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甜点16

岁芒一溜烟跑到楼上。

她距离温泉浴场入口处还有段距离, 远远地就看见左越穿着一身日式浴袍,靠坐在温泉门口。

他坐那儿,脊背靠着门框, 其中一条长腿曲起, 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面, 面无表情地看着在过道里飞奔的小姑娘。

其实能猜到,她肯定是第一个。

毕竟他们两个在学校里面的时候, 作业是一起写的,都很清楚对方的进度。

左越扫了她一眼, 非常公事公办的语气:“写完了?我看看。”

岁芒走到他身边坐下,把作业放进他的手里。

他弯腰时衣领微微敞开, 露出线条好看的锁骨,和一片肌肉紧实的胸膛。

这个年纪的他还没吃过什么苦, 肌肤白嫩, 虽然最近有在锻炼,身体比原先结实了不少。但穿上衣服,远看过去,还是一副高高瘦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少爷模样。

让人完全想象不到他平常自己在家会做多少锻炼。

也很难想象——他上周还在人家小姑娘家里洗锅洗碗。

左越低着头, 认认真真把岁芒的作业检查了。

他看出几个错处, 不过一抬眼撞上岁芒期待的目光, 又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反正之后老师会改的,这两天她过生日,就不难为她了。

左越检查完以后把作业合上,随手塞进她怀里:“嗯,看完了。你现在就要进温泉吗?”

岁芒探头去看:“这边好像是要自己放水的……”

“已经在放了。”左越说, “你要泡的话快一点, 不然周树莓他们作业也写完了。”

岁芒:“我们不是都带了泳装吗?”

左越:“……哦。”

反正岁芒不会泡那么久的。

周树莓他们写作业也不会那么快。

左越嘴上不说, 心里清楚得很。高中生这个年纪,大家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哪里经得住什么撩拨。穿裤子不小心蹭几下都要爬起来敬礼,更何况是看见同龄的女同学穿泳装。

哪怕不发生什么,只是生理反应——对于女生来说都不是什么很好的感觉吧。

左越非常冷酷地守在门口,心里坚定了绝对不把两个男生放进去的信念。

岁芒交完作业就跑了,她的房间在一楼,她下去回房间换好泳衣,把头发都扎上去,扎了个可可爱爱的丸子头,然后裹上白色的毛巾,换上拖鞋。

她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骆芹正在和两个男生炫耀她上次吃到的红烧肉。

“真的,太绝了。”骆芹吸了吸鼻子,“我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红烧肉。”

何慎齐已经在咽唾沫了:“有多好吃呢?”

“那锅肉炖了三四个小时,已经炖得非常软烂入味了。瘦肉的部分一点也不柴,口感很酥,嚼的时候满口肉香。肥肉和肉皮连在一起,软糯甜香,肉皮已经焖到黏软,一口咬下去黏着嘴唇,香味从嘴唇一直到舌尖……”

骆芹自己也咽了咽唾沫:“甜味,咸味,鲜味,每一种味道都恰到好处,让人沉醉,无法自拔。”

“是吗?”周树莓还有点不信,“芒姐虽然性格挺好,但她怎么看都是那种很可爱妹子吧。若是平常做做甜品还比较符合她的外观设定,怎会做红烧肉也那么熟练呢?难以想象……”

他一说这种很长的句子就开始拽文,何慎齐受不了地犯了个白眼:“莓子哥你以为写小说,还设定?我看芒哥就挺狠,能想象她剁肉的样子。”

骆芹:“????”

骆芹:“你们这是什么奇怪的刻板印象啊,我们岁芒芒做菜就是全能啊,做什么菜和长相有什么关系——”

他们争论这件事的时候,岁芒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裹着雪白的浴巾,白皙的脖颈露在外面,脖子后面落了点碎发,衬得皮肤更白。

小巧的脸蛋带着点婴儿肥,脸颊粉嫩,眼睛水汪汪的,脸蛋可爱,拖鞋可爱,就连小脚丫子都可可爱爱的。

周树莓和何慎齐跟她可是铁血兄弟情,看见她这么出来还是都愣了下,一副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样子。

“我人傻了。”何慎齐说,“芒哥是这设定吗?”

周树莓:“我。我就说吧……”

骆芹:???所以岁芒芒可爱和她做饭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站在楼梯口的岁芒跟他们挥挥手,带着骄傲和炫耀的神色:“我去泡温泉啦!你们也快点儿写作业呀,别聊啦!”

周树莓&何慎齐:“……”

骆芹:……?

我是不是中计了。他们说这种废话,其实是想拖累我,让我和他们一样写不完作业?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并没有看懂对方的目光里写着什么。

岁芒作为全场成绩最差的人,却带着一种学霸的骄傲,昂首挺胸地回到了二楼的温泉。

上去前还从冰箱顺走了两杯杨枝甘露。

杨枝甘露是她自己做的,香味和甜味都按照她的喜好来,在冰箱里冰了两个小时,入口是满满的椰香,偶尔还能嚼到几颗酸甜的西柚果粒和小块的芒果肉,超有满足感。

岁芒自己拿了一杯,还给了一杯给左越。

她伸手把杨枝甘露递给左越的时候,手臂撑起浴巾,露出里面穿着的泳装——那是一件嫩黄色的连体式泳装,下半身带着可爱的小花边,根本就不算暴露,而且也非常好看。

但是左越没敢细看,他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就马上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只是那一眼,就让他觉得有点热血冲头,头晕目眩。

他把这归结为自己现在的身体确实还是青少年,容易冲动一点也可以理解。

但他也可以用自己成年人的理智,来压制这种冲动。

所以他移开了目光。

岁芒把饮料带给他,自己左手端着杯子慢吞吞地喝了两口,右手扯着浴巾,问他:“你不进来泡一泡吗?”

左越看着别处:“不了。”

他其实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看着别的地方。

岁芒明明穿了泳衣,去游泳馆里到处都是这样穿的女人。

或许是因为岁芒对于他来说年纪太小了,他不想自己有什么犯罪的念头吧。

左越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杨枝甘露。

浴场很大,里面热气蒸腾,看上去就非常舒服。岁芒蹲下身子把饮料放在温泉池边,紧跟着扯开浴巾,直接进入了水中。

水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很烫的。

一般人想进来,都要一点点地、慢慢适应这里的温度。

但是这温度对于岁芒来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的本体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只是此时这个人类模样的躯壳,会因为包裹住身体的热水而感到放松和舒适……

岁芒整个人泡在水里,舒舒服服地叹了一声。

她趴在温泉边上泡了半个小时,慢慢眯起眼睛,陷入了沉睡……

*

左越第三次指出周树莓没写完的作业。

周树莓恨不得给他跪了:“大哥。饶了我们吧,我平时写数学作业都只能写这么多!剩下的都是抄的!”

“那你去抄吧。”左越无情道。

周树莓:“可是何神奇也不写数学作业,骆芹的数学也没写完啊!”

左越:“你可以等她写完。”

“靠。”周树莓收回作业,“我真是欲语泪先流,想去玩会儿就这么难吗!?”

玩?玩什么?

岁芒还在里面呢。

左越面无表情,非常冷静地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一个小时了,泡温泉应该也不能泡这么久吧。

他松了口气,对周树莓道:“你可以抄我的,在我房间里。”

“!!!!”周树莓瞬间活了,“谢谢您!您就是我亲大哥!”

左越:“跳着点抄。”

“好勒!”周树莓回答道,“我可熟练了,大哥放心!”

熟练到倒数第二的作业也敢去放心抄。

周树莓的数学是真的很差了。

左越没再说什么。

他看着周树莓离开,随后在浴池门口喊了声岁芒的名字。

没有回应。

左越皱眉,站起来抬高声音喊道:“岁芒——你泡太久了。”

……还是没有回应。

左越心里一惊,几乎没有多做什么思考,就直接迈步走进了浴场里。

岁芒睡得正香。

睡梦中,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过去传来的,每一声都自带混响。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喊她的声音里仿佛还带着些悲怆的情绪,好像她死了似的……

岁芒迷迷糊糊睁开眼。

左越蹲在她的面前,焦急地推了推她的胳膊:“岁芒,岁芒——”

……难怪自带混响,原来是梦里的声音和现实中的声音重合了。

岁芒揉揉眼睛,有点迷茫:“怎么了?”

“……醒了?”左越说,“你泡得太久了,要出去透透气。”

岁芒:“哦……”

也还好吧?

她只是不小心睡着了。

岁芒打了个呵欠,撑着水池边上爬出来。

她出来的瞬间带起一片水花,温泉水哗啦啦地从她身上落下,细碎的水珠四处迸溅,水雾缭绕中,恍若跃出海面的人鱼。

左越担心她,一开始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岁芒已经坐在了水池边上,拔萝卜似地把自己的腿从温泉里□□。

左越连忙问:“怎么了?”

“……泡久了,有点腿软。”岁芒有点不好意思。

说到底还是人类的身体,手指现在已经完全皱了起来。浑身都软趴趴的,完全没有力气。

她本来就只有一点碎片在这儿,要是再这么泡下去,没准就真的魂魄离体一命呜呼了……

左越朝她伸出手:“我抱你回去?”

岁芒:“……”

还是算了吧。

虽然人类的身体轻得很,但是加上她的碎片,就不是一般人类能轻易抱起来的重量了。

“……没关系,我可以。”

岁芒撑着水池边,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她脚下踉跄,左越连忙去扶她。

岁芒眯了眯眼,还是觉得有点头晕:“不行了,我要回房间休息一下……”

“先在隔壁休息吧。”左越扶着她往外走,“喝点水。”

岁芒:“……”也是,这样头晕目眩的怎么下楼啊。

她跟着左越一起到了隔壁房间。

隔壁是个桌球室,原本泡会儿温泉就可以套着浴衣过来打打桌球什么的。

岁芒坐在桌球室墙边的椅子上,左越转身去给她倒水。

桌球室里有饮水机,也有一次性纸杯。

岁芒捧着纸杯一口就喝光了,左越一边说着“慢点儿”一边又转回去,这回直接倒了两杯过来。

喝到第四杯,岁芒的速度才慢下来,捧着纸杯子一点点喝着。

岁芒慢慢缓过来了,刚刚紧张的气氛也没了,左越因为搀着岁芒,胸口都湿了一大片,他自己都没察觉。

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发现岁芒还穿着泳衣。

她泡了太久,白皙的皮肤都变得通红,脸上更是红扑扑的,像喝醉了。

皱巴巴的小手捧着纸杯,喝水时仰起头……有水珠顺着嘴角滚下来,滚过修长的脖颈,滑进衣领里去。

左越的思绪有点放空,目光无意识地跟着水珠一起往下滚,猝不及防撞到她的衣领——

左越:!

他非常熟练地迅速移开视线。

总觉得自己刚刚又做了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

左越也开始头昏脑涨了,他抱胸看着不远处的台球桌,几乎是在嘀咕:“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岁芒听见了一点:“嗯?”

“咳。”左越又有点脸红,“我是说,你过完生日十七岁了吧?”

“好像是十八岁诶。”岁芒想了想说,“我上学比较晚。”

左越:?

岁芒都活了几千几万年了,早就不记得自己的岁数。她是靠着某种执念留在这个世界的,那些执念似乎会修正她的生活背景,给她一个合理的身份。

之前因为未成年不能上网的事情,岁芒有点心理阴影,现在正好过生日,干脆就扯谎说自己是十八岁。

她实在是不会说谎,本来想张口就来的,没想到说了个“好像”——谁说自己的年龄会用“好像”这个词?

左越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消化这个信息,过了会儿才问:“虚岁?”

“周、周岁吧。”岁芒喝了口水,坚定道,“就是拿着身份证可以去网吧上网的那种。”

左越:“…………”

他的表情似乎是很一言难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岁芒只觉得他这样很有趣,忍不住又去逗他:“是不是比你年纪大呀?”

左越没回答,抬手揉了下她的脑袋:“想多了,小孩。”

“你才是小孩呢。”岁芒把一次性纸杯放在桌子上,抬手去推他的手腕,“你要喊我姐姐——”

“小孩。”左越直接单手捉住了她的两只手,按在她的头顶,凑近她的脸,笑得很幼稚,“闹什么。让谁喊姐姐?”

好大逆不道一人类!

要是平时,他的力气肯定没有岁芒大,可这会儿岁芒浑身脱力,被他按住手腕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气得呼吸都加重了。

岁芒气鼓鼓的:“放开我,你好过分。”

左越:“…………”

他忽然发现眼前的小姑娘脸色通红,眼睛水汪汪的,被他按住手腕以后被迫挺起了胸,她甚至还穿着嫩黄色的泳衣……

…………或许他真的很过分。

左越连忙松开,把手收回去之前,用食指轻轻戳了下她的脑门。

“让你记住,不要和男生胡闹。”他表情严肃,多少带了点说教的口吻,“如果刚刚是别人,就欺负你了。”

——他这还不算欺负吗?

岁芒瞪他一眼:“我看谁敢欺负我呢。”

“男人很坏的。”左越垂下眼,刚刚戳她脑门的食指往下低了点,似乎是想戳她的嘴唇。

……岁芒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左越脸上又红了一片,默默把手收了回去,言语警告:“他们会用别的方法欺负你。你听说过么?”

他知道自己重生回了几年前,现在的网络还没有之后那么发达,但这个年纪的高中生基本都已经可以随意上网了。

网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什么信息都能看到。

只要岁芒不是从来没上过网,就一定知道那些事儿。

左越漫不经心地看着岁芒,一时间还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岁芒没听懂左越在说什么东西,她露出疑惑的表情,很诚恳地发问:“什么方法?”

……这让左越更觉得自己是在犯罪了。

他没再说什么,彻底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浴场把岁芒的浴巾捡回来给她。

他把浴巾递给岁芒,岁芒老老实实擦了身上的水,然后把浴巾裹在身上,小声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方法了。”

左越:“?”

“我才不怕。”岁芒坚定地看着他,“不就是繁育后代那些事情吗?”

左越:“………………”

不是,这。

这也太直接了。

倒也不必这么简单粗暴吧……

左越觉得他明明没在想这些事情,可是岁芒的语气和表情搞得好像是他想做那些事——他不是他没有他没在想的,他不想犯罪。

“别乱想。”左越拍了下她的脑袋,“谁敢那样欺负你?”

谁敢呢?

左越笑了一下,垂下的眼睫盖住眼底的暗色。

岁芒毫无知觉地点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是啊。谁敢呢。”

她裹着浴巾,踩着拖鞋,满意地出去了。

左越跟在她的身后,一起下了楼。

-

楼下已经没有人聊天了,大家都在努力做作业。

周树莓刚刚想去温泉享受混浴被拒,干脆就在这个别墅里溜达了一圈。

这地方真的挺大,除了私人温泉以外还有很多很多有趣的地方。一想到明天是一群人在这里玩儿,还有岁芒亲手做的甜品和午餐,周树莓顿时觉得充满了动力。

他不光自己做,还贴着何慎齐跟他坐在一起,强行监督他一起完成作业。

另一边,骆芹则是在做她的英语作业。

她的英语很不好,语法搞不懂,好多单词也不会背。之前把作业拿上去给左越看的时候,左越竟然只看了一眼,就说她阅读理解全都错了。

骆芹怀疑地问他:“你怎么知道?”

左越的回答很简单,四个铿锵有力的打字:我有答案。

骆芹瞬间就蔫了,只能捧着作业下楼来认认真真重新做。

她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学习态度还是挺认真的。他们班认真学习的人没几个,丁雯静也是其中一员。

所以她每次选座位都会选在丁雯静身边,两个人一起好好学习,老师不会阻拦,其他同学也都有数,没有人会“拆散”她们。

今天丁雯静不在,骆芹写题写得好孤单好寂寞好冷,一点动力都没有。

对面还有两个男生连体人似的,一边做题一边跟对方说些相爱相杀的垃圾话,恶心心!

骆芹做完最后一题,瘫倒在座位上,失去梦想般合上了作业本。

她一抬眼,就看见二楼,左越搀着岁芒一起下来了。

骆芹连忙站起来:“芒芒怎么了!”

“没事啦,就是刚刚温泉泡太久了头晕……”岁芒道,“大家还是泡会儿就出来休息吧。”

周树莓幽幽道:“不,我们不配。”

“是你不配。”何慎齐合上练习册,“我已经写完了。”

周树莓:“?”

“我也写完了。”骆芹道,“你泡了多久啊,不要紧吗?”

“不要紧不要紧。”岁芒摆摆手,推开左越证明自己,“活蹦乱跳的,就是有点困了。”

骆芹连忙道:“哦哦,那你快去休息吧。需要我陪你吗?”

左越看着她。

骆芹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丁雯静附体了,因为她下意识地改了口:“或者让左越陪你?”

岁芒:“不用啦,你去玩儿吧。”

骆芹点点头:“嗯,反正有左越在,我们还是去泡温泉吧——”

-

最后,骆芹和何慎齐共同体验了一次私人温泉混浴。

只留下周树莓一个人在一楼悲伤地做作业,做到最后。

温泉还挺宽敞的,骆芹和何慎齐一人占据了一边,中间雾气蒸腾,他们几乎看不见对方的脸。

有点小尬。

不过还能接受。

……

第二天一早,岁芒提前订好的专车过来,接大家去上课。

周日的课程是全班都没什么心思上的,今天班级还有近乎四分之一的人更没心思。

他们早就在早读课开始之前,听周树莓添油加醋地说了有趣又快乐的别墅轰趴。

心心念念都是晚上出去玩呢。

这个状况在倒数第二节 课变成自习课的时候,得到了一点改善。

因为周树莓透露,有些游玩项目,需要把作业都写完才能够参加。

乖乖的岁芒宝贝不允许有人不写作业,就在她的生日趴体上疯狂玩耍。

虽然大家都是和岁芒一起去过网吧的好兄弟,但大家也都觉得岁芒看着真的很乖,害怕被老师或者家长责骂,提出这个要求也没什么不可。

于是,在他们这个全年级最差的班级里,本该热闹得像是已经放假的周日上午——

一群吵闹带头人,班级噪音制造核心选手,都乖乖地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做着作业。

安静得像是死了。

毕竟都是些上课睡觉都敢大声打呼噜的人。

最后一节课英语老师来了以后都惊呆了。

英语老师是个脾气古怪的中年男人,他留着短短的寸头,腋下夹着一本英语书和一本教案,衬衫完全塞进裤子口袋里,露出他黑亮的皮带和裤腰上挂着的一串钥匙。

他走进教室时,钥匙发出哐里哐啷的声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他的碎碎念:“我知道你们都想回家,最后一节课了给我收收心,特别是你钱梓平,你,你……你在做什么呢?”

“……做周报啊。”钱梓平举起手里的英语周报,“老师这周还是写选择完形填空和阅读理解三大题吧?”

他们的作业写来写去也就那几个,不是试卷就是练习册,每周周末写的试卷早就发下来了,剩下就是习题册和这个每周都要发一张的英语周报。

因为每周做的内容都一样,所以只要有心做,都能提前做完。

英语老师推了推他眼镜,傻眼了:“你怎么现在就做了……做完了?”

“还有一大题。”钱梓平不无骄傲地说。

听见这话,教室另一边立马响起一声“我靠”,坐在角落的里那个每个班都会有一个、永远都在睡觉、被老师同学一致封为“睡神”的男生眼睛都瞪圆了,急吼吼地说:“你刚下课还跟我说周报没写呢——”

钱梓平:“哦,哄你的。”

睡神大怒:“好学生也骗人!”

钱梓平:“……”

他算什么好学生呢。

矮子里面挑高个罢了。

英语老师更吃惊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睡神的眼睛可以瞪得那么圆那么亮的。

“别吵了,你自己不学就睡觉,不要影响别人学习。”英语老师皱眉瞥了眼睡神,“钱梓平你们怎么回事,打鸡血了?”

他可看到了,奋笔疾书在写周报的绝对不止钱梓平一个人。

“没什么,我们就是想改过自新,好好学习了。”文科老师都很喜欢的周树莓立马开口,“老师您快上课吧,我迫不及待想知道昨天的卷子做得怎么样。”

英语老师:“……”

这节课他是打算讲昨天写的试卷。

他们基本上每天都会做半张到一张英语卷子,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讲,讲完回家订正。

不光要订正结果,还要写出思路的那一种。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班里的学生会这么正襟危坐,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等他讲一份平平无奇的试卷。

他好希望现在讲的是高考试卷啊。

那没准这个班至少有一半的人能考上大学呢。

“行,作业都收一收,拿出今天发的试卷……”英语老师缓缓开口,“我们从第一题开始讲。”

……

周日上午结束得兵荒马乱的。

下课以后,岁芒喊来的专车先接她的同学们去别墅那边,而她自己则是坐着另一辆车,去她的小美女——桑池池的学校门口接她。

桑池池手腕上的那圈黑色烟雾还一直缠绕着,岁芒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没办法斩断,就很担心她。

左越也很担心岁芒。

他没跟同学们一起走,岁芒在门口等车时候,左越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岁芒:“咦,左越?”

“那边坐不下了。”左越面无表情地说了个肯定句,“我跟你一起。”

……那边八个人,两辆车,应该刚刚好啊,怎么就坐不下了?

岁芒一时间也没想那么多,只点了点头道:“那马上你坐副驾驶哦,我和池池坐在后面。”

左越:“……”

池池……?

这就叫得这么亲密了?

左越本来就对桑池池没有半点好感,现在更是想到就气。

可他也没什么办法,人家小姑娘关系好,桑池池本身又不是坏女孩,他能说什么呢。

-

桑池池放学比他们晚二十分钟,岁芒和左越坐车过去,时间刚刚好。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站在门口,会看见桑池池和左飞一起走出来。

岁芒在梦里面见过左飞的样子,所以只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站在桑池池身边,身上穿着贵族学校特有的西式制服,身高腿长,气场十足,硬是在大家都很人模人样的学校里整出了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在他被领回家之前,这些都是左越享受的。

他看着左越觉得自己的人生被突然抢走,左越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感觉呢。

这明明就是人之常情,可左越从没表现出来。

他默认那些东西都与他无关,从未想过作为养子也该有一份,而去争抢什么。

岁芒护短,看着左飞的时候就有点不高兴。

别说是领养个孩子,就算领养一只猫,也该要负起责任对他好的吧。

这辈子左越还没跟左飞碰过面,但上辈子还匆匆见过几面。有几回是左越在被人围殴的时候,左飞恰巧从附近经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也有几回,是在他怀恨在心,报复左飞,让左飞断了一条腿以后。

他从左飞面前经过,居高临下地欣赏左飞的痛苦。

林林总总算下来,似乎还是他占了上风。

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左越刚刚醒来时或许还有些新仇旧恨记在心里,这么多天下来,再看见左飞,竟然觉得心情十分平静。

他们那些无法清算的恩怨在,在他脑海里,似乎变成了十分久远的记忆。久远到他像是在看着别人的人生。

左越心里冷冷地嗤了声,看向别处。

远处,桑池池背着书包走得飞快。

她圆润的眼睛里好像是蓄满了眼泪,显得水汪汪的,睫毛也沾上了泪珠,小哭包的可爱和委屈就写在脸上。

左飞紧紧皱着眉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岁芒想起她在梦里也见过这一段。

这时候左飞对桑池池好像就只是觉得她挺有趣的,看她特别爱哭,就总是想逗她哭。

真的把她逗哭了吧,又觉得很揪心,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总的来说,就还是男生很幼稚的时期,喜欢一个人就要欺负她那种,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会觉得又讨厌又可爱。

这天可能是左飞把桑池池扎马尾的皮筋拔了,也可能是左飞偷走了桑池池的作业本偷看她写的周记,或者就是左飞在体育课桑池池跑步跑不动的时候跟在她旁边嘲笑她——

可能性太多了,每一种都坏得像个正常的少年。

他对别人可不是这样的。

岁芒连忙迎上去,走到桑池池身边,关切地问她:“池池,怎么了?”

桑池池揉了揉眼睛,很不高兴地瞥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左飞。

左飞:“?”

桑池池抱住岁芒:“呜呜,没什么……”

左飞:“。”

这女人是谁?

她们怎么就抱在一起了?

桑池池还会撒娇?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怎么没跟我撒娇呢?

左飞冒出了一连串的巨大问号。

左越在这个时候也跟了过来。

左飞一抬头,就看见两个抱在一起的小姑娘后边儿还跟了个男人。他现在还没见过左越本人,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心里的警报灯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发出嗷呜嗷呜的巨大声响——

这男的不简单。

左飞这么想着,偷偷打量着左越。

然后他发现左越看着两个抱在一起的女孩,好像也是一头问号。

左飞:“……”

左越看着岁芒搂住桑池池温温柔柔地哄她,一时间甚至有些理解左飞为什么栽在她身上了。

桑池池,这个女人就是个狐狸精!

左越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们两三秒钟,完全忘记了旁边还站着左飞。

“不哭不哭哦。”岁芒搂住桑池池,温柔地拭去她的眼泪,“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嗯?”

桑池池吸了吸鼻子,坚强地说:“没有,没有人欺负我。”

岁芒扫了她身后一眼。

左飞浑身一震。

……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的眼刀震慑住了。

岁芒凶完臭男人,又回头摸摸桑池池的后背,继续温温柔柔地开口:“好啦,不难过了,听话,今天我过生日呢。”

“啊。”桑池池连忙把眼泪都擦掉,“你说得对,我错了。”

她又抱住了岁芒:“生日快乐,岁岁。祝你岁岁平安。”

桑池池在这个世界里有着独属于她的气运,身周金光环绕,有时候还非常耀眼。

很多气运随着她的祝福涌过来,围绕着岁芒,最后变成一股气,顺着岁芒的指尖渗入。

岁芒摸摸桑池池的脑袋,夸奖似的:“谢谢你,我很高兴。”

变成背景板的两个男人:“…………”

明明是四个人的电影,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姓名?

沉默还没蔓延开,就看见岁芒转过头去,一只手还挽着桑池池,另一只手已经伸向了左越:“左越,我们走吧?”

左越压住拼命想要往上翘的嘴角,平静地:“嗯。”

左飞:“……?”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女人”和另一个女人搂搂抱抱地,站在学校门口打车。

他跟桑池池杠上的事情学校里好多人都看着,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校里校外的等着看他怎么欺负桑池池。

结果呢?

他就揪了一下人家辫子,把人家惹哭了。

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追了一路,也不知道是想解释还是想哄人。

最后还让人家跟别人跑了!

明明是四个人的电影,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姓名……

等等,刚刚那个一开始也没有姓名的人,叫什么来着?

左飞愣了几秒钟,直到岁芒和桑池池一起上了专车的后座、左越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回头目光冷厉地看了他一眼——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那是左越?

靠,就是那个被白重明形容得温柔体贴、沉默寡言、老实本分不争不抢的——左越吗!?

沉默寡言倒是有,其他的呢??

左飞怒气冲天地掏出手机,发消息给白重明。

……

另一边,专车里面。

“池池呀。”岁芒不忘关心桑池池,“是不是跟着你的那个男生欺负你了?”

就她在梦里看到的左飞,虽然从小就功利心强,长大以后又心机很深,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到了最后,他所做的一切也确实都是为了桑池池。

他从没做过任何真正意义上对桑池池不利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现在他整天欺负桑池池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桑池池真的每天都被他欺负,又凭什么喜欢他呢!

岁芒虽然有任务在身,但她现在和桑池池已经是朋友了,绝对不会做对朋友不利的事情。

桑池池看岁芒问得很认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也没有。”桑池池很小声地说,“他就是揪了一下我的辫子。”

岁芒:“很疼吗?你别急,我去给你把他的头拧下来!”

左越:“…………”

这就是女人的友谊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心里悄悄给左飞点了根蜡。

现在的左飞到底是年纪还小,有什么心思一眼就看出来了。追不到人也就算了,居然还欺负人家。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