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曼故意跟他开玩笑：“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三娃急了。
“你等等, 大娃你搭个凳子把灯泡放下来，这灯泡有温度，烤着就好了呀。”现在是白天, 电灯没有点着, 赵曼让大娃搭着凳子去取灯泡。
这会儿的灯泡都是钨丝灯, 电线留得比较长, 灯开着周围是有温度的。
大娃依言上去取, 拉下来的电线，取好高度以后，把灯泡放进箱子里面。
二娃站在开关那里, 看见大娃弄好了：“开灯咯。”
灯泡一打开，温度就在箱子周围发散开来, 用不到几分钟, 本来已经停工了的小鸡又开启了第二轮出壳的工作。
而第一个伸出小脑袋的小鸡, 已经从蛋壳里面挣脱出来, 身上的羽毛虽然湿哒哒的, 但是已经不再颤抖了。
这一箱子鸡蛋可有二三十个呢！
如果都能破壳出来，得有好几十块钱呢。
赵曼拍拍小老三的肩膀：“可以啊, 小老三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小老三道：“我刚刚早上出去跑步, 看见鸡场里面倒出来好几车鸡，我走过去的时候还有小鸡在唧唧叫呢。”
新区是有养鸡场的！
赵曼有些无语：“那好吧, 你养，你自己照顾哦。”
她想起宋樊芝来, 农科院最近几年都有新项目，也不知道宋樊芝最近怎样。
她刚回新区的时候，因为奶用牛的项目，宋樊芝还经常跟她写信以及打电话交流, 到78年左右就比较少有她的消息了，转眼两年都过去了，这人就跟消失了一样，她也找不到理由找她，渐渐便断了联系。
这回想到新区的养猪大工程，就鼓起勇气来。
孩子们安置好了小鸡以后，出去锻炼的韩景瑜也回来了，他回来看了一眼小鸡，里面有好几只小鸡已经破壳而出，静静的趴在电灯下面烤羽毛。
淡黄色的小鸡看着可萌可萌了。
赵曼把手指伸进去，让小鸡啄她，痒痒的，她笑得眼睛弯弯的：“你看，多好玩。”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破壳而出的小鸡崽子呢。
韩景瑜颔首：“是好玩，另外跟你说一下，那几个孩子还在外面翻。”他刚刚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的，问三娃在干啥，这孩子也不说。
早知道是翻鸡蛋，当场就给他拎回来。
赵曼：“……”
吃完了早饭，赵曼便搭他的便车去到了邮局，用邮局的电话打给研究所，才知道宋樊芝这几年出国了。
难怪这几年音讯全无。
刚好有人在邮局取包裹，这会儿定的期刊杂志什么的都要来邮局取。
赵曼恰好看到一个人手里头拿着一本名叫“科学养猪大全”的书籍，眼睛一亮：“同志，能不能给我翻一翻一翻你这本书？”
对方也不过二十几岁，突然被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搭话，脸红红的把书拿给她：“你看，我还有点东西要寄，就在旁边等你。”
赵曼笑得眉眼弯弯：“好的呀，谢谢你呀。”她刚好也想买一本这种书呢！
正在这个时候，听见背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一道高亢的女声在背后响起：“你说什么，唐老要来新区了，这可是很好的机会，要找我接待，很好的呀，这回我一定能好好表现呀！”
“哎哟，这是谁啊，看得什么，啊哈哈哈哈！”
赵曼一抬头，对上苏媛媛那张打扮的很精致的脸，和那一头火钳烫出来的不规则的大波浪。
新区这几年飞速发展，好多城里来的知青都不愿意回乡，苏媛媛作为沪市边缘地带来的城里人，知道回去以后也不过是招工而已，就在考了几次政府单位的工作以后，总算是安定下来，在区政府当了个小干事。
能接到这个接待机会，第一是因为她跟招商办公室的科长有点暧昧关系，第二也是因为唐老小时候在沪市生活过，区里面想找一个从沪市过来的小姑娘端茶送水，给老人一种亲切感，这不挑来挑去就挑到了苏媛媛。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这位是个大人物，苏媛媛的心态也跟着飘了起来，脑补了自己肯定要受到重视并打脸赵曼的各种剧情。
她可是还记恨着当年考试走后门，被赵曼给掀出去的事情呢。
几年没见，赵曼怀孕了，肚子看起来不大，但是那张脸却因为家庭滋润，尽管素面朝天，还是精致可人，苏媛媛脸一黑。
而此时赵曼低头不知道看着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的。
苏媛媛走近了，两根手指拎起那本书看了看，笑出猪叫声来：“哈哈哈，什么玩意儿，养猪大全，赵曼你现在混成这样了吗，都开始研究起来养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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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媛媛很是得意，毕竟她的事业现在正在冉冉上升期。
至于赵曼呢，几年没上班，怎么就研究起来养猪来了。
苏媛媛笑道：“好久不见啊赵曼。”
赵曼闻到她身上浓浓的劣质香水味道，捏着鼻子扇扇风，觉得很不舒服。
苏媛媛正得意着呢，哪怕赵曼不问她也想说说自己最近的情况，比如说啊，她最近可是要接待有名的华侨商人唐老先生，这种事情在新区可是头一遭，而且对方这回表达出来了强烈合作的意愿。
负责招商的科长刘炳强跟她说，如果抓住了这次机会，在区里转成正式职工也未可知，甚至有更好的前途。
光想到这里，苏媛媛的小尾巴机要翘起来。
赵曼：“我看养猪的书关你什么事，我喜欢养猪不行啊。”
几年没看到她都快认不出来这个人了，喇叭裤，花上衣，大波浪，看上去倒是真时髦。
比起来她就是个土鳖，还是个正在看“养猪大全”的土鳖。
苏媛媛嘴角得意的笑都快兜不住了，书丢回去给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赵曼你可真是会折腾，好好的教育局长不干，跑回去读什么大学，现在又研究起来养猪来了，难不成你们教育局不要你回去了？”
赵曼懒得理她，刚好看到有意思的地方，低头继续看。
苏媛媛急了：“我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赵曼：“你是我领导还是我上司，还是你跟我关系很好？”所以我为什么要跟你聊天？
苏媛媛：“哎，你知不知道归国华侨唐老最近要来新区考察？”
这倒是新鲜事，赵曼惊讶道：“唐老要来新区？”她知道唐老，便是从韩景瑜那里得知，周升最近想把唐老的项目给争取过来，着急上火头都要抓秃了。
见赵曼上钩，苏媛媛弯起嘴角来：“招商处派我去接待。”
“切。”赵曼不以为意，这种级别的接待，一般的处长都没有办法出头，就她一个小干事，还能接待唐老，不是赵曼打击她：“是让你端茶送水吧，还不如我这个养猪专业户呢。”
不知道有什么优越感，八十年代的养猪专业会了解一下，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万元户。
苏媛媛：“哼，反正这种好事没你的份，你就在旁边看着吧。”
看她风光。
说罢扭着屁股就走了。
心情好啊心情妙，尤其是想到赵曼手捧着一本养猪大全的时候，她简直都要笑出猪叫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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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正坐在开往唐城的红旗轿车里面的唐老正眯着眼睛闭目养神。
唐颖，也就是宋樊芝坐在他旁边，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虽说都快年近半百，可她看上去跟三十出头的少妇差不多，依旧娇艳美貌。
“爸爸。”刚开口，就被猛的睁开眼睛的唐老给吓到了，往后一缩，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怕爸爸。
虽说唐老很疼这个女儿，但是在严格管教孩子这方面没人能比得过他，从小到大他对唐颖可以说要求非常严格。
唐颖是刚下了飞机就被专车抓到唐城来的。
不用说，只要唐老说句话，省里面就能动用关系找到她。
唐老：“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爸！”
唐颖很委屈：“当初是你说出去了，好了再回来接我，可我等啊等啊等了好多年都没有您的音讯，当初传回来的消息确实不好。”
在那个特殊的时代，不是她想这样，而是确实是没有办法，66年运动开始的时候，她是第一批被清算的人。
然后，她就果断离开了丈夫跟女儿，当时的情况不需要多说，只有划清界限，才能让女儿过的好一点。
在当时的环境下，唐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她甚至连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消息都不敢传出去，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后面赵曼的经历也是她没有料到的。
谁能想到一向很疼爱女儿的赵传炯眼里最重要的还是钱。
谁能想到他那么快再婚，甚至一点退路都不给女儿。
“爸爸，你没有经历过国内当时的情况，你怎么懂，等后来我见到了她，我的女儿，可那会儿我根本不敢跟她相认。”唐颖痛苦的说：“沾上我这么一个臭老九的身份，曼曼的前途也就毁了，后来我出国了，也联系过她，但是写回来的信都是石沉大海。”
“哼哼。”唐老冷笑。
几十年的距离隔绝，他跟女儿或许没有当时的亲密。
但是，血浓于水，再看见女儿又何尝不心疼呢。
“赵传炯这个臭小子，幸好死在我前面了。”一心一意培养出来的穷小子，有朝一日得到了他的女儿却不知道珍惜，他要不是，唐老估计要犯罪了。
唐颖似乎还能想起当初跟赵曼第一回 见面时候的情景：“第一次见到她我就认出来了，那是我的曼曼，知道她过得好我就安心了，我这辈子没有什么好说的，做出来再大的成绩也没有用，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都没有待在我身边，她过的多苦我都不知道，现在只希望她好，我会把我余生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她，偿还我的罪孽。”
唐老问：“你现在跟陈怀兵在一起了？”
唐颖：“……倒没有。”
唐老哼哼：“在看人方面你确实眼光不行，当年我就喜欢陈怀兵，结果这人确实也是经得起考验的，这么多年来都在等你。”
他是通过现在在省城的陈书记辗转找到唐颖，如果不是他一直留意着唐颖的下落，唐老没有那么容易能找回女儿。
唐颖红了脸：“爸爸，你说这些做什么，我都这个年纪了，也不想找了。”
“合适的话找一个也无所谓，陈怀兵找了你这么多年，如果对人家没有意思就早早拒绝了他，省的辜负了人家，当年要不是阴差阳错的，你两在一起多好。”不过转念一想，要是女儿不跟赵传炯在一起，可能就没有曼曼吧。
他是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这个女孩儿。
热心，带着灵气，就是他唐某人的亲孙女！
唐老说：“先不要着急相认，我怕吓到她。”
唐颖点头：“我知道了，爸爸，您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吗？”
唐老冷飕飕的看了她一眼：“你想我快点走。”
唐颖嘀嘀咕咕：“怎么敢啊，您多少年没见我了，就不能慈爱的夸我一下，好歹我也是人人敬仰的高工了，您在外人面前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呢。”
唐老：“你当我闺女还没面子？”
唐颖：“……”啊啊啊啊，我爸爸好可怕啊，不要吓坏我闺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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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区区政府，周升这回事做好了全方面的工作来对付这个老头子。
别看就一个老头，这都来来回回请了多少趟了，周升自认为自己开的条件够好吧，可人家死活不吃，说是在唐城待了很多年，对唐城有感情，说什么都要在唐城投资。
几百万美金的生产线啊，除了电视机组装生产线，还有一条彩色显像管的生产线，可以说是国内第一条。
能拿到手，意味着什么？
周升心说不就是家乡情嘛，唐城打唐城的牌，他不是也没招，听说唐老小时候在沪市一带生活过，全家都习惯江南一带清淡的口味，他女儿小时候就有个保姆是江南一带的人士，所以这回他找了个沪市那边的小干事当接待员。
韩景瑜、赵曼、韩昌君这些在新区有点脸面的都请过来了，大家都围着会议桌坐着。
苏媛媛照样烫着大波浪，穿得格外妖娆，一身衣裳都是当下最最流行的款，她是这里面负责接待的，站在门口。
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是那位海外富商有个儿子，他过来这边明面上是来投资，其实是来找姑娘的，找到合他眼缘的，说不定就带回东南亚那边当少奶奶了，要是选中了她，她不是就可以出国了？
苏媛媛亢奋了起来，屁股翘了翘。
见到赵曼也来，她走到刘炳强旁边嘀咕：“赵曼怎么会来啊。”
刘炳强：“苏干事，你的话倒是蛮多的嘛，到时候唐老来了，你可以用家乡话跟他打个招呼，但是别给我捅娄子。”他心说赵曼是什么人，她没有资格来你更没有，就倒个水，还穿成这样，真是个骚蹄子。
苏媛媛笑颜如花：“那必然不会啊，我知道怎么做的。”
她今天穿了个花格子的羊毛裙子，黑色的健美裤，显得腰细屁股大好生养。
头发则是在理发店特意烫出来的大波浪，出门前还擦了摩斯定了个型，这会儿一般女性也不会这样打扮，但苏媛媛自诩是大城市来的，跟一般的女孩还是不一样，尽管她家里其实离沪市还有一段距离，根本算不得本地人。
如果一说话，还会露怯，江南那个地方十里不同音，她住的地方跟沪市离了上百里路，沪市口音她不懂，她老家的口音沪市人也听不懂。
不过为了争取这个机会，她是不会跟刘炳强说起这个的。
周升当然不会注意到苏媛媛这样的小角色，他在跟韩景瑜讨论一些技术性的问题。
对唐老投资的那个显像管生产线更感兴趣。
显像管是电视接收器的关键器件，当下国有的工厂还没有关键性技术，所以目前购买国外产的电视机就巨贵。
周升问赵曼：“你怎么看，你大着肚子要不要休息休息。”
赵曼难得出来，尤其是在苏媛媛在她面前嘚瑟完以后，她很高兴能够出来晃一圈。
她说：“不累，你别拿我当回事。”
周升：“你倒是皮实，不过你一个孕妇自己注意一点啊，我可不是菩萨保不了你太平。”从上次薛敏敏流产以后，他现在心里阴影几丈厚。
赵曼瞪他：“别咒我，我很好。”
好像两人从见面开始，关系就很一般，赵曼对周升并不是很友好。
能用得着的时候就“周主任”，用不着的时候就“周升”，她赏脸叫他名字就算不错了。
赵曼有自己的打算，她想用赵传炯留下来的这笔钱成立一个孤儿院，用来帮助跟小花小玲一样的孤儿。
可是以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还是不够，她才会想到利用这个机会，认识更多的人，扩展一下人脉，不过那个什么海外富商，能帮就帮，帮不了也只能如此，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让人捐钱吧。
总之先过来刷个存在感。
赵曼有点小紧张，偷偷跟韩景瑜咬耳朵：“你见过那个有钱人没有？”
韩景瑜更紧张的看着她：“怎么，你还能有想法不成？”
赵曼：“神经病。”
韩景瑜：“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奇怪哦，平常你都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的。”
赵曼：“我不是准备拿我爸爸留下来的钱搞一个孤儿院吗，我得多认识一点有钱人，你说呢？”是周升叫她来的啊，他们的意思是这是好事，多认识几个有钱人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