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民谚是这么说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大意就是, 某些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无法阻挡的。
本来像这样的民谚跟堂堂永平郡王是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的,然而在这天清晨, 他从梦中苏醒,整个人仿若雷劈一般, 久久无法回神。
他娘啊, 永平王府的老太君啊,过六旬年纪病逝的御赐超品老王妃啊……
向他索要面脂。
还是那种能让皮肤变白变嫩变美的面脂。
这还能不是那啥啥了?
关键吧,这老太太要是还活着,当儿子的怎么着都能说上两句话。可老太太人都没了……
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永平郡王亲自将王妃挑选出来的上等面脂供到了供桌上。
过了不久之下,那面脂在夫妻二人的注视下,蓦地消失了。
王妃差点儿没忍住大声叫好:“看来老太太应当是很喜欢了,回头我再吩咐人弄些好的来。”
哪怕其实并无任何科学依据,但王妃还是坚定的认为,只有老太太的心头好, 才会消失在供桌上。君不见先前家里人辛苦抄录的书籍, 就好端端的搁在上面吗?看来啊, 老太太也不像她说的那么喜欢念书。
永平郡王扭头冲着王妃露出了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他老娘啊!
春心萌动了……
又尬又绝望。
**
杨冬燕可不知道她上辈子的倒霉儿子脑补了什么玩意儿,她拿到了上等面脂后, 就开始细心的为小猪崽抹脸、抹脖子。
猪崽倒是相当配合, 面脂香香的,抹在身上也很舒服, 又不用再跟着傻爹一块儿下地去了,猪崽又回归了她的幸福生活。
许是因为年岁太小,又或者就是只晒了两天,问题还不是很大, 当然也有可能是王妃提供的面脂效果太好了。
反正没几天,猪崽就又白回来了。
还又胖了一圈。
杨冬燕已经放弃了,比起收获一个又黑又壮的孙女,她就觉得白白胖胖也没啥。再说了,猪崽如今才多大呢?说不定等抽条长个头的时候,就一下子瘦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祖孙二人再度咸鱼躺。
小杨氏就没那么好命了,杨冬燕一点儿也不心疼她,直将她使唤得滴溜溜转,还狠下心来克扣了她的伙食。
不光如此,方氏还时常唤上小杨氏去草市帮忙。
草市那头是这样的,虽说的确是逢三六九开市,但也得看具体情况。尤其眼下越来越热了,离秋收也没多久了,逢三和六的时候人就不是特别多,倒是逢九的日子,大家都一窝蜂的赶去了。
大牛只负责赶车干重活,方氏就把小杨氏拖上,一起摆摊叫卖,中午还没得吃,只说饿一顿不要紧的。
光干活?不给吃?
小杨氏心里非常苦,可她无处诉苦。
在这般忙碌之下,方氏终于在秋收前夕,将大牛他们从县城里带回来的东西卖了个一干二净,还在礁磬村一带收了不少农家自产的东西,赚了个盆满钵满。
算上最早大牛塞给杨冬燕的那三十七八两,之后方氏将绝大多数的东西都给卖了,换来二十八贯钱。
这里头,像给窝头买的文房四宝并几本旧书、少量的吃食、粮食种子等等,都还不算在内。
杨冬燕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大牛二牛这趟出去是真的长进了,赚了不老少呢!
“长进了啊!真的是有长进啊!”
杨冬燕就很激动,她倒是不在乎那几个钱,却清楚的知道,赚钱这种事儿,有一就有二。比起假装发财,她当然是希望这辈子的儿孙能真的凭本事养家糊口。
大牛二牛憨憨的笑着,忙将钱都推给杨冬燕。
方氏:……
我的一半呢?能卖那么多钱,难道不是我辛苦奔波了那么多天吗?
兴许是方氏的怨念太浓郁,杨冬燕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宣布了一个大事儿。
“我打算等秋收以后,看看谁家要卖地,咱们家也再置办几亩地。”
咦?
这话一出,不止大牛二牛满脸惊讶,就连方氏都忘了自己的那一半利润,皆瞪圆了眼睛看着杨冬燕。
杨冬燕解释道:“先前不买地也是因为这钱没法解释,总不能又盖新屋又置地的吧?眼下就说得通了,大牛二牛带回来那么多东西,村里人也看着你们这些日子忙进忙出的奔波劳累,手头上有几个钱不是很正常的?正好,把钱都花光了,省得别人惦记。”
方氏猛点头:“对对,秋收后多的是人家要定亲成亲的,都知道咱们家有钱,就算不是特地来打秋风的,人家说要借钱,咱们借是不借?”
“就是这个理。我倒不怕你们大姑,她就是个傻的。可万一老叔来借钱呢?你们大伯娘呢?”
谈钱伤感情真不是什么玩笑话,如果是急着用钱,借一些无妨。就怕对方想高攀好亲事,借钱下聘礼倒是容易,搞不好闹得阖家大乱,钱要不回来不说,兴许还会被人责怪。
杨冬燕的担忧并非多余的,她前些天就告诉了魏大嫂,说窝头先生的闺女已经说了人家。
当时,魏大嫂就很可惜的叹了一口气,也没说其他的,只是重新开始在这十里八乡挑选好姑娘。
趁着隔壁还没定下,杨冬燕决定将明面上的钱赶紧花光光!
花钱花钱花钱!
明面上,卖货的钱一共有二十八贯,依着附近的地价,上等好田且不算,那玩意儿不是你想买就正好有人卖的。只说这一般中等偏上的田,差不多十贯一亩,略差一些的七八贯钱就能买。
也就是说,明面上的钱能置办三亩地。
三亩地已经不少了,要知道,老魏家原本就只有三亩地,且都是中等偏下的普通田。
说到买地,大牛二牛可激动了,一改原先木讷的模样,议论起哪一边的地好,认真的考虑要买哪块地。
杨冬燕忍不住泼凉水:“就算要买地也得等秋收以后,谁家也不会连庄稼带地一起卖的。到时候让大牛媳妇出去打听一下谁家准备卖地,问清楚了你俩再过去看,记着就算很喜欢,也要给我绷住了,让大牛媳妇去跟人讨价还价!”
方氏等人忙点头称是,喜滋滋的收拾了一下,带着无比雀跃的心情回屋休息了。
过不了多久,老魏家就是有着六亩地的殷实人家了!
庄稼把式第一对田地感情深厚,第二就是盖新屋了,若能再添丁进口,买上一头耕牛,那就是令人羡慕的好日子了!
不过,在方氏的叮嘱下,大牛二牛并没有对外说这个事儿,只一心扑在了即将到来的秋收上。
结果秋收尚未到来,窝头又放假了。
窝头十分得不高兴:“春耕放假起码才几天工夫,秋收放假居然有半个月?为啥呢?奶,你说这到底是为啥呢?”
杨冬燕心说我知道个屁!
“没事儿,你要闲得慌,你就回屋继续看书写字去。你爹不是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写吧,不用担心糟蹋钱。”
窝头点了点头,随后回了自己住的东二间,不久之后又拿了一张纸出来了:“奶,给你。”
杨冬燕拿过来一看……
看不懂。
反正不是银票,那玩意儿她太熟悉了。
“啥玩意儿?”
“前个儿先生安排了听写考试,我全部写对了,第一名!”窝头仰着小脑袋等夸。
杨冬燕就算看不懂上面鬼画符一般的字,可她也听得懂那句“第一名”。
第一名啊!
那不就是状元?
当下,杨冬燕高兴极了,随手将怀里的猪崽往地上一撂,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张薄薄的纸,满脸笑的仔细看着:“全写对了?第一名哟?好好,窝头你想吃啥,奶让你娘给你做!”
窝头伸手将因为突然被撂开,而一脸懵逼的坐在地上发呆的猪崽扶正站好,这才有模有样的回答道:“不用吃的,我知道家里为了买笔墨纸砚花了不少钱。”
供得起孩子念书的人家,其实家里的条件都不错的,可饶是如此,舍得出束脩不代表就舍得买文房四宝。
尤其这玩意儿贵不说,还是消耗品。草市上没得卖的,想要还得专门往镇上跑一趟。费时费力又费钱,因为这个,家长没少抱怨过。所以先生才会在魏家打算送窝头去村学时,特地提了一句,一开始不需要买笔墨,直接用沙盘就好了。
可讲道理,用小木棍在沙盘上写字的感觉,能跟真正的用笔在纸上写一样吗?
如果是刚开蒙也罢,那会儿主要是识字背书。可经过了这个阶段后,先生还是希望他的学生能经常练字的。
要知道,一笔好字在考学上是非常占便宜的。
当然窝头还没到这个地步,他如今的程度最多也就是赶上了比他早一两年启蒙的同窗。到目前为止,已经学会了写几十个较为简单的常用字。认识的字肯定更多,但不一定会写。
先生的意思是,在还未记住这个字怎么写的时候,无论是拿手指在空中比划,或是拿木棍在沙盘上写,都是可以的。可一旦记熟了会写了,最好还是要真正的拿起笔练习的。
到目前为止,能做到的学生,在村学里最多占了三分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窝头可以在跟他程度相当的学生里面拿第一的缘故,实在是不少刚启蒙的学生,压根就没拿过笔,冷不丁的让他提笔写字,加上考试的压力,脑子一糊,手一哆嗦,直接就考毁了。
窝头给他奶详详细细的说了学堂里的情况。
“我问过同窗了,他们说纸笔太贵了,家里舍不得买。奶,我会很小心的用的,也不用买肉给我吃。”
杨冬燕心疼的摸了摸窝头的小脑瓜:“可把我孙子愁坏了。放心吧,你爹还是养得起你的,只要你肯学,家里一定接着供!”
想起上辈子的小孙子,杨冬燕就有种手痒的感觉。她小孙子刘侾啊,那才是被宠坏了的孩子,要啥有啥,就不好好念书。
以前她还是很心疼的,觉得念书苦啊,何必让孩子这么受罪呢?现在嘛~!
那孙子还是挨的揍太少了。
看看眼前的乖孙窝头,再想想上辈子的熊孩子刘侾……
杨冬燕就觉得,假如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会分外珍惜揍孙子的美好时光。
有些孩子真就是不打不成器!
远方的刘侾,忽然间打了个大喷嚏,顿时怒道:“是何人胆敢骂小爷?”
……
杨冬燕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一脸和蔼的看着跟前的小窝头。
告诉他家里有钱买文房四宝,叮嘱他看书写字要挑亮堂的时候,天黑了就不要再看了,点了油灯都不行,怕看坏了眼睛,倒是可以背书啥的……
窝头乖乖的点头,隔一会儿就弯腰将猪崽从地上拎起来,让她站直了。
猪崽把脸皱成了个肉包褶子,可怜兮兮的望着她奶。
然而,此时的杨冬燕满脑子都是乖孙窝头,才懒得搭理身畔的胖孙女。
不一会儿,猪崽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杨冬燕总算抬了抬眼皮子看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哭鼻子的小娃儿没肉吃。”
好的,明白了。
猪崽一瞬间停止了哭泣,冲着她奶露出了一个谄媚讨好的笑容。
——像极了干了蠢货后讨好卖乖的她亲娘小杨氏。
杨冬燕的话还是很管用的,在她的劝说下,窝头终于放开练字,每天都要写一个时辰的大字,虽然看着还是狗爬式的字体,但进步还是有的。
更多的时间,窝头用来背书,也不知道他咋背的,反正到如今,三字经和百家姓都已经会被了,千字文大概是还没学完,只有背前面一些。因为杨冬燕本人也没上过学,并不知道对错,只觉得自家心肝宝贝的孙子哟……
就是聪明!
她俨然忘了一个事儿。
曾经的她也是这么对待上辈子的儿孙的,且不说刘谏刘诰俩兄弟,单说孙子辈的。她一度将长孙刘修宠上天,那是实实在在的心头肉掌中宝。直到刘修长大后去了国子监念书,她又接手了小孙子刘侾。
从此以后,大孙子就是浮云了,小孙子才是她的新宠。
到如今,她已经彻底忘了小孙子,哪怕偶然间想起来,也是遗憾当初咋就没多打那浑小子两顿。
不得不说,喜新厌旧这个词儿,用在杨冬燕身上才是最合适不过的。
还好,窝头并不知道他奶居然是这样的奶,他还沉浸在“奶最爱我”的美好幻想之中,用功念书除了喜欢外,还有就是为了他奶的那一句考状元。
他要考上状元,让他奶享福!
带着这样的雄心壮志,窝头握着笔写了两个歪七扭八的字,等墨迹干了,他双手拿着纸的两头,展示给猪崽看:“看到没?这是猪、妹!”顿了顿,他补充道,“就是你。”
猪崽吮着手指头一脸认真的看着,过了半晌,她伸出还沾着口水的胖手指,点了点纸上的字,一字一顿的说:“猪、崽!”
“不对,我写的是猪妹,不是猪崽。”
这就很让猪崽困惑了,她拿手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纸上的字,再度开口:“猪、崽!”
“是猪妹不是猪崽!”窝头再度纠正,随后他垂着头很是丧气的解释着,“我只会写猪妹,我还不会写猪崽。”
猪崽不解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儿后,大概是觉得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起来。
窝头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猪崽弄到小板凳上,他觉得可能认字对猪崽来说太难了,于是就决定从最简单的开始。
背书!
“猪妹你听我背书。人之初,性本善……”窝头把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背后,摇头晃脑的背了起来。
猪崽坐在小板凳上捧着脸看着他,看着他,看着……
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杨冬燕是从外头回来了。
农忙时节,儿子儿媳们都下地抢收了,她这个老太太也不能全然袖手不管,于是就接手了做饭的活儿。她刚才是去菜园子里摘了些新鲜果蔬过来,又去后院摸了几个鸡蛋,在去灶屋之前,她还透过窗户往东二间里看了一眼,确定俩孩子都好好的待在屋里,啥事儿都没有,这才轻松的走进了灶屋,准备做饭。
结果,她才进了灶屋没一会儿,就听到猪崽呜呜呜的哭了起来,紧接着就一溜儿小跑,咣咣咣的奔到了灶屋里。
“咋了?”杨冬燕也没太当一回事儿,手上的动作并不停,随口问了一句。
猪崽边哭边控诉坏哥哥的恶性:“……要烤了我!”
这时,窝头也过来了,一脸无辜的解释道:“我在给猪妹背书,她睡着了,我把她弄醒让她认真听,要考考她。”
“烤!”猪崽指了指灶膛,“烤地瓜、烤花生、烤毛栗。”又反手指了指自己,还把手指头戳到了自己的鼻子上,“烤烤烤猪崽?”
“不是那个烤!是考试!”窝头很认真的解释着。
猪崽才不听解释,她就像每个闹脾气使小性子的小姑娘似的,把身子一扭,屁股冲着倒霉哥哥:“不准烤猪崽!”
杨冬燕忍着笑安抚小孙女:“不烤猪崽,不烤猪崽。窝头,你去考隔壁的萝卜土豆去!”
猪崽猛点头:“烤萝卜、烤土豆!”
反正只要不烤猪崽,她才不管她哥想烤啥。
搁在别家,兄弟姐妹之间发生了矛盾,当长辈的要调解起来还是蛮难的。好在,放在老魏家那就不是个事儿。杨冬燕打发窝头折腾堂兄弟去,自个儿则顺手掰了一截小黄瓜,往猪崽手里一塞。
成了,世界终于清静了。
整个农忙阶段,类似的事情就没少发生过。猪崽一开始是真的搞不懂,后来大概是弄明白了,可她知道每次自己一哭,她奶就会随手塞一些吃的给她。
于是,她哭得可起劲儿了。
偶尔碰上哭不出来的时候,她拿手捂住脸,呜呜呜的假哭着,从手指缝里看她奶拿了啥好吃的。
杨冬燕:……
真是小看这娃儿了。
谁说爹娘都是蠢货,生出来的娃儿一定蠢上加蠢的?瞧瞧她家猪崽哟,看着是傻乎乎的,可实际上貌似也不是那么傻?
等到秋收结束后,别人看着都是又黑又瘦的,就连小杨氏都瘦了一大圈。没办法,秋收太苦了,就算家里的伙食不差,在高强度的劳作之下,想不瘦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直到粮食都收了上来,大家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实,接下来的事儿还有不少,粮食总得晒干吧?自家院子不够大,就得去挤村里的晒坝,或者借别人的院子晒。晒干了的粮食也还要脱粒去壳,到这一步才算真正的结束。
不过就算还有不少收尾工作,对比前些日子的忙碌,那可要轻松太多了。
杨冬燕总算没再出幺蛾子折腾家里人,而是让他们好好的休息了几天。
偏生,大牛二牛是闲不住的,主要也是心里惦记着买地的事儿。很快,他俩就开始结伴往外头跑,东家瞅瞅西家看看的,弄得村里人一度觉得很纳闷。
方氏可没他俩那么好的体力,在家里足足歇了三天后,她才总算缓了过来。
很快,方氏也开始频繁的出门,她比大牛二牛的人缘好多了,门路也广。毕竟,早先为了草市的买卖,她没少到处串门子收东西。
又几天后,方氏就回家报告了好消息。
其实每年秋收之后,一直到年关之前,都会有人家卖地的。有些是卖了下等田再添些钱买中等上等的田,有些是为了儿女嫁娶,也有些是为了还债。
通常来说,每到年关之前,就会有人贱卖自家田地,为的就是还上欠债好过年。毕竟,收债的人也想过个好年。
不过像这样的地,一般人是不会接手的,不是田地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会胡乱借钱又还不上的,能是好人?当然,如果是家里人得了疾病,因为看病抓药这种事情欠债的,就是另外一回事儿的。像前者那般,年前是贱卖了,搞不好年后就会来搞事。不怕事的人家倒是会乘机以低价收购,老魏家就算了吧。
想也知道,之后大牛二牛又会离家外出,真要是有麻烦上门,还不够折腾家里人的。
也因此,当方氏提到缓一缓兴许会有低价田出售后,就被杨冬燕一口否了。
还是那句话,可以,但没必要。
于是,方氏又说了两处。
一处是一亩中等田并半亩上等田,田应该是不错的,大牛二牛之后也可以去仔细看一下,关键是价格略贵一些。
“一亩中等田要八贯钱,倒是还好。可那半亩上等田也要八贯钱。”顿了顿,方氏猜到杨冬燕要说什么,忙道,“不拆卖,他们家就是指着那半亩上等田发财呢。”
杨冬燕几乎立马歇了这份心,想起方氏刚才说是有两处,又问:“那另外一处呢?”
“那处更麻烦。”方氏一脸的挣扎,“田没问题,价格也公道,可人家说了,要么五亩地一齐卖,要么让咱们自个儿再去找买家,凑份子一起买。”
大牛急急的问道:“价格多少?地儿在哪一块?”
“五亩地都是中等田,要价四十贯钱。”方氏又详细的说了那地的位置,大牛边听边认真的回想着。
其实,像这种一齐出手的也好理解,卖家是为了方便,买家也是很乐意的。谁不希望自家的田产是连成一片的?不然东一块西一块的,打量着好玩啊?像这样连在一起的田产,无论是自家耕种还是赁出去给人种,都方便得很。
“钱倒不是问题……”杨冬燕迟疑了一番,随后指派大牛二牛先去瞧瞧,不能对方说是中等田就是中等田的,亲眼瞧过总归能安心一些。
大牛点头答应,说明个儿一早就跟方氏一起去瞧瞧。
索性买地一事不着急,况且虽说秋收已经过了,但也不是每户人家都干完活儿了,碰上动作慢的,指不定还在地里忙活呢。
杨冬燕的心态就很好,谁让她上辈子买地都是几百上千亩的买的。哦不,她上辈子那就不叫买地,而是叫买庄子。直接将田产连带山头,包括原本就生活在那里的庄户全都一起买下来。
唉,往日如烟……
真他娘的怀念啊!
杨冬燕只顾着怀念往昔,窝头却是兴高采烈的。秋收假长归长,其实也就半拉月,他马上就可以去上学了。
总得来说,老魏家这边是属于忙碌中带着喜悦的,哪怕之后大牛和方氏又将其他村子跑了一遍,就为了寻找合心意的地,也是乐颠颠的。
直到窝头再度开学的三天后,大牛脸色凝重的找了杨冬燕。
“咋的了?你这是啥表情?买地的事儿黄了?”
杨冬燕就很纳闷,按说就算黄了也没啥的,他家能看中的地,别家也一样能,只要没到最后一刻,卖家换了交易对象,都是很正常的。
可大牛却摇了摇头。
拖了一把凳子过来坐下,他脸色相当凝重的告诉杨冬燕一个消息。
今年的收成不太对。
杨冬燕一脸的茫然。
秋收都已经结束了,各家各户的粮食都应该已经收上来了,这个时候才跟她说收成不太对?
“其实咱们家今年的收成就不太好,我想着,会不会是地里没人管着,这精心侍弄田地,跟隔三差五的照看一下,肯定是不一样的。”
大牛耐心的跟杨冬燕解释着。
其实单论他们老魏家的话,那么就不是今年的收成不太好,而是连带去年就已经大不如前了。这也是没办法,以前大牛二牛极少出门,他俩虽木讷不爱说话,但却是老庄稼把式,侍弄田地的好手。可随着两年不断的外出,肯定没办法像往年那般精心侍弄田地了。
所以在发现田地减产后,大牛二牛虽然是不太高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可那是他家!
别人家多半还是有认真侍弄田产的。多数庄稼人,就是靠自家的那几亩地养家糊口过日子的,怎么可能不精心侍弄呢?那是恨不得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扑在田地上头。
结果跑了这几天,大牛就发现,不止一个人说收成不太好。
一开始,他还没太在意,因为减产的数量还属于能控制的,谁家的田产也不可能每年都收获一样份量的粮食,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个高低起伏的。
可随着跑的人家越来越多,类似的话也是越来越多,大牛不由的心里打鼓。
终于他忍不住去找了老叔。
魏家老叔是真正的老庄稼把式,种了一辈子庄稼的那种。甚至于,连大牛二牛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老叔也说了,他家今年的收成也很一般。”
很一般就代表着,这个收成是能养家糊口的,不至于让家里人挨饿,日子也是能过去的。
但感觉就是有哪里不对。
杨冬燕听得一愣一愣的,说真的,她完全是白瞎了乡下出身,两辈子对于田边地头的那些事儿,都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的。
不过,就算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但闹灾荒粮食歉收这种事儿,她还是听说过的。
努力的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碰上这种事儿她是怎么做的?
上辈子的年轻那会儿,要不是碰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干旱和蝗灾,她和她男人压根就不会背井离乡的逃难。也是因为各地都出现了很严重的灾荒,才有了后来的战乱四起。
说白了,普通老百姓就是盼着安稳过日子,只要能吃饱穿暖,哪个都是安安分分的。可一旦连吃饱都成了稀罕事儿,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饿死……
那还安分个屁啊!
豁出去一切还能挣出一条活路来,安分守己最后只能沦落到等死的结局。
至于等上辈子的后来,杨冬燕记得每次听说哪里遭灾了,王府都会拨钱拨粮去赈灾,也会定时在城门外施粥。
……
然而这些经验放在眼下,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杨冬燕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道:“那兴许,明年会好的?”
“希望吧。”大牛还是忧心忡忡的,他本来只是自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在跟老叔交谈之后,又得知以前每次遭遇大灾荒都是要预兆的。
像水患,多半都是连日暴雨来袭,河床淤泥堆积未曾及时清理。
又如旱灾,除了久不下雨外,前几年也会发生类似的减产事件。
再一个就是,恶性循环。
今年兴许只是减少了一小部分的粮食产量,大家伙儿的日子还是能过去的,毕竟前面那些年,地里的收成都十分的不错,绝大多数人家都是存有余粮的。
可那是今年。
如果明年的情况并未好转,反而愈发不行了呢?到时候,只怕就要动用存粮了。可存粮又能捱多少日子呢?
还有种子的问题。
今年其实并非粮食减产,而是粮食看着没往年那般好,份量减轻了,意味着今年的粮食可能就不大适合留种了。毕竟,种子的好坏关系到下一年的收成,本来用作留种的,就是这一批里最好的粮食。
对了!
大牛猛的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忙起身往外走去。不多会儿,他就抱着几个小麻布袋子回来了。
“娘你还记得不?我和二牛在邻县买了一些粮食种子回来。”
杨冬燕就算本来是不记得的,这会儿都看到了还能不记得?
遂假装一切尽在老娘掌握的模样,点了点头:“记得。”
“其实,那是有人想买一头小牛犊子,可钱不过,拿粮食种子抵的。”
大牛十分得不好意思,不过就算如此,那种子他也是仔细检查过的,确实十分不错。他还想着,这两年家里的地没了他和二牛的侍弄,只怕到时候想选出合适的种子都能,就顺便留了下来。
甭管过程如何,这些种子都是十分不错的。
且数量还蛮多的,应该能种个四五亩地。
杨冬燕忽的想起来了:“地里收成不太好,岂不是地价就便宜了?”
她依稀记得,丰收年粮食跌价地价却高,碰上灾荒时却是正常反过来的,粮价奇高地价反跌。
当然,这个是指极端的情况,眼下的确还没到这个地步。
大牛只摇了摇头,表示地价还是正常的。其实,要不是因为他们家想买地,跑了那么多户人家,一般人甚至不太可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确实没那么严重。
“那这样吧,都发现了,咱们也不能当做啥事儿都没发生。今年的粮食都留下,回头再多买一些粮食囤着。”
杨冬燕想了想,提议道:“你跟二牛别出门了,偷摸着在家里挖个地窖。”
“咱们家有地窖啊!”大牛十分得不解。
老魏家是有个小地窖的,冬天用来存放萝卜白菜啥的,不算大,但因为家里人口不多,却也是足够用的了。
可杨冬燕要的是一个隐蔽的,不为人知的地窖。
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大牛其实还是不太能理解,好在他是个听话的牛。
只这般,家里暂定先多买两亩地,完事之后在家里挖地窖。为了避免别人发现,可以选择在后院挖。再说了,其实也没人会一直盯着老魏家的,前头的事儿都过去了,如今最新鲜的该是各家各户的儿女嫁娶了。
像隔壁魏大嫂家,据说就看中了一个好姑娘,正忙着托人从中牵线搭桥。
老叔家好像又要嫁姑娘了,还有几个年岁也快到了,就算不着急定下来,也该相看起来了。
大家都很忙,暂时没人搭理老魏家。
趁着这个机会,大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买下了两块地。
那五亩连在一起的中等田,最终还是没买。不是出不了这个钱,而是那地方距离礁磬村太近了,甭管是自家耕种还是赁出去,都免不了将消息透出去。
横竖田产有的是,也没必要纠结这一块。
老魏家买的两块地,一块就在村里,跟他们家原先的地离得非常之近,可惜就是品质不太好,属于勉勉强强算是中等的田,实际上应该是偏下等了。不过离得紧,面积也不小,足足有三亩半,关键是价格便宜,才花了十八贯钱。
这也是为什么老魏家无视了这个品质的缘故,主要还是便宜,差点儿就差点儿吧。
而另外一块地,离得就略远了。只是杨冬燕算着明面上家里有二十八贯钱,才花了十八贯钱,卖家还是本村的人,那简直就是分分钟打听出详情的。所以剩下的钱还是得花出去。
又折腾了一段日子,买下了间隔两个村的一块地,大概一亩半的面积,田倒是好田,十贯钱花得一点儿也不冤。只是这个距离的话,就算大牛二牛来年不出门了,来回也太费时间了。
最终,那一亩半的田被赁给了那个村的另外一户人家,约定了拿三成收成当佃租。
等搞定了这一切后,大牛整个人都瘦了两圈。
二牛也没享福,大牛往外跑的时候,他正忙着当牛做马的推磨呢。结果,气人的是啥呢?他这边才刚磨完了,窝头放学回家来报讯,说人家托他给家里带一句话,要卖壮年驴子,两贯钱。
方氏一口答应,第二天送窝头去上学,顺便就将钱给交了,领回家一头驴子。
不止方氏非常高兴,连带家里其他人也十分高兴。
添牲口本来就是喜事一桩,哪怕家里已经有牛了,谁会嫌弃牲口多呢?
只有二牛不是很高兴。
那种感觉要怎么说呢?
他先前辛辛苦苦的推了多少天的磨啊!本来是想着,早晚都要磨的,早点儿干完早点儿了事。
可他咋能想到,他嫂子跟人说了要买驴子呢?都要买驴子了,咋就没人跟他提一嘴呢?买就买了,怎么就偏生挑了个他把活儿都干完的好时候呢?
之后好几天,二牛都一脸怨念的盯着家里新来的驴子,气这头傻驴子咋就不早点儿来家,害得他当了这么多天的驴。
驴子:……
我当时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