿到了几本书,面对薄薄的书籍,她眉头紧锁,左顾右盼之后,又开始了骂儿子日常。

倒不是嫌弃书不好,而是嫌弃这个厚度。

试想想,她每天只能捞一样东西,换成书籍也是一样的,一次只能捞一本。那为啥不能将好几本书捆在一起呢?不然,就在装订的时候,订得厚一点啊!

“……别耽搁老娘学习!老娘今年六月底,还要去参加院试呢!”

于是,刘家人就知道了,原来阴曹地府也是六月底开始院试的啊!

再一盘算,他们整个人都不好了。

假如说,阴曹地府是六月底开始院试的,考完也就是七月初了,等放榜就是七月十日左右。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七月半其实不是百鬼夜行,而是类似于科举小游街?毕竟,在阳间这边,乡试、会试、殿试若皆为首名被称之为大三元,而县试、府试、院试皆为榜首则是小三元。

所以鬼节的真正意义是庆祝小科举?

脑洞开到这里,刘家人已经麻爪了。

最要命的是,六月底很快就到了,老太太甚至托梦说,让儿孙们帮她一起祈福,祝福她顺利得通过院试。

刘家兄弟二人:不!就不!绝对不要!

这二人来了个反向操作,真心的向他们已经过世多年并且推测早就投胎转世的亲爹祈祷着,真情实感的期盼着亲娘千万不要通过院试。

没考上秀才她就那么能耐了,这要是让她考中了,她还不得趁着七月半,直接跑到家里来嘚瑟?

老太太都没了那么多年了,俩兄弟也不是很想念,尤其常在梦中遇到老娘,对于在现实中遇到……

算了吧,活着不好吗?

等到了七月十日,当天晚上这俩果然又做梦了,老太太一脸灰心丧气的告诉他俩,没考上啊没考上。

随后话锋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