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瑜无动于衷不是他麻木, 而是已经习惯了吵吵闹闹的。
家属区也好,村里也罢,一天到晚的都没个安静的。
韩景林是听出来声音是他堂嫂陈巧梅的声音, 兄弟三个到韩景山家里的时候,韩大伯刚把脑袋套进去, 腿刚蹬掉了凳子。
陈巧梅叉着腰站在下面看着, 嘴里还在骂人 。
大意是说老头没事找事,嘴里没个干净的。
也是这晚上太安静,没想到把二叔家里的儿子们给惊动了,陈巧梅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神色出来:“看我干嘛,又不是我拿着绳子套他脖子上的。”
韩大伯被放下来以后, 捶足顿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被气的恨呐, 一口气憋在心口。
韩景瑜掐着他的几个穴道给他顺了气, 韩大伯才哭出声来。
这会儿韩景瑜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他觉得白天也算是威逼, 也算是利诱, 算的上好好跟陈巧梅讲了, 没想到这才到晚上, 就能闹成这个样子,而且看韩景林熟练工一样起床全家的速度,想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大嫂, 我觉得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别说大伯是我大哥的父亲,就是当着青峰青柱和敏子几个孩子的面,你该不该这样对老人, 也不怕自己有报应。”
当然嘛,一般人都是这样,仗着现在孩子们还小听话,总觉得这事儿报应不到自己头上。
可真到了那一天,后悔都来不及。
韩景山不在家,看样子应该是出去了,这陈巧梅性子也很奸猾,知道韩景山在家,就绝对不敢对他爹这样。
陈巧梅双手环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等我活到了那一天再说,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这是我们家务事,我也没有拿着绳子往老头身上套,也没有帮他踢凳子,我骂骂人你还能管得着了?”
她可是打听清楚了,韩景瑜现在都不当武装部长了,也就管不着他家的事了。
当时她还以为自己耳朵都听错了,这韩景瑜也够不要脸的,既然都不当官了还管人家家里的事干嘛,老娘今天就不给你这个脸呐。
韩景瑜还以为他听错了,白天这陈巧梅还一副服服帖帖很听话的样子,到了晚上就跟中邪了一样
。
当然,陈巧梅要是知道韩景瑜这个研究所副所长不比武装部长差,甚至连唐城的市领导都不敢得罪他这个技术专家的事实,她大概没有这么嚣张。
韩景瑜自然不知道陈巧梅心里打着什么小九九,在他看来这女人真是中邪了不成?
他也懒得跟陈巧梅啰嗦,等明天找村干部出来,再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
他扶韩大伯起来:“既然这样,您老就去我们家里过年,左右写不出来两笔韩字。”
这会儿韩石头也过来了,看见大哥这样他也不忍心:“就是,大哥你去我家住。”
韩大伯又不是不明白,他弟弟家里也不是那么几间房子,要去他家人家家里也没有地方住,他摇摇头不想麻烦人家。
韩石头这人老实,脾气却也是死犟死犟的,拉着他大哥就不松手。
最后韩大伯拗不过弟弟家三个侄子,也拗不过弟弟,就来他家了。
这大晚上的,又是过年,除了他谁家不是喜气洋洋。
还好王桂花这人通情达理,不仅没有数落老头,反倒是盛出来一碗萝卜出来,另外搁了两片肉,端到韩大伯跟前:“大哥,你先吃点东西。”
肉香味悠悠然的钻到韩大伯鼻子里,刺激着老人的胃。
这要是平常他能吃几大碗。
可是想到今天儿媳妇说的那些伤人的话来,韩大伯叹息一声,把碗放在旁边,摇了摇头。
他不是真的想死,但是人在那个时候被人刺激一下,不死好像又很没有面子。
他是族中的长辈,现在却要晚辈替他主持公道,这日子怎么越混越回去了。
韩景柏性格比较冲动,见这幅情形便说:“这女人怎么能这样,大伯好歹也是大哥的亲爹,怎么能说赶走就赶走。”
听到亲爹两个字,韩大伯才摇摇头:“别说了。”
韩石头冲韩景柏摇摇头,也是一声叹息。
这个态度,几个晚辈都觉得奇怪极了。
赵曼琢磨了一下:“韩景瑜,她估计是知道你不是武装部长,以为你在新区说不上话了。”
韩景瑜:感觉有被冒犯到!
其他几个兄弟听完就更生气了。
什么叫大哥不是武装部长了,就跟看不起他了一样的,村里人怎么就这么势利。
韩
景瑜很认真的跟大伯说:“大伯,明儿过年您就在我们这里过,过完年再跟他讲讲道理,大嫂这种态度,跟大哥自己其实也有关系,不过您放宽心,不管怎样,我们都是能给您讨回这个公道的,就看您自己想要怎样了。”
韩石头略一沉思:“成啊,多个人多双筷子,家里的你说呢?”
王桂花豪爽的说道:“这事只怕也赖我,只是大哥以后要住在咱们这里的话,得想个办法出来,不过大哥这几天您就住在我们这里过年,你看看几个侄儿子都是孝顺你的,你就别唉声叹气了,在我家开开心心过个好年,也给你几个侄子多增添点福气,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知道韩家两兄弟的往事,昔日韩石头的父母走的早,要不是韩大伯辛辛苦苦的把弟弟拉扯长大,更是今天的韩石头。
韩大伯听弟媳妇都开口了,这才把泪收起来。
在人家家过年,就要有好精神面貌,再怎么说都不能给人家填晦气啊!
第二天早上,赵曼是在一阵鞭炮声中醒来的。
其实在睡梦中就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放鞭炮,一下一下的都没怎么睡沉,然后就是离自家最近的一阵鞭炮声,直接把她吵醒了。
她醒来一看,婆婆和两个弟媳妇都起来了,她的被窝里面还窝着一个小团子。
好嘛,原来是离她最近的青雨,被哥哥青兵一脚给踢了过来。
好吧,赵曼就这样抱着她睡了半夜,竟然也没有被孩子给弄醒。
她这觉也真够大的。
窗户外面也能看见外头,还是乌漆嘛黑的,可灶房里面已经有声音了。
原来是王桂花觉浅,第一个起来,然后蔡秀敏跟唐彩云也都起来了,都在灶屋里面做饭呢。
昨儿做好的猪头肉已经切出来了一只猪耳朵,一盘子肥肉,一个猪口条,另外一个土炖锅里面炖着一锅子萝卜,加上牛杂,这就是五个菜。
另外炒一盘白菜,一个油炸腊鱼,再一盘芋头,这就凑齐了八个菜。
有鱼有菜有芋头,八大碗,这就是这会儿最最丰盛的年饭了。
家里面拿出来赵曼带过来的麻花跟饴糖,堆成小山一样的形状,苹果还有鸭梨两样水果,也放了满满的一篮子,看见她起身,王
桂花问她怎么不多睡会儿。
赵曼打水洗脸:“已经睡不着了。”
外面的鞭炮声已经够响了。
韩景瑜他们几兄弟也起来了,准备出去放鞭炮,这里人要放了鞭炮开始吃饭。
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从吃年夜饭改成吃年早饭,而且越吃越早的就无从考究了,但是早上在睡梦中听见鞭炮的声音,着实很有“年”的味道。
这世人原本穷,穷的时候家里有些好菜就恨不得早些吃,于是就传成了习俗,成了早上吃饭。
而且还有人两三点就开始放炮。
这农村没有暖气不是冷嘛,大清早又是冻得怀疑人生的时候,赵曼缩着脖子什么都不想干,人都比平常迷糊很多。
幸好她现在作息改过来了不是夜猫子了。
昨儿做了几个大菜热热就成,这早饭随便做做,也就开席了。
过了这么多次年,王桂花还是头一回煮一整个猪头,今年的席面也就整的格外气派。
一盘盘肉堆在碗里堆成了尖儿,萝卜盛在锅里面,也是满满一大锅,家里人口多什么都要大分量的,家里的盘子都比平常用着的大一些。
过上点了两个灶子,一个灶子上面炖着牛肚,一个灶子上面蹲着萝卜,两头放着。
另外六盘菜把饭桌刚好摆满,这南方也不分男女,均可以上席面,只是人太多了,今年换成了圆桌,挤着坐十三个人也刚好坐得下。
看见饭菜快要坐好,刚起身的孩子们都激灵起来。
“去放炮咯,去放炮咯。”
韩景柏跟个大孩子一样打头,带着孩子们去放炮。
韩景瑜不动声色的拉着赵曼的手,拉她出去看放鞭炮。
放完鞭炮才可以吃饭。
孩子们得了吃的,得了乐,人生中最欢喜的就是过年。
别人家的鞭炮买的小,都是两米长的,韩家今年的年是大团圆年,买了五米的鞭炮,韩景柏抱着小女儿青雨,把点燃的香放在她手里,让她点。
小姑娘嘛,刚开始有些兴奋,等手快要伸到鞭炮的引芯上面的时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幸好没有掉眼泪,只是假哭。
她哇哇喊了一声,一头扎进赵曼的怀里找伯娘抱抱。
赵曼笑着把她抱进怀里,伸手捂住她的耳朵
好奇怪穿越前其实她没什么孩子缘,属于同事家同学家的孩子,看见她都哇哇叫哭着喊着要躲的那种。
穿越以后成了孩子王了!
韩景柏逗哭了小女儿,又开始抱着儿子,哄他去点炮。
青兵胆子大一点,单手捂住耳朵,“嗖——”一下跑过去,看见引芯点燃了,又飞快的跑开,一头刚好跟看热闹的青军两人撞上。
小兄弟两个哈哈大笑抱着滚在地上。
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孩子们在旁边笑着跳着欢呼着:“过年咯过大年咯。”
“吃完饭咱们是不是就可以来这里捡炮了?”
“吃完饭再捡。”
赵曼想到前世报道里面被炸伤手的孩子,叮嘱韩景林韩景柏要看着孩子们点,别让他们在没有大人看管的情况下放鞭炮。
这会儿的人把孩子的性命看的并不是很重,有时候还不如一只能过年宰来吃的猪崽子值钱。
昨晚上,韩石头父子四个给韩大伯不知道说了什么,今早韩大伯起来就看见他的气色比昨天要好上不少了。
脸上也带着喜气。
吃饭之前要先祭祖,这是规矩。
桌上摆好了饭菜,碗里面装了少少的一勺饭,就由家里最年长的女性长辈,也就是王桂花同志喊人:“爹娘,爷爷奶奶,景瑜的外公外婆,太公太婆,内祖外祖,都来吃饭了。”
全家人表情凝重,面带肃穆的看着餐桌。
约莫过了一分钟,王桂花拿着一个酒杯,在椅子前面的地板上撒下来一点酒水,就算是请祖先们喝了酒。
礼毕把饭再倒进大锅里面。
这个米饭还是可以继续吃的。
今天过年,煮饭的时候就煮了五斤白米饭,一块红薯都没加。
孩子们很少能够吃上没加红薯的白米饭,一个个的紧张的抱着饭碗,也不敢夹菜,最后还是大人给夹的。
唐彩云跟蔡秀敏这点比较好,倒不会给孩子们全夹肉,芋头青菜萝卜,样样都会让孩子们吃点。
韩景瑜也会给赵曼夹菜,一边夹一边说:“芋头是预示来年有好运气,这芋头一窝有好多芋头儿,所以过年必须要吃,青菜是预示着来年清清洁洁,也要吃一点,鱼预示着年年有余,这几个菜你多吃一点。”
咱们
华国是礼仪之邦,规矩大,赵曼知道这些规矩传承下来,都是有意义的。
对于现在来说意义就是吃完了别人夹过来的芋头,萝卜和白菜,也就没有那么多肚子吃肉了。
赵曼看了碗里面堆得小山高的芋头,发愣了半晌。
吃吧吃吧。
今天肉菜多,孩子们也头一回不用红薯扎肚子,埋头苦干就是吃,几个大人一边吃一边说着话。
韩景林听说,明年要放开了养猪了,只是杀完要给公家留一半,他问父母的意思,要不要也养一头猪。
要是以前,谁敢想,连养鸡都要按户头。
当初为了多养几只鸡,好多些人家差点分了家。
韩大伯其实也挺高兴的,如果是在自己家过年,难免又要听陈巧梅说一些难听的话,在这里热闹哄哄的人又多。
他不好意思挑好些的菜吃,几个侄子就拼命往他碗里夹,都堆成小山包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