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李秀琴看到她回来, 手里还拿着那本书,猜到女儿这书应该是没卖出去,就宽慰她, “你头回写书已经不容易了。哪那么容易出版呢。”

林晓摇头, 将阿寿说的讲了一遍。

李秀琴见阿寿小小年纪居然这么一针见血, 不由惊诧这孩子真是个玲珑心肝。

林晓又把阿寿卖书的事说了,他的故事情节也许没林晓的精彩,但他讲故事的能力却非常棒, 让人看了之后心里暖洋洋的。

李秀琴见女儿兴致昂扬,就劝女儿,“不如你这书就让阿寿帮你改吧?”

林晓一愣, 眼底有些受伤,“娘, 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李秀琴摆手,“不是。”

自己生的女儿, 李秀琴自然明白她有多骄傲。女儿智商有多高,情商就有多感人。而且女儿总喜欢用理论来恒量情感, 这就让人哭笑不得了。

阿寿能够从一个人的语言中快速提炼这个人的特点, 而女儿却不擅长这个。

她可以想像女儿会怎么观察别人。她会挑选几个研究对象, 然后盯着那些人观察, 把他们每一句都记录下来, 选出频率最高的词语或字用在文里, 像概率统计一样,劳心劳力。

这样也许能写出一本畅销书, 但女儿只是帮她爹宣传嫁接技术, 完全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李秀琴握住女儿的手, “我觉得双管齐下比较好?”

林晓一怔, “怎么双管齐下?”

“写《齐民要术》,这才是你最擅长的东西。”

不涉及人物情感,不需要考虑语境,不需要体现人物的性格特征,还有什么比科普书更适合女儿的呢?

“话本写得再好,在那些当官的眼里始终上不了台面。但《齐民要术》就不一样了。那可以能引起震动的。”

这话也有道理啊,林晓立刻乐意了,“那行。我都听您的。”

她拿著书,直接去了大伯家,找到正在与大伙谈得正欢的阿寿。

林晓现在看阿寿就觉得自己找到了撰稿人,“阿寿,你有没有空?”

阿寿愣了下,点头,他有空啊,他除了空闲时间,就没旁的事可做了。

林晓乐了,“不如你帮我把这故事改了吧?”

担心他不帮忙,林晓又忙道,“出了书,这书得到的润笔费全归你。”

“哎呀,你辛辛苦苦写的,赚钱全给阿寿?”大利有些弄不明白晓晓到底想干啥,觉得她有点缺心眼。

林晓打断他,“这书写我俩的名字。可以吗?”

自己只是帮忙改改既能得钱又能得名,当然好,但是阿寿觉得她不像那么傻的人。

“那你这是图啥啊?”她一个姑娘家难不成也图名吗?

“其实我写这书是为了宣传我爹种的各种果子。”林晓摊了摊手。

阿寿呆了呆,“啊?是吗?”

虽然这书的名字的确挺奇葩,但是阿寿还真没想到有人为了让别人买自己果子专门出一本书。

要知道新陵的果子很便宜,一本书却要好几吊钱。这不合算啊。

“我听说那些好的小说能卖到全国各地。到时候咱们家的果子就有许多人上门买。”

阿寿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是你费尽心思就为了让别人买你的果子。”

林晓摆手,“也不是,当然还是为了出名。”

不过不是她出名,而是她爹出名。

“最后注释这块,你帮我多解释几句。你要这么写……”

阿寿终于明白了,“行,我会帮你好好改的。”

林晓乐了,“那就好。多谢你啦。”

林晓没看过《齐民要术》,她就让大吉帮忙从县城书肆买几本农书,比如《夏小正》、《吕氏春秋》、《泛胜之书》、《四民月令》。

带回来后,林晓发现这些人写的农书其实压根就不是给农民看的。

如此枯燥难懂的书,农民看得懂吗?

其实这世上分为三类人:一类是完全不识字,一类是启蒙过的识字人,最后一类是考科举的读书人。

第一类和第三类都不是她的受众,一个是不识字,一个是没时间。

她写的《齐民要术》是给第二类人看的,写得太难,这些人能看得懂吗?

林晓打算用白话文来写,而且很直白的那种,就比如海明威写的《老人与海》每一句话和每一段落,都要尽量写得简洁。

林满堂听她打算,“没事,你写吧。”就算卖不出去也没关系,大不了白送。

如此林晓就无所顾忌。

《齐民要术》涉及到农、林、牧、渔、副等方面,她想单独写果林篇。

他们家种了十种果树,每种水果的种植环境及适种土壤各不相同。

她将这十种果树分门别类列出来。

第一部 分是:果树栽培基础知识。

第二部 分是:花、果实的管理。

第三部 分是:枝条管理。

第四部 分是:日常管理。

每种果树的移植、嫁接、舒蕾、人工授粉、疏果、抹新稍、疏枝、扭枝、修剪、套袋、甩料、虫害处理办法。

她甚至给大伙算了一笔账。用这种办法,水果亩产能增产多少,甜度增加等等。

林晓在忙的时候,林满堂也在忙。

他花了五十两打点,又每天好吃好喝招待成先生,满打满算才请来了三十六天,平均下来一天就花了一两吊钱。他就想这钱得花得值。

于是他不仅跟着学《易经》,还跟着学习如何写诗写赋,让成先生出题考他。他现在也不用女儿盯着,每天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晚上只睡四个时辰,就自动爬起来读书。

林晓知道她爹如此用功完全是因为钱差点呕死。所以说她这个女儿居然连钱都比不上。她真是可怜,怎么会有这么个钻进钱眼里的爹。

李秀琴哈哈大笑,笑过后,又替男人说好话,“你爹这是知道你不舍得教训他,所以有恃无恐呢。你要真板着脸生气,他比谁都怕。”

林晓嘟哝,她也不可能天天生气啊,那样她成啥人了。

不过只要结果是好的,林晓也不跟她爹计较了。

他们爷俩用功,李秀琴也没闲着。她待在屋里纺纱。

前年得来的白叠子,三棵收上来后,得了四十多颗种子,今年全部种下去后,收获了五百多颗种子以及两斤多的棉花。

用手剥去籽,然后用弹棉弓将棉花中的纤维弹松,再用纺纱车将弹好的棉花纺成线。

新陵这边不产木棉,所以也没有纺纱车,这车子是李秀琴将自己的需求说出来,女儿画出的图纸,然后让郝木匠帮忙制作的。

用起来非常方便,她每天待在屋里纺线。

纺好后,她将棉线绕成三股,直接用竹签给女儿织了一件毛衣和一件毛裤。这白白的颜色也只能穿在里面,穿在外面也不合适。

林晓套上毛衣毛裤高兴得不成,连连夸赞她娘手艺好。

她这纯粹是闭着眼瞎夸,李秀琴都多久没织过毛衣了,手艺早就生疏了,直接用平针从头织到尾,没有花样,能好看到哪里去。

但女儿这夸赞,李秀琴笑着接纳了。她可是忙活了好些日子,手都酸了才织成。

这个年,林晓一家三口忙个不停,也没去刘家村吃福锅。

倒是关屠夫、王高、林昌盛、林福全四家就像商量好似的,从初三摆到初六,每家都请林满堂去家里吃饭,说是感谢他将养猪法教给大家。

林满堂推辞不过,只能去了。因为要学习,他坚决不喝酒。

他去别家吃席,林晓就在家做哨子。从山上砍了些竹子回来,用刀子在三分之二的部位切出一个V型的发声孔。

发声孔的一端塞一根实心树枝,这树枝要有倾斜面。塞进去的时候,注意留出一点缝隙,方便气流通畅。

如果共鸣腔的一端有开口,用树枝堵严。

竹哨制作方法极其简单,没一会儿,林晓就做了好几个。

这些哨子是发给村民们的。各家要在沙地那边建房,还都盖在自家地盘,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万一出了事,可以吹哨子提醒大伙。

哨子做好后,李秀琴摊家摊户送去,林晓将剩下的几个哨子用红绳串好,想着要送别的小伙伴。

成先生看她制作的竹哨,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二十步以内还是能听到的。就跟着她一块学,说要回去送给他的家人。

林晓还是头一回听到他提起家人,好奇问道,“他们还好吗?”

成先生脸上笑容淡了点,“还好。”

门外被人敲响,喜鹊去开门,来的是枝秀。

她是来给哥哥送答卷的。

成先生到这边教林满堂,她两个哥哥遇到困难,就写下来让枝秀当个递信人,来来回回帮他们稍东西。

成先生也会把自己出的考题让他们回答。

枝秀来了后,将答卷交给成先生,林晓不妨碍成先生改作业,就带枝秀回了自己屋。

她送了一个哨子给枝秀。

枝秀握着哨子吹了两声,果然很响,眉眼带笑,“只要吹这个,军爷过来,咱们就能互相提醒了”。

林晓一愣,她这哨子是用来给他们躲懒的吗?

枝秀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靠谱,就有些汗颜,“军户村太苦了。我们村这个冬天又有几家老人没熬过去。”

说是老人其实他们也才四十多岁,但因为常年干活,身体早就被掏空了。生了病,没钱去医馆,没熬过这个冬天,人就这么没了。

林晓沉默不语,这古代农民的日子真得太苦了。枝秀想供两个哥哥读书也是想帮他们脱离苦海吧。

枝秀见她情绪低落,忙岔开话题,“你最近在家忙什么呀?就做这个哨子?”

林晓摇头,“不是,我在看小说。”

枝秀不知道什么是小说,林晓就讲了一则故事给她听,枝秀听入迷了,同时为那冤死的书生愤愤不平,“如果这县令去查证一下书生说的话,也不至于酿成一桩错案。白白害书生丢了一条性命。在这些官员的眼里,老百姓的命还不如他们脚下的一双鞋重要。”

这故事看似讲的是故事,其实也在揭露社会的黑暗及官员奢侈无度、权力无边、残忍无道的本性。

林晓没想到枝秀没读过多少书,却一眼看穿故事的本质,不得不佩服她的机敏。

枝秀被她看得不好意思。

林晓问她最近打算做什么。

枝秀笑道,“我打算去山上砍柴禾。城里有铺子专门下来收柴禾,一天下来也能挣个十几文。”

他们军户村地多,旁边山上的树木柴禾也很多,但是因为他们忙也没时间打。这个赚钱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

林晓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聊了一会儿,枝秀就出去了,拿着成先生批改的卷子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