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乐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头发并不算长。
平常垂落在两侧，只到肩膀上方一点的位置。
可最近这段时间身体发育得飞快，头发也跟着长得很快，现在已经落在了肩膀下方一点。
以往洗过澡，慕乐都是用浴室的烘干设备进行快速烘干。
不过烘干设备对她来说太大了，总归没有那么方便。
顾明渊卧室里的浴室内放着吹风机，他让慕乐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自己去把吹风机拿了出来。
这还是慕乐第一次见到星际时代的吹风机。
光看外形跟她原来见过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打开以后几乎没有声音，也没有那种狂风乱吹的感觉。
顾明渊坐在床边，长腿伸出去老远。
他把凳子拉到他的双腿之间，低下头，细心地给慕乐吹头发。
慕乐只觉得有一股温暖的气流在自己的脑袋顶上打转。
顾明渊宽大的手掌在她的发间穿梭。
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笨拙。手指勾着慕乐柔软的头发，动作不断地放轻、放缓……
幸好科技发达，慕乐的头发没一会儿就吹干了。
顾明渊把吹风机收好。
他伸手捉了一簇慕乐的发尾，在指尖把玩。
真的很软。
柔软又坚强。
慕乐挠挠脖子，小声问顾明渊：“有，绳子吗？”
顾明渊：……？
“就是，扎头发的东西。”慕乐也不知道皮筋该怎么说，“头发，想扎起来。不然戳着脖子，好痒。”
顾明渊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没有。”
他之前完全没有想到。
女孩子是需要这些东西的。
顾明渊喊来家庭管家，选择最近的大型商场，把长长的购物栏点开，转头问慕乐：“要什么样子的？”
慕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啊……都可以。今天先不用吧，我好困，睡觉不用扎辫子。”
之前跟顾明渊闹了一通，刚刚又洗了个澡，洗完澡吹头又吹得太舒服……
这一堆事情下来，慕乐早就把要玩全息游戏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她的身体现在大概相当于九到十岁的小孩，白天精力旺盛，晚上又很早就会犯困。
慕乐跟顾明渊互相道完“晚安”，就打着呵欠回自己的小窝睡觉去了。
……
第二天一早。
慕乐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下楼准备吃早餐。
她前一天晚上睡得很早，此时精力充沛，一边吃饭一边晃腿。她的目光在屋子里扫来扫去，就像一只猫咪在家巡视领地。
慕乐是在想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带走。
听说饲养员买的学区房加班加点进行装修，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很快他们就可以搬进新家。
在这里生活了也有一段时间，有些东西天天见，就算没产生感情，也用的很习惯了。
她看到一半，顾明渊从楼上下来。
他已经完成了晨间的健身和冲澡，穿着刚换的衬衫和长裤。衬衫袖子卷到小臂处，手里还拿着一个半透明的小盒子，里面花花绿绿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慕乐好奇地歪了下脑袋：“那是什么呀。”
顾明渊走到她的身边，管家机器人贴心地为他拉开一把椅子。
他却没直接坐下，而是把椅子挪到慕乐身边，直接坐在了她的旁边。
慕乐：……！！太近了！
猛男就坐在她的侧面，一条腿弯曲着踩在地上，另一条腿贴着她的椅子边伸出去，差一点点就要碰到她的小腿。
慕乐脸蛋通红，一下子非常紧张。
可惜顾明渊没注意到她的羞怯。
大概是因为他也有些紧张。
顾明渊打开手里的半透明小盒子，把盒子递到慕乐的面前给她看。
慕乐下意识低头去看。
——居然是一盒各式各样的小皮筋和小卡子。
各自占据了半个盒子，码得整整齐齐的放在里面。
虽然跟她认知里的皮筋和卡子，在材质上似乎有一定的区别，但本质没有任何变化，一眼就能认出来。
“选几个？”顾明渊这么说。
……几个？
她脑袋上就这么一点头发，要选几个？
慕乐犹豫着指了一个海蓝色的小皮筋。
顾明渊点点头，这个皮筋的颜色跟她的校服是一个色系的。
慕乐没再指下一个，他干脆就顺手挑了几个同色系的卡子和皮筋出来。
“转过去一点。”顾明渊指示她，“你吃你的，背对着我就好。”
慕乐：“……”
看来猛男是真的要帮她扎辫子了。
她侧过去一些，又感觉猛男挪了下她的凳子，两个人一下子靠得更近。
因为餐桌高度是固定的，为了让小矮子也能轻松吃饭，慕乐这个椅子要高出不少。
此时此刻两人的高度相差不多。
顾明渊弯下要凑过去，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慕乐脸蛋红扑扑的，她心不在焉地咬着面包，感觉头顶被很像气垫梳的东西梳着头发，然后有个触感从脑袋中缝划过，把头发分成两边……
顾明渊皱着眉头，像是在面临一个重大难题。
他的动作停顿下来，紧接着，几乎是偷偷摸摸地——打开了自己的光脑。
慕乐背对着他，完全不知道，他在自己的脑袋顶上投射出一块光屏，把简单的教程来回播放。
她只是在想——好像没有人这么给她扎过辫子。
就算有，也是很遥远很模糊的记忆了。
那只手可能更纤细灵巧，但绝不会像现在这只笨拙的大手一样温柔。
慕乐觉得自己完了。
因为心动好像不止一点点了。
顾明渊跟慕乐的头发认真作战二十分钟，总算在没折损小孩发量也没弄疼她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比较满意的发型。
他给她编了两根麻花辫，因为头发还不算很长，小辫子往两边弯曲，看上去就怪调皮可爱的。
麻花辫里还编进了海蓝色的发绳，从后面看，右边那根辫子上还别着一只小兔子。
兔子先生的领结也是同色系的。
顾明渊左看右看，非常满意。
……哪怕上学快要迟到了。
慕乐没来得及去好好照个镜子，她是坐在顾明渊的车子里，才有机会对着镜子慢慢欣赏这一对小辫儿。
这一段上学的路线已经存在了系统里，不用特别设置。
顾明渊看着自己的光脑，看上去是在工作，实际上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慕乐的表情。
终于，在快到学校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问了句：“怎么样？”
慕乐嘿嘿笑道：“渊渊好强！做什么都好厉害。”
顾明渊“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但慕乐发现了他在疯狂抿嘴。
……
这一天，慕乐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就收获了鄂尔特一个长长的“哇——”。
他靠近慕乐，高兴得好像扎了两个小辫子的是他本人：“乐乐！你今天好可爱！”
慕乐差点笑出声，她故意问：“我昨天就不可爱了吗？”
“没有！”鄂尔特求生欲非常旺盛，“可是今天比昨天更可爱了！”
慕乐：“嘻嘻。”
今天上午有美术课，授课的老师是一只可可爱爱的绵羊姐姐。她有着奶白色的蓬松卷发，和圆圆的可爱脸蛋。
身材看上去很有肉感，哪里都软乎乎的，但是腰又很细。
绵羊老师的名字叫林克拉，声音软软甜甜，说话时轻声细语，绘画风格又很有张力。
慕乐特别喜欢她。
早晨的美术课画的是一些陶罐，一个个都奇形怪状的，比人类美术史上出现的陶罐造型奇特得多。
慕乐画得很开心，她喜欢这些特点鲜明的东西。
林克拉老师从她身边路过时特意停了下来，除了日常夸她画画好厉害，还另外补充了一句：“乐乐今天的辫子好可爱哦。”
慕乐腼腆地笑着，心里骄傲又开心。
等到中午放学，三个小孩结伴去社团的时候，向翡又夸了一波她的小辫子。
慕乐这回总算解放，鼻子都要翘到填上去啦，昂首挺胸地跟两个小伙伴说：“我也觉得特别好看，绑出这个辫子的人是什么绝世小天才呀。”
小伙伴们听见这话，还以为是她自己绑的。
鄂尔特笑着附和她：“是是是。厉害死了。”
向翡跟在后面，视线落在那只兔子先生上，也一直在笑。
这一天鄂尔特没去他的拳击社，向翡也没去诗社看书，而是陪着慕乐一起去了古研社——就是古文化研究社。
这个社团的整体氛围跟诗社十分相近。
屋子里飘着让人安心的好闻味道，中间放置着几张圆桌，靠墙壁的地方有内置的书架，上面放着一本本古老的书籍……虽然都是复制本。
这个地方比诗社多了一个电子书架，里面分门别类放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型电子书。
古文化研究社的人都在埋头认真钻研。
距离门口最近的地方有个漂亮的狮子学姐。慕乐他们来的时候，这位学姐刚好看完一册书籍，刚合上书，就看见了社团门口的学弟学妹。
她友好地对他们招招手，目光落在慕乐的龙角上，轻声询问：“你们是来参观的，还是来找人的？”
找人？
慕乐愣了下，就听狮子学姐继续道：“找顾明洲的话，他还没来呢，应该在食堂吧。”
慕乐：“啊……”
难怪学姐误会他们是来找人的。
这是看见她的角了。
慕乐摇摇头，刚准备说话。
古研社的门忽然打开，门口闯进来一只……斑马。
斑马先生的头发黑白相间非常炫酷，他看上去不像是学生，西装革履面容严肃地扫视了全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慕乐身上。
“这位同学。”他说，“校董请你过去一趟。”
慕乐：“……你是？”
“好像是四班的班主任。”鄂尔特在她身后小声嘀咕。
慕乐总觉得这样随随便便就跟着不认识的人离开，是一件非常不安全的事情，甚至有点蠢。
但她身在学校里，这个地方几乎每个角落都是监控，还有机器保安来回巡逻，很少有人会蠢到来学校里做坏事。
可谁知道对方是不是那种就不要命报复社会的疯子呢？
慕乐没太敢说话。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迟疑，斑马老师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但仍然非常严厉地说：“请你快一点。我不陪你一起，你找个机器人带路吧。2号校董办公室。”
说完扭头就走。
慕乐：“……”
上一次有类似的恐惧还是高一的时候，是有同学跑来跟她说老师喊你去她办公室。
慕乐只能放弃参观古研社的预定计划，跟自己的朋友们道别。
临走时，狮子学姐还在后面安慰她：“没事儿学妹，待会我帮你告诉顾明洲——”
慕乐：“……”
她想自己确实不是来找顾明洲的，但带路的机器人走路太快了，慕乐差点追不上，只能行色匆匆地走了。
结果她追得都快断气了，才发现机器人会停下来等她。
……
慕乐这小短腿，跑到校董办公室门口时，又浪费了很久的午休时间。
这段时间对她来说还挺珍贵的。
至少比上课有趣。
慕乐叹了口气，抬手敲敲办公室的门。
门里没有人回应，但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慕乐将信将疑地走进去。
这是一间非常大的办公室，门口的右侧有一株绿植，左手边是个文件柜，最里面则是一张十分宽大的办公桌。
办公室的门在慕乐身后缓缓地关闭。
慕乐看见，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有几分眼熟的男人。
对方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慕乐，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他的脑袋上，也有一对龙角。
慕乐悄悄后退半步。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地认为，对方早就发现她的身份了。
果然。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嗤笑一声，盯着她说：“你就是顾明渊最近养的宠物？”
慕乐：是的，我就是他的小宝贝，您有事吗。
她没说话，怕自己一开口把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反派气场的人给气死。
或者气到他被他一巴掌拍死。
但她不开口，对方也很不满意。
“不会说话？”男人脸上还带着几分嘲讽，“顾明渊送一个宠物到学校里来，是嫌我们家名声太好了？”
这男人看上去年纪也不大，顶多和顾明渊年岁相仿。
可他偏偏要用这种长辈的口气来说顾明渊，慕乐觉得很不愉快。
溜去看了对方资料的布克回到慕乐身边，偷偷跟她通风报信：“他叫顾天御，估计是咱家龙爹的堂弟或者表弟吧……”
慕乐：“……”龙爹是什么称呼？
布克总结：“是个弟弟！”
慕乐：“……”憋笑好难。
“你好。”慕乐尽量乖巧礼貌地开了口，“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顾天御睨着她：“我们家不养宠物。”
慕乐：？
顾天御：“你是自己闭嘴滚远点，还是想以后都说不了话？选一个吧。”
慕乐：……
你这个剧本不太对劲啊。
明明应该说“我给你五百万滚出我们家”之类的。
连张支票都没有，凭什么让人闭嘴啊？
她猜测这人是斗不过顾明渊的，否则她一个孤独弱小又无助的天真小女孩，随随便便就把她捏死了，干嘛还找她来说这么多废话。
但这人肯定是想给顾明渊找不痛快。
反正没多久还要上课，她没回得去教室，老师肯定会让人来找她。
这个时候只要拖延时间就好。
于是。
慕乐天真地望着他，动情地说：“你放弃吧！我是不会离开他的，我已经爱上他了，没有他不行的。”
顾天御：……？
他嗤笑出声，像是听见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话：“你。一个人类，爱上龙？”
慕乐：“……”这样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你以为顾明渊很喜欢你？”顾天御说，“你只是他的宠物，他对你好，只不过是因为孤独。”
孤独？
慕乐愣了一下。
她很难把“孤独”这样的词跟顾明渊联系到一起去。
其实这也不奇怪，她也很难把“强大”“专制”甚至“凶狠”之类的词跟顾明渊联系到一起。
顾明渊就是个好脾气、耐心又全能的猛男而已。
“龙都很孤独。”顾天御继续说，“没有人会喜欢一只龙，我们自己都不喜欢。”
慕乐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某册书上，一首描述龙的小诗——
他们的心肠犹如钢铁，就连肺里都充满了燃烧不尽的业火。
他们脾气暴躁，他们如同阴晴不定的天空。
他们曾铸就辉煌，他们曾犯下大错。
……
他们是兽人的镜子，照射出强大与罪恶。
这首诗在慕乐的脑子里浮现。
她试探着对顾天御说：“因为龙都脾气暴躁吗？”
话是这么说，可她知道顾明渊不是这样的。
“是啊。”顾天御笑着吹了口气，吹出一簇燃烧的火苗，“龙喜怒无常，在发怒时会烧死自己的朋友。”
慕乐：“……”
她突然理解了。
为什么在她刚入学的时候，大家就都很怕她。
为什么顾明渊来接她的时候，没有人敢站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他始终是一个人，就连他的朋友在看见他有不高兴的迹象时，都不敢再说些什么。
……甚至理解了，为什么顾明洲会没有朋友。
明明那个臭小孩其实挺想要个朋友的。
诗中提到强大与罪恶。
或许是强大本身，就被定义成了罪恶。
慕乐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
“我觉得你有点中二病。”她冷静地看着即使坐在椅子上，也比自己高出很多的男人，“谁天天被别人躲着被人害怕能不脾气暴躁啊？你被人孤立以后还能继续像个小太阳一样照亮天地到处乱飘吗？”
顾天御：“……？”
慕乐第一次说出这么长的句子，她觉得自己有几个词发音很奇怪，而且语法可能也很不准确。
但是无所谓，对方能听懂就好了。
“我一点都没觉得龙有什么不好的，你这样说只会让我更心疼我们渊渊。”慕乐翻了个白眼，“可能你不好，但你又不能代表所有的龙。”
顾天御：“……”
他被慕乐气笑了，逗小孩儿似的对她说：“你几岁了？话都说不利索就学人吵架，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慕乐又深吸一口气，超大声地，“你是个坏龙！he——tui！”
顾天御：“…………”
这一刻他觉得跟一个小孩认真说这些事情的自己是个傻逼。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紧接着，门口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敲门声。
顾天御皱眉，按下了开门的按钮。
几乎是在同时，顾明洲从外面撞了进来！
他撞得非常用力，差点刹不住车摔在慕乐的身上。
慕乐悄悄往旁边躲了一点点。
虽然躲了，但她确实非常感动，没想到这个小鬼会来救自己。
“表哥。”顾明洲很不走心地跟顾天御打了个招呼，“我来带学妹回去上课。”
顾天御很不高兴地挥挥手，把椅子转了回去，用椅背对着他们。
慕乐：“……”
她差点忘了，顾明洲和顾明渊是亲兄弟啊！
在她心里这个小孩都快成小辈了。
这个顾天御看起来非常厉害，其实也就只是顾明洲的表哥而已……
此时此刻，顾天御在慕乐的心里已经变成了“傲娇小屁孩的讨人嫌表哥”，地位大概跟熊孩子差不多吧。
她看着顾明洲没有说话。
“走了。”顾明洲对她勾勾手，“你想上课迟到？”
慕乐连忙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顾明洲对她的态度好像比之前更好了一点。
这个傲娇的小孩走在最前面，可能是发现她跟不上，他居然主动放缓了脚步，走在慕乐的身边。
顾明洲撇了她一眼。
慕乐看过去，他又移开视线，同时发出“嘁”的声音。
慕乐：“……”幼稚鬼。
“为什么你表哥要赶我走啊？”慕乐凑到顾明渊身边，悄声问道，“他和你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顾明洲：“为什么我哥不赶你走？你跟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慕乐：“……”
好吧，没有。
虽然她很想有一点，但确实没有。
“不喜欢人类，需要什么理由啊。”顾明洲看她一眼，又转开了视线，“我也不喜欢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