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娟子要住院观察, 这个点也不能叫人家大人过来了，赵曼跟韩景瑜在唐城医院只能待一晚上。
两人商量好，等明天要是情况还好, 出院后刚好就去商店里面买点衣服, 供销社买点东西, 顺便把冬天要办的东西给办了, 省得下次还要跑一趟。
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晚上赵曼跟娟子挤一床, 韩景瑜自己找了一张行军床睡在旁边，晚上十点多的时候, 见到外面有人影在晃动着。
韩景瑜睡得也不是很踏实，外面总有脚步声走来走去的。
“周升？”他睁开眼睛, 看见周升出神的看着屋子里面某处。
——是孩子在的那个位置。
周升本来是跟韩景瑜商量好明天一起去新区, 今天他就住在招待所了，晚上他想着老友一个人在医院看着孩子, 就带着点吃的来看看他, 问到了病房，找到了他以后, 没有想到让他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也没有想到能够看见这么久都不曾见过的这人。
她抱着孩子已经睡着了, 孩子还小, 一离开大人就哭，她只好搂着孩子睡, 这孩子刚刚受到了那么大的惊吓, 看起来怪可怜的。
一张小脸, 一张小小的大人脸凑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的温馨暖意，周升就是看着那副画面出了神。
他脑海中乱糟糟的, 没有想到再一次看见她竟然会是在这里。
他早就知道她会来新区，可应该是十年以后，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唐城纺织厂跟家里的几个兄弟争得你死我活的，她性子又强又不愿意服软，吃过不少亏。
到后来，都是一副倔强的不得了的性子。
可没有想到再一次看见她，会是这样一副柔和的画面，她搂着一个孩子，睡在一起，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画面。
“嘘。”韩景瑜做了个手势，蹑手蹑脚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看了床上睡着的人一眼，当看见她睡的很熟的时候，眼角浮现起来温和的笑意。
周升心里头“咯噔”一声响。
笑容开始在他嘴边凝固起来，脑子里面若干个问号冒了出来。
他想起来了很多，比如说韩景瑜说的跟家里人一起来医院送个孩子住院。
家里人？
她跟韩景瑜有什么
关系？
医院晚上没有暖气，也没有火墙，冷的不要不要的，孩子自己一个人肯定睡不暖和，加上隔壁床上睡了一个消化不好的孩子总哭，赵曼跟孩子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韩景瑜怕吵醒她，刚才连翻身都不敢，便冲着周升摇摇头。
他的手伸进被窝，摸了摸她的手，暖暖的，她睡的香着呢，又因为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轻轻的往他面前拱了拱，他还从没有见过她睡着的时候竟然是这样小女儿情态的模样，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然后韩景瑜露出一脸无奈的神色出来，又伸手到了脚部位置，把盐水瓶挪了个地方，盐水瓶是用毛巾给包了起来的，但是几十度的东西持续在皮肤的某个部位也能烫伤到人，这叫低温烫伤，比高温骤然烫伤更严重。
弄好了这一切，他才直起来身子，轻脚轻手的走了出去。
周升的面色有些难看。
“刚才没有来得及问你，听说你结婚了？”周升心有不甘的看了看屋子里面的她，当年，也就是十年前她到达新区的时候，也才堪堪二十六岁，今年她也才刚刚满十七岁，就结婚了？
当下没有非要领结婚证才能结婚的说法，农村里面往往办个酒，住在一起就能算作事实婚姻，所以好些人未必到了法定婚龄才结婚。
刚开始也总有人会问，当时韩景瑜还挺不好意思，后来就习惯了，反正大家见了面，问没结婚的一般就问他结婚没有，结了婚的又要问生了孩子没有，生了孩子的又要问什么时候生二胎。
“今年的事情，还来不及跟你们讲，等有空请你们吃个饭聚聚。”
这个答案是周升已经想到了的，但是这样从老战友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这要不是他，是别人，周升不会跟他客气。
“这么快。”周升的笑容有些牵强：“在京市的时候也没有听你说起过，没有想到你到了新区以后这么快。”
“我当时还以为你会比较早结婚呢。”韩景瑜避过了这个话题。
其实周升来的时候是想要跟韩景瑜聊聊新区建设的事情，让刚才的那一幕一搅和，他脑子里面乱糟糟的，拍了拍老战友的肩膀，他来的时候就想，自己能够占尽先机
，一定能够早早把她带出那个让她迷茫了十年的地方。
这辈子，一定要把上辈子欠她的弥补回来。
可没有想到他提前了十年来这里，她却跟别人在一起了。
而这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的老战友。
以后还要住在他们隔壁。
周升无奈的望天，怎么重生了一次，活的还是那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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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好几年没见，聊到凌晨五点多，周升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了招待所。
韩景瑜回来摸了摸被窝里面的温度，里面暖暖的，这才放心睡去。
等到早上八点钟，他被推着小餐车卖早餐的声音给吵醒，赵曼已经起床了，陈明娟收拾的干干净净，头上扎着两个小辫辫。
她买了三个粥，四根油条，她先把陈明娟给喂饱了，然后自己吃饱了，最后两根油条跟一碗粥是留给韩景瑜的。
韩景瑜一起来，这孩子就躲在赵曼旁边跟他玩躲猫猫。
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小女孩本来就长得好看，只是刘红英平常没有时间收拾，赵曼用碎布头给她缝了两个布娃娃的小花带在头上，小姑娘欢喜的不得了，时不时要摸一下，生怕掉了。
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这孩子真可爱，这么乖这么好看的孩子怎么能下得去手。”赵曼摸了摸孩子的头顶：“咱们娟子真漂亮真懂事，昨天我抱着她睡觉，她竟然都没找她娘，这一般的孩子不得都找妈妈吗？”
家里三个皮小子真让人受不了，她可是太稀罕小姑娘啦。
“小赵阿姨，给糖糖。”陈明娟手里攥着一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糖，塞到小赵阿姨手上。
“哎哟，你可真舍得啊，但是别人给糖糖咱们不能要的好吗？”赵曼没收了那颗糖当做教训了：“娟子不能随便在外面拿别人的吃的，因为外面有坏人。”
逗孩子这功夫，韩景瑜已经把行军床收拾好，盐水瓶也准备还掉，看娟子这情况，今天约莫着就能出院了。
结果八点半医生来查房，果然说能够出院，于是办了出院手续准备出院。
由于跟周升约好了时间，帮他带点东西一起过去，他这个新上任的新区一把手也一起坐着顺风车过去，韩景瑜打算顺道带着
赵曼来城里买几件衣服。
“结婚”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韩景瑜掏钱当大佬，赵曼也笑说自己现在也是有钱人了，也要帮他买一身衣裳。
他人长得帅，穿上军转站在那里更是笔挺笔挺的，这要是穿上呢子大衣别提多帅了。
赵曼特别稀罕高个穿大衣。
于是从友谊商店出来的时候，给赵曼买了一声呢子大衣，一条厚棉裤，这是出门的时候必穿的。
韩景瑜一身呢子大衣，他自己非说不要，说还不如穿着冬季部队发的棉袄。
赵曼不依，当然理由她可不好意思说，他们平常发的衣服审美都还在线，就冬天的大棉袄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穿着跟个老大爷一样不说，人看着都苍老了一大截。
呢子大衣多好看啊。
呢子衣，西装裤，帅小伙。
韩景瑜对着穿衣镜叹了口气：“咱别这样，这穿着怎么跟特}务一样。”
“瞎。”赵曼啐了他一口：“你看看这是哪里，这是友谊商店，这是咱们人民的商店，这里的衣服怎么可能穿着跟敌特一样，你审美真是瞎掉了，这衣服穿着倍儿帅，你以后跟我一起出门一定要穿这个。”
她也是一个响当当的外貌协会荣誉会员。
韩景瑜有些无奈：“我们单位的人都穿军装，还有什么衣裳比军装更好看？”
这话不假，绿军装还真是这个年代最时尚的存在，人家结婚时候都以穿上一身绿军装为荣呢。
“再帅也不能天天穿啊，我整天看你穿得一身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审美疲劳了，你学学我也经常换点款式嘛。”真是跟她隔了几十年的老顽固呢，怎么说都无法接受现实的一张脸。
直到售货员都堆出来一脸笑容：“同志，您是没有看过电视吧，这件衣服在咱们唐城卖的多好，这是最后一件了。”然后指着旁边一个个都穿着同样的衣服的男士跟他说：“你看看，这些都是在我们商店买来的。”
年轻帅气的军官，不管有没有对象都能让人心生好感，瞅瞅售货员们那种恨不得把韩景瑜从赵曼身上分出来的眼神。
这年头的姑娘一点都不含蓄啊！
赵曼看了看周围的男士们。
一个两个三四个，四个五个六七个，还真的
都是批发款啊。
这年头的人估计也不忌讳撞衫什么的，一个两个都以穿成一样为荣，要是赵曼她心说就算了，买件衣服还要跟一大街的人撞衫。
可韩景瑜脑回路不一样呀，他本来就没有穿过别的款式，就怕搞特殊有些尴尬，既然满大街的人都穿这个款式。
“那就这件吧，多少钱？”男人露出爽朗的笑容。
赵曼：“……”
又扯几米的灯芯绒布料，刚好到了年底两家单位都发了布票，这年头的人真心存不下东西。
买完了这些又去了趟供销社，不好让陈明娟光看着大人买东西呀，称饼干的时候给孩子也给了一块饼干。
这孩子真从小到大没有受过这么大委屈的，自己奶奶从她嘴里抠东西，旁的人还给她吃东西，她都不好要。
小脑袋摆的跟拨浪鼓似的。
头上的两个小揪揪也跟着摇晃摇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珠子看起来格外的可怜，小手拿着饼干非要塞到赵曼面前：“小赵阿姨，我不要，给你吃。”
她可是有啥好东西都给小赵阿姨了呢。
赵曼看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吃把，小赵阿姨这里有好多好多呢。”她手上提溜着两斤饼干。
她本来就对这种毛茸茸，圆耳朵，奶声奶气的小家伙没有什么抵抗力，更何况这孩子才四岁大，比三娃还懂事还可怜还招人喜欢。
啊啊啊啊啊，什么母性保护欲就是这样被激发起来哒！
“同志你好。”对面有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看着赵曼跟孩子已经好久了，要不是他自己主动过来打招呼，韩景瑜可能都要冲到对面问对方是几个意思。
“嗯？”赵曼一抬头，那双眼睛刚好对上对方的眸子。
她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似乎对谁都是脉脉含情的，俗称眼睛里面有光，这样的光芒只有在少数女星身上能够看得到，不过邢伟今天过来的目的不是找拍摄女郎，否则一定会问问这位女同志愿不愿意做今年年画的主角了。
看得出来对方眼睛里面的疑惑，邢伟递上自己的工作证。
“你好，我是省都刊的摄影记者邢伟。”他彬彬有礼的介绍自己：“是这样的——”
“同志，你好。”韩景瑜不喜欢对方那
种看见赵曼就发光发亮的眼神，严肃的打断了他：“我们赶时间。”
他平常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呀，但是今天居然发了小脾气。
男人嘛，大概都会有这种发脾气但是自己都不能察觉的时候，赵曼轻轻拉了他一下，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果然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就不一样，男人的心情总算是好些，然后语气没有刚才那样不善了：“同志你好。”
这样的情况邢伟碰到过也不是一次两次，早就已经习惯了，如果对方没有提防心里才奇怪呢，他脸上露出来营业式微笑：“是这样的，我们省都刊每年都会发表一组十二幅的年画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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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新区的时候已经都下午五点钟了，一向多话的周升今天意外的没有说话，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沉默着。
陈明娟不晕车，坐在车里面好奇的看着窗户外面的风景，大眼睛扑闪扑闪，赵曼就在后排陪着她，很有耐心的样子。
周升虽然眯着眼睛，可是能听到后面的声音，也能用脑海中他熟悉的模样描绘出来她眉眼含着笑意的样子。
心里有些犯堵。
上车之前韩景瑜给两人做了介绍，赵曼冲他很有礼貌的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的带着孩子上车。
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过有些记忆留在他脑海中，总比留在两人的脑海中好得多，有些事情她记不得，甚至从没有在她脑海中出现过最好。
他从没有见到过她对待小孩子这么有耐心的样子，似乎在他印象里，赵曼就不属于喜欢小孩子的这种类型。
这辈子的他是干干净净的，这辈子的她也是干干净净的。
昨天孩子被抱上车的时候神志不清，也没有体会过坐车的乐趣，可今天不一样了，小家伙是从没有坐过车的，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就彻底放开了，跟小赵阿姨互动起来特别有爱。
赵曼很少会这么有耐心的陪一个孩子，到了新区周升拎着行李逃也似的往家里跑。
孩子的身体是没什么事了，可人也吓坏了，回去一路上都可怜兮兮的窝在赵曼的身上，仿佛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会安心一些。
等汽车开到了陈家，她说什么都不肯进那扇门。
这么小的
孩子多可怜呢，搂着赵曼的脖子，可怜兮兮的摇头，见到妈妈虽然也很想叫妈妈，但是一想到那个老女人回来以后说不定还会揍她打姐姐，眼泪哗哗的就是不肯下来。
“娟子，娟子。”看到这边有动静，大娃二娃也赶过来看热闹。
“妈！”二娃看到赵曼眼泪哗哗的恨不得扑过去叫亲妈。
自从昨天吃了孙来娣做的那一顿感人的饭以后，二娃现在更加能够认识到妈妈的好。
妈妈是个宝，炒菜给搁油，吃饭给管饱。
跟着大哥混没有前途，跟着孙家婶子混更没有前途。
只要妈妈回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