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没了!真的没了!!”
永平王府的祠堂,本该是整个府邸里最安静肃穆之处,如今却是惊叫连连,倒不至于像晨间的菜市场,却也同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
然而,守在外头的下人们却皆不敢言语,只顾低着头装聋作哑。谁让里头就是整个王府里最金贵的主子们呢?
永平郡王及其王妃,二老爷夫妻俩。
这四人平均年龄都超过三十五了,此时却是手捂着嘴却还是难掩惊呼声,双眼更是瞪得比那牛眼都大,死死的盯着供桌。
供桌上自然不是空无一物,除了用于焚香的小香炉外,还有两包看着就很突兀的纸包。
本该是三包,而今却只剩下了两包。
纸包是依着昨夜老太太入梦时的叮嘱做好的,最外层只是最最普通的宣纸,里头包裹的则是临时从账房处寻来了碎银子。
那本该是用于给下人们发月钱的碎银,成色很一般,银块散碎没个章法,一共称了五十两碎银子,尽可能平均的分成三份,用纸包裹起来。随后又用棉线将纸包缠绕,类似于包粽子,但实则没这般细致,只是简单的缠绕了几圈。
待一切齐备,便是供奉于祠堂的供桌上,由刘家兄弟二人亲自放好,焚香祈祷,下跪磕头。
接下来,便是四人傻子一般的望着供桌了。
幸好,老太太并未让他们久候,也就差不多半刻钟时间,原本放成一排置于供桌上的三个纸包,其中之一忽的凭空消失。
消、消失了……
因为提前屏退了下人,况且这祠堂本就没有可供藏人的地方,再加上四人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瞧,所以这事儿应该是真的了。
四人互相望了望,一时间除了惊叹,竟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还是王妃先开了口:“王爷,你今日匆匆唤我们过来,却是不曾告诉我们,你昨夜的梦境为何?那银票……是老太太拿走的?”
王妃几乎可以肯定了,她以为今个儿的一切不过就是王爷做的一次试验,为了确定昨个儿也是老太太所为。
谁知,听了王妃这话,不光永平郡王变了脸色,连带刘二老爷都忍不住脸色煞白,一副梦回昨夜的可怕模样。
“王爷?”
“咳咳,事情是这样的,王妃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永平郡王轻咳两声,面上的神色是略缓和了一些,可看向王妃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不忍心。
银票呢,是老太太拿的,没错。可惜老太太并不高兴,昨夜入梦将他们两兄弟又痛骂了一通,数落他们蠢笨不堪,连这些小事儿都做不好。再后来,便是千叮咛万嘱咐,让给供碎银子,生怕他俩再度犯蠢,又是好一阵的详细描述……
永平郡王将昨夜梦境仔细的说了一通,说完之后,还询问他二弟可有需要补充的,听说没有后,他才看向王妃,刚要开口劝说,就见王妃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王爷!你跟老太太说啊,不好放就送回来!要碎银,我给她换啊!王爷你倒是跟老太太说说啊!我的银票……银票……”
那可是足足三万两银子的银票啊!
王妃之所以那般大气,是因为她以为供一天就能拿回来的,这才实实在在的给了那么一沓大面额银票。
结果呢?
银票它消失了啊!
虽说今个儿的碎银包也消失了,可那感觉真的不一样。碎银是从账房支取的,一共五十两还拆分成了三小包。而王妃失去的银票呢?那是她自己的钱,足足三万两呢!
窒息。
“我说了!我跟老太太说了啊!”
“真的?”
永平郡王只差没诅咒发誓了,他保证他在梦里说了这事儿。毕竟,老太太明着说了,说银票又怕潮又怕火啥啥的,反正就是不好保存嘛,那他肯定是说帮着保存,老太太啥时候还想要,说一声,到时候他再给啊!
可惜,有一个事实,王爷必须告诉王妃。
“在梦里,老太太就是一叠声的骂着我和二弟,我说了很多,可她就跟听不到似的……”
王妃方才稍稍有些踏实的心,瞬间又开始七上八下了:“不不!老太太肯定能看到的、听到的,不然她怎么托梦的?”
那谁知道呢?
但事实就是,银票没有回来过。
倒是供桌上剩余的两包碎银,分别在第二天、第三天消失不见了。
刘二太太是个聪慧的,她先前虽然不曾经手这些事儿,不过还是从二老爷处详细询问清楚了前因后果。她猜测,可能吃的用的,老太太拿便拿了,这边毫无影响;而涉及到钱财之物的,则一旦拿了就不见了。
当然这只是粗步推论,毕竟至今为止样本还太少了,并不能精确的推断出这之间的规律来。
不过不要紧,只要老太太继续要东西,迟早都能叫她掌握规律的。
王妃:……只想要回银票。
可能是因为太悲痛了,王妃宣布她病了。
府中其他事务倒是不用担心。
一则,如今王府还在孝期之中,免去了应酬宴客、婚嫁之事,普通的日常开销都是沿袭旧例来的,出不了什么岔子。
二则,即便真有突发情况,世子妃还在呢,可以让世子妃暂时代管一下。
但王妃表示,祠堂之事还是应该由长辈来操持的,没的说他们这些长辈都在,倒是叫一个小辈去祠堂供奉祖先的。
结论便是,大房和二房轮着来吧,一房管一个月。又因王妃已经管了好久了,从下月初一起,便由二太太代管。
横竖老太太每次托梦都是两兄弟一齐的,没什么不方便的。等再轮到大房时,想来王妃也应该病愈了。
“都是老太太的儿媳妇,二弟妹,你也该表表孝心给老太太瞧一瞧。要不然,老太太一不高兴,不保佑你们二房了,怎么办?”
至于庶出的三房,既然老太太从未提起,他们就权当没这回事儿了。
刘二太太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接受了这桩差事儿。
其实这事儿也不算太难,刘二太太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若是老太太没特殊的吩咐,她便照例供奉碎银包。每次十两碎银,一年到头也不过三千多两。
这钱也不算少了,不过考虑到都是从公中走账得,况且兑换碎银一事,也不需要她亲自出面,其实也不难办。
当然,若是老太太有额外的吩咐,自是另当别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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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冬燕才没有什么吩咐,她这边正忙着指挥儿媳妇鼓捣好吃的,以及让儿媳妇催促儿子尽快干完地里的活儿,好赶紧带上钱出门打零工去。
手里捏了钱,那底气可就大不一样了。
秋收前一般是没集市的,毕竟都忙着呢。不过,真想要买什么东西,去一趟镇上也还算方便。
这不,在第二次拿到碎银包时,杨冬燕就使唤方氏跑了一趟镇上。
大牛二牛要干活,小杨氏还怀着身子呢。就算没怀上,杨冬燕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出门,就那猪脑子,还买东西呢,别等下东西没买,她把自个儿给卖了。
思来想去,还是方氏靠谱一些。
杨冬燕不禁感概,这个家能娶到方氏都是福气啊,一家子蠢货里面难得的聪明人。
“你去镇上买一张桐油纸,再买一个粗瓷罐子。还有看看,有啥好吃的都捎带一些来,不拘是猪羊肉,还是糕点啥的。”
碎银子上哪儿都能用,不过杨冬燕多了个心眼,她没让方氏带上碎银子,拿的是家里本身就有的铜板,又让她捆上了家里是三只肥母鸡。
镇上人家不像乡下地头,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鸭的,可老母鸡大补之物,尤其适合产后坐月子吃,不愁卖不掉。
杨冬燕让方氏拿的还是供来的母鸡,看着就比农家养的更肥硕,肯定能卖个不错的价钱。到时候,拿上钱再去买别的,哪怕过程繁琐了一些,但胜在安全。
“成!娘您就放心好了!”
“要是有山楂饴糖之类的小零嘴,记得给我大孙子买一些!”杨冬燕叮嘱道,“别人问你,你就说是给二牛媳妇买的。”
方氏:……
您能耐,您说啥都是对的!
明明还仅仅是初秋时节,老魏家就提前过上了大肥年。村里不是没有人察觉到异常,可要怎么说呢?杨冬燕还是很警惕的,外人最多也就是觉得他们家太大手大脚了,将原本就不厚的家底都花光了,将来咋办呢?
隔壁大嫂就跑来告诫了杨冬燕。
“你家家底本来就薄,给大牛二牛娶媳妇,就花光了你这么多年的积攒。眼瞅着窝头也大了,二牛媳妇最迟明年开春总得生了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你这手头可不能再松下去了!”
杨冬燕知晓魏大嫂是好心,可她实在是受不了继续过这苦哈哈的日子了。
实在没辙儿了,她只能露出委曲求全的模样,泫然欲泣般的道:“可二牛媳妇想吃……”
反正干啥都是二牛媳妇想吃,包括方氏卖了三只鸡加上家里原有的钱,买了两斤猪肉、一斤饴糖、两根糖葫芦、两斤细挂面等等。
全都是二牛媳妇的锅!
为她量身定做的锅!
小杨氏啥也不知道,她是有吃万事足,最多也就是偶尔会想起她上辈子的儿子……还是说,她上辈子没生儿子?儿子是个白眼狼?要不然就是个穷光蛋?
真相已经无处寻觅了,反正小杨氏骂了几天都一无所获,她也就歇了这份心。
而自从方氏从镇上买了面条回家后,先是将原本欠魏大嫂家的一两面条给还了,之后家里就开始了美滋滋的呲溜面生活。
两斤细挂面其实还不够大牛二牛吃一顿的,但没关系,杨冬燕可以找儿子要。
说白了,从镇上买的面条就是个摆设,好叫外人知道,老魏家有面条。
“要面条,啥样儿的都成,味道好就成。拿个大箩筐给我装着,记得盖个盖儿!不用太多,七八斤就成。”
杨冬燕并不知道那头负责祠堂供奉的已经换了人,又因为手头上已经有好几十两碎银子了,她便不着急要银子了,而是要起了各种好吃的。
今个儿要面条,明个儿要包子,后天就要大肉饼。
又因为发现箩筐特别管用,杨冬燕就不用担心每次只能捞到一个包子这种事儿了。
王府那头也高兴,虽说天气还挺热的,秋老虎的威力也不可小觑,可供奉一天还是能吃的,主子们不吃还有下人,算不得浪费。荤食也是,说到底守孝的也是主子,给下人吃肉包子、大肉饼只能算是主子们体恤。
偶尔老太太没提要求,刘二太太就照着自己的想法搁碎银包。她觉得不难啊,老太太挺好伺候的。
两边暂时相安无事。
终于,在老魏家的殷切期盼之下,秋收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