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魏家哥俩挣了钱一事, 搁在礁磬村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早在去年那会儿,村里就有不少人暗地里在嚼舌根。原因无他,不过就是因为老魏家不加掩饰的炫富而已。

这世上最惨的事儿是什么呢?

就是你以为你在过穷苦日子, 旁人却认为你在炫富。

平心而论,杨冬燕真的没有任何炫富的意思。

兴许, 在她上辈子刚发达那阵子有过的, 可她都当了几十年的王妃、老王妃了,一朝借尸还魂到这北方乡下地头,哭都来不及,还炫富?

没那个心思的。

可旁人却不这么看,只因去年那会儿老魏家上下确实大手大脚过一阵子,当时就出现了两种猜测。

其一,魏家哥俩是真的发了大财,根本就不像他们对外说的那般,才六七贯钱。

其二,杨冬燕就是个没脑子的傻货, 穷了太久, 一朝手里捏着钱, 就连自个儿姓啥都忘了。

魏大嫂就是第二种想法,而且跟她抱有类似想法的人占了整个礁磬村的绝大部分。

可也有人想的是……

不过, 那些人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实在是因为之后观察了老魏家许久,他们看着真不像是那种怀揣了大量钱财的人。这种想法, 在魏家哥俩连正月都没过完,就急匆匆的离家挣钱后,得到了那些人的认可。

就是那一家子都不带脑子,穷得太久了, 但凡手里捏了一点儿就飘了,大手大脚的将钱都花光后,又指望哥俩再度出门,盼着哥俩再遇贵人……

想得倒是挺美的。

这之后,老魏家那头就没人关注。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懂不懂?怎么可能让一家的哥俩三番五次的撞大运呢?至于靠他们哥俩自个儿的本事挣大钱……

做梦还比较快。

这么想的人里头,也包括了魏阿荠。

便宜没占到,她心里自是不舒坦,好在她后来安慰自己,就算老魏家走了狗屎运,挣了几贯钱又如何?发财这种事情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甭管怎么说,她夫家这边底子可要比老魏家厚实太多了。

哪怕后来,魏家哥俩再度从外头回来,还说要给家里起新屋,魏阿荠都没往心里去。

起新屋就是个说法,具体得看造的是什么屋子。

假如是泥墙稻草顶的屋子,那压根就不费钱的。就算大坳山秃了半拉,但山上还能缺了泥和石头?木头其实也不缺,只要大着胆子往深山里走,找些上了年份的成木是有多难?再就是,亲戚里头各家各户都出几个人搭把手,用不了半个月,就能起新屋。

礁磬村里,起码有一半人家住的是泥墙茅草顶的屋子,剩下的人里头,多半也是稍好一些,真要说家里一溜儿青砖瓦房的,独独只有魏阿荠的夫家。

然而,她家的青砖瓦房是二十多年前,她公婆为了她男人娶媳妇盖的,都过去那么多年了,纵然当初瞧着是很好的,如今却变得破旧不堪了。

尤其自打公婆过世后,她男人压根就不是好好过日子的料,本来房屋要住得久,就得隔三差五的修缮一番。平常小修得当,才不会出大问题。反过来,平常完全不当一回事儿的,不知道啥时候就屋顶漏了墙也裂了。

结果,魏阿荠冷不丁的就听人说,她娘家起了一溜儿六间的青砖瓦房。

当时她都懵了,本能的选择了不相信。

“婶子你说啥呢?就大牛二牛那哥俩,还能挣到盖青砖瓦房的钱?你可别逗我笑了,他哥俩要真有那个本事,还能一直住着老屋?这些年来,连一间新屋都没盖?我大弟家里可是盖了好几间屋了。”

跑来跟魏阿荠说这事儿的,是村里出了名儿的碎嘴婆子。

见魏阿荠不信,她只冲着老魏家那头努了努嘴:“人家的新屋就在那儿呢,还能长脚跑了不成?我吃饱了撑着编排这种谎话来逗你玩儿?”

“可他们以前……”

“以前没盖新屋那肯定是没钱啊!”那婆子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阿荠,“要我说你跟你二弟媳妇还真是正好相反呢!你二弟媳妇一嫁过去没几年就死了男人,寡妇家家的拉扯俩儿子长大,吃尽了苦头,这不好日子就来了?你呢,是一嫁过来就享福,享了十几年的福,眼下这日子过得哟……”

魏阿荠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她还嘴硬道:“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人家那是已经盖好屋了,还请了亲戚们吃席,这还能有假?你要真不信我,你倒是自个儿过去瞧瞧啊!”

撂下这话后,那婆子翻着白眼走人了。

老魏家因为是住在村尾的,只有想要往秃头山去的人,才会路过那边。但事实上,老魏家又不是盖在路边上的,得从村道上往岔路走一会儿,才能看到魏家大门。最要紧的是,先看到的还不是杨冬燕他们家,而是魏大嫂家。

也就是说,除非是特地过去的,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老魏家咋样了。

当然,这前提是对老魏家的事情没太在意,真要是紧盯着不放的话,要打听消息实在是太容易了。同住一个村,很难完全瞒得住村里人的。

魏阿荠之所以完全不知道这些事儿,没往那头去是一回事儿,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最近几个月为儿子的亲事忙得晕头转向,根本就没精力理会旁人家的事儿。

冷不丁的听人说了她娘家的事儿,她哪怕满心满眼的都不信,最终还是忍不住往村尾跑了一趟。

随后她就懵了。

老魏家的青砖瓦房太显眼了,尤其他家院墙并不算高,都不需要走到院子里,隔着半人高的院墙往里头一看,就能看到那一溜儿亮堂堂的新屋。

新起的青砖瓦房,就这样立在魏阿荠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从震惊到震怒,其实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

魏阿荠怒气冲冲的闯进院子,张嘴就骂人:“起新屋这么大的事儿,咋就没人跟我提过一嘴?你们这是啥意思?打算断亲的,是吧?”

这会儿,老魏家只有杨冬燕搂着猪崽在外头晒太阳,其他人都出去忙活了。

方氏和小杨氏是去河边洗衣裳了,大牛二牛则是去老叔家了。本来在秋收之后,各家各户都会修下房子,今年是因为老魏家要起新屋,亲戚们都先过来帮忙了,老叔家也不例外,因此等他们家要修屋顶时,大牛二牛就过去帮忙了。

还能省下一顿饭呢,杨冬燕就觉得挺好的。

结果谁知道呢?就碰着煞星上门了。

杨冬燕起初愣了一下,很快就发现魏阿荠是单枪匹马上门的,顿时毫不客气的朝她翻了个大白眼:“我当是谁呢!我家盖新屋有你啥事儿啊?咋地,要起新屋还得你先点头答应?你不答应我还不能起新屋了?啧啧,你这个脸哟,比隔壁嫂子家的猪屁股还大!”

魏阿荠被气了个倒仰,指着杨冬燕“你你你”的说不出话来。

她是被气着了,可杨冬燕会就此罢手吧?

人家都欺负上门了,怎么着还指望她留口德?

“他姑哟,你年纪大了就少管点儿闲事,真要有那个精力,管管你儿子不好吗?多大的人了,还整天跟一帮小孩崽子瞎混,但凡他有我家大牛二牛一星半点儿的能耐,你这个当娘的也不会成天得红眼病啊!”

魏阿荠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她儿子不好,哪怕她心知肚明她儿子确实没啥用,可也不允许任何人说三道四。

只因她出嫁多年,连着生了好几个赔钱货,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那可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尤其她本身就是攀了高枝的,在没生下儿子之前,公婆已经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只差没明着说要休了她。偏娘家又什么忙都帮不上,她几乎是在最绝望的时候,才生下了儿子……

这哪里是儿子啊,这分明就是个祖宗!

如果是原主,自是知晓魏阿荠心结的,绝不会做出故意戳人家软肋的事儿。

不过换成了杨冬燕……

杨冬燕其实不清楚个中缘由,她是得到了原主的记忆,但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就算知晓好了,就她那德行,也是转瞬即忘的。

甚至就算她记得,她也会快狠准的往人家心口里捅刀子,保不准捅完了刀子后,还能握着刀柄转上几圈。

魏阿荠气得眼睛都红了,急促的大喘气后,索性发了狠:“我跟你拼了……”

“大哥大嫂啊!快来人啊!救命啊!杀人了!”

杨冬燕嘴上是喊着救命,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单手搂着猪崽的同时,还能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精确的掐到魏阿荠胳膊肘上,一使暗劲儿直接就把人胳膊给拽脱臼了。

魏阿荠痛得满脸扭曲,杨冬燕还凉凉的道:“头一次上门叫逼逼,老娘忍了你,咋地你以为这事儿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

这话是她压低了声音说的,担保除了她俩之外没人听得到。哦对了,还有猪崽,可猪崽这会儿窝在杨冬燕怀里,打着小呼噜睡得喷香,这么吵闹都没能把她吵醒。

不多会儿,隔壁魏大嫂就跑来了。

“干啥干啥呢?欺负老实人,魏阿荠你的良心呢?”魏大嫂一句话出口,就将魏阿荠气得眼泪直淌。

“我欺负……哎哟哟!”胳膊太疼了,她根本就没办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来。

杨冬燕趁机告状:“她突然上我家来了,骂我为啥起新屋不告诉她,还要打我!我肯定得躲开啊,结果她脚底打滑就摔了,还要赖我!”

魏阿荠的眼泪哗啦啦的往下落,都这样了,她还是努力瞪大眼睛的看着杨冬燕,不敢相信这厮居然能这么污蔑她。

她自个儿摔的?你丫的来表演一个无事平地摔啊!

要知道,老魏家不光是起了新屋,还顺带将前院都给压平了,以后时间久了如何尚且不论,反正就眼下,魏家前院几乎是一尘不染的,别说石头了,那是连一粒小石子都没有的。

更气人的是,就算平地摔好了,你倒是摔一个胳膊脱臼给大家开开眼啊!

魏阿荠内心有着千言万语要说,然而她这会儿能做的仅仅是拿眼刀子剜杨冬燕。

杨冬燕不怕的,她上辈子经历过的明枪暗箭海了去了,就这种瞪眼珠子有啥好怕的?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事实上杨冬燕管理表情还是相当到位的,她迅速换上了一副怯懦的表情,飞快的躲到了魏大嫂身后,什么都没说,却用实际行动表明了魏阿荠有多过分。

特地跑回娘家欺负弟媳妇啊!

就很过分!

魏大嫂很是不悦的看着魏阿荠,只恨这人是大姑姐,不然身为长嫂,她怎么收拾魏阿荠都无妨,偏因为对方占了长,哪怕自个儿这边占理,也不能太过了。

关键时刻,方氏回来了。

方氏是跟小杨氏一起去河边洗衣裳的,可她要洗的衣裳少,小杨氏那头一盆脏衣物里,有大半盆都是猪崽的屎尿布。等方氏洗好了扭头一看,小杨氏满脸苦大仇深的在那儿搓着呢。

毫无妯娌爱的方氏,当下撇开她,自个儿先回家了。

谁知就撞到了这一幕。

方氏暴脾气啊!她压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横竖这是她家,肯定是魏阿荠主动上门找骂的,人家都这么主动了,她还能不让对方如愿?

当下,方氏将手里的木盆往旁边一撂,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魏阿荠,张嘴就是格外上档次又洋气同时也非常接地气的一通臭骂。

这么形容可能有点儿绕。

其实直白的说,就跟杨冬燕平日里骂她和小杨氏以及远方的大伯子们似的,将魏阿荠从头到脚喷了个一无是处。

深得她婆婆的真传!!

整个儿就跟杨冬燕的亲传弟子一样!!

然而,杨冬燕并不感动。

骂人这事儿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做呢?咱就不能私底下偷摸着来?只学了个皮毛还不如干脆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