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曼那天晕过去, 就是靠胡子安几根银针扎了一下,清醒了许多,又吃了他开的中药, 恢复起来特别快。
前些年她在插队的时候落下了痛经的病根子,还多亏胡子安开了几服药给调理了一下, 现在来大姨妈都没有以前那么痛了。
赵曼把她自己的亲身经验给马桂花给说了一下。
马桂花顿时有些心动。
主要是王金芝这一胎怀得太不容易, 两口子结婚三年了才怀上这么一胎,这前几日还见了红,马桂花也起了司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思。
但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非要胡子安来家里看诊。
晚上牛坚强下班回来,马桂花把赵曼说的话跟他说了一遍, 其实就是想问问男人的意见。
这种事情她不好做主。
牛坚强一听说是小赵推荐的,还搬出来扁鹊出来, 想了想点点头:“就让胡子安来看一下吧, 咱们去大医院看病, 难道还能选男大夫女大夫。”
那天他带着牛兰香回来的时候就远远的见到胡子安看着他两, 小伙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很有文化的样子。
别看牛坚强自己长得五大三粗跟李逵一样, 但其实比谁都还喜欢文化人。
胡子安要不是黑五类, 他觉得也能配得上他闺女。
可惜了。
虽然胡子安现在是新区卫生所的医生, 但他的身份始终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就算是哪天平了反了,也会有人存在偏见——谁知道哪天胡子安会不会又被打回原形去呢。
自那一天开始, 牛坚强可把自家闺女看得死死的,生怕一不留神闺女就给人拱了。
本来对这事儿看的也敏感的牛坚强,一听说要把胡子安请家里来看病,又犹豫了。
这要是给有心人听见了, 还不得说胡子安来他家里相看的啊?
王金芝的一声哎哟从外面传了过来,马桂花马上就坐不住了,这要是不知道有人能看到也还好,知道有人能看了,心里就痒痒:“老牛,你个老牛,金枝肚子里面的可是咱们的孙子,她挪不得,所以不可能去唐城大医院,以你的面子能请来人家唐城的医生来咱家不,请不了咱们还得找胡子安。”
孙子可比面子要重要多了。
牛坚强
一拍脑袋:“算了我去请人,你看好儿媳妇。”
他心里想,要是胡子安治不好他儿媳妇,就让他哪里来的滚蛋去哪里,别想在新区卫生所呆着呢。
牛兰香在厨房里面做饭,听见她爹妈商量这事儿。
这大半个月她爹妈把她跟看着犯人一样,她都大半个月没看见胡子安了。
有时候听人讲起胡子安来,也是讥诮的口吻,大意说他一个男人当接生婆什么的。
牛兰香恨这些人没文化,好端端一个医生被你们拿去跟接生婆放在一起对比,但她一个没出嫁的闺女,要是给胡子安说上一句话,出去就很难做这个人了,她也好为难。
可如果胡子安真的能将她嫂子的这一胎给保下来,就能让他在新区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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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从农场来到了新区卫生所,胡子安的工作量也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以前新区就一个军医万方全,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值守在这里,现在多了个胡子安,万方全的工作量也减轻了不少,现在是胡子安值夜班,白天由军医坐班。
有了分工以后军医也巴不得,就因为胡子安成分不好,干什么活也不挑,不会跟人抢功劳也不竞争晋升提干的机会,军医对他的态度自然也不错。
而胡子安总算是从挖水渠、摘玉米棒子、割麦子挖地的阵营中解放出来,也更加珍惜这份工作,虽说晚上要在卫生所值班,可比之前睡牛棚牲口棚之类的地方要好上太多了。
但是困难总比想象中要多,虽说胡子安来到这里了,可更多的人还是愿意去找军医看诊。
尽管那个全科大夫看病并不准,有时候吃完药也不对诊。
胡子安渐渐也有种危机感,感觉自己可能是要回去农场。
牛坚强一进来,胡子安就对上他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睛,下意识的紧张起来:“牛营长,你干啥呢?”
外面黑咕隆咚的,感觉是出去单挑的好时候。
胡子安心说被人揍一顿也就罢了,牛营长这块头,认真打起人来他可能小命会不保。
他是行医的人,对生命比一般人都要敬畏。
“牛营长,你可千万要冷静一些,我命不值钱,可别影响到了你的前途。”胡子安也知道牛营长很生气,因为上次
的事情,影响到了兰香,到现在牛家的人都不让他见兰香一眼。
胡子安可没有想到过牛营长竟然会让他给儿媳妇王金芝看病。
牛营长说:“你啥也别说了,跟我去家里一趟,看病的家伙给带上。”
胡子安一听就急了:“是不是兰香病了?”
牛营长眉毛立刻就竖起来了:“你说啥呢,别指望我让你见兰香,是兰香的嫂子肚子里面的小娃娃不舒服。”
话说胡子安其实医科大也还没毕业,但是给人看病的经验是很足的,从小就跟着他母亲坐门诊,见过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中医里面带下医是给妇人看病的,而有些妇人隐瞒病情不想让夫家知道,所以带下医不太好做。
这还是头一回,见到老公公来给儿媳妇请大夫。
医者父母心,胡子安说了一句:“我知道了,请您等一下。”转身进屋子里面拿急诊箱。
他有一套看诊用的东西,都是从沪市老家带过来的,尽管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事儿,但是这一套东西可不敢丢。
牛坚强见他还背上一个医药箱,样子是做的有模有样的,对他也稍见满意了一些。
这一路上胡子安都没有说话,快步跟着牛坚强的步子,低着头往前走。
想当时牛兰香的事情也闹得人尽皆知,那都是家丑,牛坚强觉得特别没面子,幸好这一路上碰见了几个熟人,也并不知道胡子安跟牛兰香的关系,反而热心的问:“牛营长,这不是卫生所的小胡大夫吗?”
牛坚强就生怕人家误会他是招女婿上门问话,特别紧张怕人知道兰香跟胡子安之间的关系。
胡子安点头道:“牛营长家里有个急诊。”
他没有提过半句关于兰香的事情。
兰香回来以后,田红霞跟卢明月又被抓了,外人只知道卢明月为了当这个部长,跟牛坚强起了不小的冲突,兰香八成是被冤枉的。
其实如果胡子安想要跟牛家扯上什么关系,放出来一些风声就行了。
牛坚强看见对方真的只是问问,也松了一口气。
见到那人走了,他才压低了声音,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问:“你跟兰香的事情,没有别人知道吧?”
胡子安:“……”我没说可你声音再大一点
别人真的都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方向,摇摇头说道:“我跟兰香没有任何关系,是旁人看差了,不然兰香也不会被放出来。”
他说的一本正经跟没事儿人一样,只有牛坚强知道他在瞎扯淡。
兰香自己都交代了,他还能面若旁人一样讲出来。
这人人品其实还不错。
这会儿牛兰香在厨房里面做饭,就听见她爹咚咚咚的脚步声,和压都压不下来的大嗓门:“家里的,回来了,儿媳妇儿在哪里?”
转头跟胡子安说:“你给我老实点。”
胡子安很委屈:“我哪里不老实了,牛营长我可不是翻院墙进来的。”
他讲话一向比较俏皮,牛兰香在厨房里面偷偷看着,听到胡子安这样一说,“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胡子安讲话的时候带着吴侬软语的温柔,性子也不像西北大汉那样的粗犷,温温柔柔的。
牛坚强就觉得胡子安不够爷们儿,老子都这样说你了,一点脾气都没有。
要是胡子安敢回嘴,牛坚强都打算一巴掌拍死他,可真人脾气跟团面糊一样。
真是气死爷了。
从上次出事儿以后,马桂花也都还没见过胡子安,只是听人家讲他是个黑五类。
等兰香回来以后,马桂花就天天看着她,学校也不让她去了,就是怕让胡子安给拐走了。
所以今天,马桂花可是牢牢的把女儿看住了,不让她出去。
见到兰香笑,马桂花脸一沉:“你笑啥,上次吃的教训还不够么,赶紧给我进去。”
胡子安也听到了兰香的笑声,朝里面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跟着牛坚强进了王金芝的屋子。
屋子里面就只有王金芝在,兰香的哥哥牛兰奇在部队没能回来。
刚好王金芝这会儿肚子疼呢,哼哼啊啊了好久了,连个喷嚏都不敢打,就是怕打喷嚏把孩子给蹦出来咯。
胡子安进去的时候王金芝肚子还疼着呢。
马桂花赶紧过去:“胡大夫,麻烦你给我儿媳妇好好看看,金枝这肚子都疼了好久了。”为了给儿媳妇看病,她可是连胡大夫都叫出口来了,就在胡子安还没进门之前,他还是个天煞的死男人呢。
胡子安:“多久?”
“就从兰香出事的那
天算起。”马桂花道:“天杀的田红霞今天的时候,刚好兰香跟金枝在一起,这不就动到她了嘛,刚开始见了点红,后来就一直不太好。”
胡子安给王金芝拿了脉,脉象确实不太好。
他眉头紧锁着的时候,看起来样子是很英俊的。
马桂花现在挂心的不是女儿,而是儿媳妇肚子里面的孩子。
经验老道的人都知道,孩子才几个月大,要是这会儿没了,那以后能不能怀上还是个问题。
再说金枝怀上这一胎本来就很艰难。
胡子安越不说话,马桂花就越着急。
牛坚强一个公公,也不好进儿媳妇的房间,在外面干等着着急,现在他没有别的要求,要是胡子安能给他儿媳妇把这一胎给保住了,他跟兰香的事情他也就不管了。
但这话牛坚强没说出口来。
要是万一胡子安保不住,他在新区传的神乎其技的医术就不算什么,他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也别在新区卫生所待着了。
好在胡子安拿了脉,面相松快了下来,轻轻点头。
马桂花心头一喜:“咋样,胡大夫。”
胡子安点头:“也没有什么大碍,吃几幅保胎的药,可是那些中药要去唐城抓,新区没有,我先给这位同志扎几针。”
马桂花:“扎针她能好过点儿?”
针灸见效是比较快的,胡子安低头开箱子取出来银针。
这些玩意儿,都是老中医才会,马桂花小时候真见过老医生给人家扎针,神了一样,扎上几针确实效果很好,但是治标不治本,能够在短时间内缓解病人的情况,要根治还是得吃药。
胡子安也是这样说的:“我先扎几针,王同志会觉得舒服一点,但是还是要吃药。”
要吃药就要去唐城抓药,胡子安继续道:“您别担心,我先扎完针,扎完我就去唐城给她抓药,王同志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尽早吃药安胎说不定还能保住孩子。”
胡子安施针过后,王金芝真的觉得舒服了很多,肚子也不像以前那样有一种下坠感:“我不用吃药了。”
乡下人,怀着孩子的时候都不当自己多金贵呢,以前在农村的时候,好多女人肚子里面揣着孩子,到生的那一天都还在地里种地,王金芝
觉得自己没那么金贵。
不过吃不吃药得婆婆拍板,王金芝的眼睛看向婆婆。
胡子安:“这不是乱来吗,早说你不愿意吃药就别叫我扎针了,这扎针不治本,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还要赖我。”
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医生最忌讳病人不尊医嘱。
马桂花拍板:“吃药还是该吃药,胡大夫你写个方子,我让兰香等下去趟唐城抓药。”
让兰香去唐城抓药?
胡子安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漏跳了一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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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明月被逮了以后,韩景瑜决定去市里面见一次陈书记,得到的消息竟然是陈书记要往省里面调,有可能还可以往省里面更高的位置走。
陈书记一走,新区书记的位置就相当于悬空,上面还没有做好决定让谁担任新区书记这个位置。
虽说是挂名书记,但是由谁来挂这个名,显得就很重要了。
陈书记以前在市里面当的是常务副市长,主管经济发展,在五个副市长里面算是头号人物。
韩景瑜进市里面开会,赵曼也会坐着顺风车顺便去市里面转转,让她最满意的一点就是韩景瑜好歹还有个车。
这要是没车,搭公车来市里面,就得看天气了。
现在三个孩子的亲爹和姨妈都来了新区,赵曼就可以放心的出门,出去个几天都没问题。
以前她出门还得想着孩子们,现在只用顾着自己的事儿,别提多舒坦了。
艾玛,日子就没有过的那么顺心过。
两人开的车停马路边上以后,赵曼首先是要去邮局拿包裹。
新区邮局到年后才能开起来,现在她来一趟市里面,就有不少人把家里的挂号信给她,让她带点东西回去。
这些挂号信或者包裹单,只需要在新区政府开个证明,证明上写明由谁来取就好。
麻烦的是寄出去的东西,因为临近过年又是新区发了福利的时候,就有人找赵曼寄一些大包小包的东西。
想着大家都不容易,也就不太好推辞和拒绝。
韩景瑜的车先停在邮局门口,开始一包一包的下东西。
赵曼怨气冲天的抱着一个个大包裹:“这都是什么啊都往外面寄,你以前不给家里寄东西吗?”
因为新区福利好,这个季节大部分都是新区往外面寄东西,也不知道都是些啥东西,这么重。
韩景瑜看着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媳妇一眼:“这些都是在咱们新区的那些回不去的人,给爹娘寄的年礼,这一袋子是小唐的,别看东西少,可小唐父母在农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顿好的,过年发的那些,除了水果,小唐都寄回去了。”
“小唐为啥不放假?”赵曼记得农场起码有一半的人,会在过年的时候放假回去过大年,单身的知青基本上都愿意回去,哪怕春节期间的票多难买,来回的路途有多难,咱们华国人都有过年回家的传统:“农场的知青,大部分都回去了呢,我还以为只有成家了的,拖家带口的不方便,过年才不回。”
韩景瑜眼睛盯着她:“你当武装部是干什么的呢,过年过节回来的人多了,发的东西多了,滋事的人也多了,最走不了的就是咱们,不然前段时间你干嘛组织放个电影放个广播啥的。”
赵曼噎住。
其实不光是新区,再哪里都是这样,新区农场的气氛尤其不好,那些回不去,又不用上工的工人们,会聚赌,甚至聚在一起做一些不正经的事情,当然这些都是私底下的。
背地里,每年为了这些事情还会打上好几架。
“这袋子东西我来拿。”韩景瑜把她给挤开,然后坑此坑次的搬东西。
“韩营长,我还以为你这个新区武装部长,是个威严的工作呢。”赵曼调笑他:“若是新区以后能够发展起来,到时候你会成为真正了不起的人物,你在心里没有一个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吗?”
当然嘛,长的规划他肯定有,可短期规划就是赶紧结了婚,了一桩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