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柏也算是回过味来了。
这事儿肯定不是他干的, 但厂子里面能够把指标给换出去,肯定是有人许可了的。
“娘,你等会儿。”韩景柏想着这事儿就他自己猜的, 万一不是万一怀疑错了呢,他穿好衣服出去找蔡秀敏。
这会儿刚好是下午,蔡秀敏正在外面洗番薯, 一双手被冷水泡的通红, 脸上还挂着红红的印子,今年的白番薯的收成好,家里准备了一千斤番薯出来准备做些红薯粉。
红薯出粉的比例只有五分之一, 其他的渣渣也可以存着来年喂猪, 今年王桂花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家里多做点红薯粉备着。
红薯是粗粮,可做成了红薯粉, 就是细粮了,这大腊月的搞点腊肉炖红薯粉,味道别提多美滋滋了, 这些活儿一般都是蔡秀敏跟唐彩云两妯娌干。
不知道怎的,韩景柏的心里就软了一下, 下意识的觉得这事儿应该不是他媳妇儿做的。
但是还是问了一嘴:“你弟弟蔡金贵这次提干了,你知道不?”
这几天蔡秀敏在家里都挺低调的,就是怕这事儿被捅出来会咋样。
不够她娘说的对啊, 韩景柏也就是表面上凶那么一点,还能吃了她不成, 她干了就是干了,他还能咋地?
蔡秀敏没有说话,不过这种沉默也告诉了韩景柏, 这事儿恐怕还真是真的。
如果没有蔡秀敏的同意,厂里面会把这个名额给出去?
厂里面也没有这个胆子随便给别人。
韩景柏就怒了,压低了声音问:“还真的是你给的蔡金贵,你知不知道为了等这个机会我做了什么,去年一整年我都在加晚班,你看不到吗,你是不是长了眼睛看不到。”
厂里的技术员要三班倒,王桂花年纪大了就上早晚班,韩景柏就上零点班,所有的技术员里面就数他最勤快。
就这样磨了一年,厂里面才同意给他提个干部身份,蔡秀敏竟然大大方方的就给了自己弟弟了?
韩景柏还真是想不通,他觉得自己没有哪里对不起蔡秀敏啊,为什么总是要这样,青雨就不能吃糖,水果糖她要带回去给她娘家人吃。
他韩景柏就不应该提干,干部身份要留给她弟弟。
蔡秀敏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景柏,就这一次,下次我不敢了,金贵天天在棚里面挑东西,那些东西那么重,我也是心疼他。”
韩景柏冷笑起来:“你心疼他,怎么没看见你也心疼心疼我,感情你们是姐弟你就该心疼他,可我是什么人啊值得你心疼。”
事情到这个份上蔡秀敏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韩景柏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工种轻松嘛,你干着也不累,提干了也就不过是当个领班,你说咱娘还是工人呢,你当领班多不像话啊”
本来蔡母说的那些理直气壮地话,她现在都忘记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韩景柏很生气,简直是气炸了。
提干不仅仅意味着待遇的提升,个人前途也会比以前要好,难道就因为他是蔡金贵的姐夫,什么事情都要让着他,这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别的他就不计较了,提干的这次机会,可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蔡金贵这人平常在厂里就懒得跟一条虫一样,这回要不是提了干,工作说不定都保不住了。
韩景柏气死了:“这事儿我跟你没完,我现在就去厂里跟厂长说,这提干的机会不是我自己要让出来的,你愿意让你自己让,我反正也不让。”
想到这里他脸色一变:“咱家的钱还好好在你那里的不?”
迁居来了新区两年,第一年两口子在工地上干死干活的,得了四百来块钱,全给了家里抵了盖房子的钱,还有一部分是生活费,去年过年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倒腾着蘑菇生意,得了两百多,今年他进了厂子,存下来的钱就比往年更多了一些,就是算上花销,两年也至少有三百多吧。
听到这话,蔡秀敏脸色一白:“没,没剩下多少了。”
联想到她之前干的那些事情,韩景柏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揪着蔡秀敏就进了屋子:“你给我找,快点给我找找,咱家存的钱到底还有多少,对了我还记得分家的时候娘给咱们还分了两百多的,加起来至少能存下来五百多吧,吃吃喝喝都是咱公中的,一年到头给了咱娘多少钱,多少都有个数,我娘记着帐呢。”
他知道蔡秀敏的钱藏在哪里,打开了柜子门,直接翻出来一个麦乳精的盒
子。
然后打开一看,里面一堆毛票子,竟然连一张大团结都没有。
韩景柏不甘心,数了一遍,这一数就知道差距蛮大,这里面只有二百多,就是当时他娘分家分的二百多,后来做蘑菇生意,辛辛苦苦挣了一年的钱呢。
他现在生气的简直想杀人了。
“钱呢,蔡秀敏你现在跟我说清楚,钱到底去了哪里了?”
“没去哪里,家里花了呗。”
韩景柏直接把剩下的钱放自己手上,这钱他得自己保管。
他就知道像蔡秀敏那种喜欢回去显摆的,怎么可能放弃拿钱回去的机会,每回她跟蔡秀娟两人回娘家,简直就是大型灾难现场,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给蔡金贵钱,蔡金贵就是这样被人惯着长大的,能稀罕钱就奇怪了,在厂里上班的时候,抽的都是三毛九的大前门。
他就说呢,蔡金贵哪有钱抽大前门,搞半天还是他辛辛苦苦上班挣了几个钱,让小舅子烟一点,就没了。
这事儿稀罕不稀罕。
上次因为青雨的事情他跟蔡秀敏发了火,还以为她会长点记性,谁知道自己家都不顾了。
蔡秀敏见到他这样,哭着跑过去抱着他的腰哀嚎:“你不要这样啊景柏,我也是要脸的人,你说我每次回去怎么能比蔡秀娟差呢,我打小儿也不比她差,到现在怎能让她骑在我头上,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她心说以后她大不了少给一点,一个月要是匀五块钱出去给金贵,景柏应该发现不了。
韩景柏冷笑:“你这面子也够金贵的,比你们家金贵还金贵,你今天赶紧收拾包袱回家住吧。”
这怎么可以,蔡秀敏可是很要脸的人。
她拿着那么多钱回去,还不是为了显摆她自己嫁了个好男人吗,要是被男人给赶回家了,她还显摆个屁,还有谁会听她讲说这些,蔡秀敏这下是真的慌了,而且韩景柏还打算去厂里面讲,他才不甘心把干部身份让给小舅子,他要自己拿回来。
蔡秀敏就更慌了:“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在外面胸脯拍的响当当的,在家能把你当大爷,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别在别人面前这样嘛,全村的人都以为我能当你的家,你现在去厂里面说,不是要我死。”
韩景柏:“你也不在乎我死活了,我还在乎你面子?”
他本来是想两人悄声解决这事儿,可蔡秀敏抱着他的腰这样一闹腾,可不就全家都知道了嘛。
王桂花知道这指标是儿媳妇给了娘家人,才没那么生气,头一回想打人啊她!
这回她可不像以前那样好说话了。
一个是自己儿子辛辛苦苦,靠努力挣回来的,一个是爱面子不要命的儿媳妇,她疼哪一个不是很明显嘛。
王桂花冲着蔡秀敏就骂:“你这个不要脸的,我懒得跟你讲,咱把人揪着,去找她娘说理去,景柏你放心,不就是个媳妇儿,她要是不好好过日子,咱就重新找一个。”
韩景柏也气上心头,竟然也没拦着。
这事儿一出半个村子都知道了,谁不说蔡秀敏是个大傻叉。
王桂花心说这可没一个省心的,不过嘛天底下的婆婆媳妇是这样,合得来的十之一二,合不来的十之八九。
唐彩云虽然小气吧啦点,可小气吧啦现在看着也有好处,她可是什么东西都想往家里搂,这蔡秀敏可厉害了,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竟然把提干机会也给娘家弟弟了,钱也给娘家弟弟了,她还有啥是不能给她那个二货弟弟的?
她还真的跑到厂里面找朱振。
“朱厂长,我们景柏要提干也不是一天两天在说这事儿了,怎么就给了蔡金贵了我就不懂了,是不是我儿媳妇弄的。”
朱振去找人事处打听了一下,那边回复果真如此,不仅这样,现在提干的机会还能换两个工作。
这还能得了。
招工有接班是这个年代的特色,可提干还能换工作就有点扯,本身干部身份不仅仅意味着收入高一层,还以为着要做好带头作用,还能管着整个小组的人,就蔡金贵那样的,整天叼着大前门的人,能做好啥带头作用?
朱振直接跟办公室说:“提干的名单要改,还是按原来的,如果有人拿提干名单换了工作的,都给我换回来,哪有这种道理,连提干的机会都能随便转。”
他是从部队出来的,光想想这种事情都觉得荒唐,你说要是打仗的时候,上面来了一个瞎指挥啥也不懂的领导,要下面的人咋办。、
跟着瞎指挥瞎打?
办公室主任潘琴也是个直肠子:“这事儿虽然没有摆在台面上,可真有不少人这样干,您要是不同意,得得罪不少人的。”
朱振才不怕这个,他是部队转业出来的,卖蘑菇种蘑菇的事情他不懂,可唯一知道的是他不怕这些人。
还没一天,蔡金贵提干的事情泡了汤不说,蔡秀敏是彻彻底底的把韩家全家人都给得罪了。
男人现在连看都懒得看上她一眼。
蔡秀敏心里过意不去,佯装在家里摔了一跤,做个苦肉计试试,谁知道这一摔,腿直接给摔断了,在家里躺了半年才好。
最后还是唐彩云给伺候的。
唐彩云哪里能用心伺候着妯娌的屎尿,那蔡秀敏整天躺着,眼泪都要哭干了这又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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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到来的格外的早一些,早早的就开始要下雪了。
考完试赵曼去市里面看了赵传炯一趟,他精神也还不错,不过还住在传染病房,出来见人都带着厚厚的口罩。
看见女儿现在都当上新区的教育局长了,似乎也释怀了。
赵曼给他买了些营养品,又说起当初拿走他两千块钱的事情。
她不缺这个钱,还是想把钱还给他,当时拿走钱只是怕方曼丽拿走。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下乡插队五年,五年来知青们多少都得到了家里的照拂,只有她一个人,无论经济上还是物质上都没能得到父亲的照顾,要说原谅他也是不可能的。
赵传炯叹息道:“我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呢,我的什么都是留给你的,爸爸的钱你拿着我才放心呢。”
赵曼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每次去看他都买些麦乳精罐头什么的。
她不知道赵传炯还能活多久,即便是不能原谅和理解他的行为,这也算是原主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了。
后来她又去看了赵传炯几次,疗养院那边出来人把东西拿走以后,赵传炯本人都没出来。
她猜想赵传炯是不是病到下不了床了。
赵曼把志愿报完了以后,整个人就轻松了很多,开始准备起来今年的安全教育工作,忙起来新鲜事儿就有新鲜劲儿,竟然也不觉得累。
下班的时候突然才想起来,出门的时候忘记给家里的煤炉
子换煤球,回家以后八成还要生火。
晚上六点钟,她才走回家,就看见屋子里面有孩子们忙活着的身影。
她心说孩子们今天不用卖瓜子了啊,这都腊月了,怎么还在忙活着啥呢,一进门就看见脸上都是煤灰的小老三,正拿着把扇子给煤炉子煽风点火呢。
她这心里顿时就觉得暖洋洋的。
“妈妈。”小老三看了她一眼,甜丝丝的叫了一声她:“你吃饭了没有啊?”
赵曼走进屋,看见其他两个还在给煤球摊开,原来白天有一桶水漏了,煤球点不着,点不着就连饭都吃不上,几个孩子还在艰难生活。
赵曼赶紧走过去,掏出来毛巾打湿了给他擦擦小脸:“哎哟喂,炉子灭了就去别人家借火嘛。”
她顺便带着小老三去洗手手,很快又是白白嫩嫩的小老三啦。
小老三甜丝丝的享受着妈妈最大的宠爱:“哥哥说怕你回来还要生活心里烦,然后让我们学学怎么生火。”
赵曼偷偷的亲了他一口:“可真是妈妈的乖宝宝。”
门口还挂着一条腊鱼,赵曼惊讶的问:“这鱼是哪来的。”
大娃看了一眼说:“是我们找农场的人买来的,他们今年去河边打了不少鱼呢,这一条鱼才一块二,便不便宜。”
赵曼:“你们哪来的钱?”
二娃:“上次卖瓜子赚的啊,我说想吃鱼,然后我们一人凑了四毛钱,找农场的大旺家里买的。”
大娃:“绝对划算,平常去买新鲜鱼要三毛五一斤,还是带着内脏的,这条鱼晾干了还有四斤,那说明晒干之前至少有七斤重。”
好嘛,大儿子脑瓜子好,算账起来溜溜溜。
二娃算不通这个账,就觉得想吃鱼,妈妈还不让打。
心疼归心疼,可是买糖也是花了,买鱼也是花了。
居然花的是自己挣的钱呢,这也是棒棒哒,当初卖瓜子和卖板栗赚了一些钱,赵曼不想给孩子们太多,就零零散散的买了些肉,给孩子们加餐补身体了,分给他们到手里的也就只有几块钱,三娃的钱还是大娃给管着的。
没想到儿子们用自己辛辛苦苦挣得钱给妈妈买鱼吃,真的是好感动呜呜呜呜。
好吧,赵曼又要吐槽一下物价,这一条鱼一块儿
,真不贵,因为肉价也要七毛二,一个工人一天的工资只能买两斤不到的肉。
另外又要鄙视一下当下物价的无脑吹。
这条鱼目测有六七斤重,晾干了也有至少四斤,是真的划算吧。
但是下班以后能在河里捞几条鱼,就能顶上班干好几天,难怪那么多人愿意去河边打渔了。
二娃看赵曼回来了,解释道:“这几天我看你考试考完了,肯定很辛苦。”
赵曼很安慰:“儿子们在给我做饭吃呢,我不挑剔的,来来来,咱们看看今天晚上能吃啥。”
大娃正准备做饭,不是三娃还没有生起来火么,兄弟几个都在等火生起来,就直接傻掉了。
最后一致决定还是在大灶里面烧柴火,好在饭已经蒸上了,锅盖里面传出来香喷喷的米饭味道,瞅了一眼灶台上面还有一碗米汤哎!
好家伙,都享受到儿子们的服务啦。
赵曼心说沥米饭可不好煮呢,你们妈妈我可不敢暴露我到现在还不会煮沥米饭的事实。
她每次都是搞个不锈钢盆直接上锅蒸,其实蒸米饭更好吃,但是沥米饭可以做成锅巴饭,还有米汤可以吃。
米汤是好东西哇,大热天的时候喝一口凉米汤可是太好不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