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点势力的首领, 就没有不好面子的, 更何况是酒吞童子这样坐拥珍贵矿山的鬼王,作为一个不需要依靠外物来维持生命的高等妖怪, 他自然也不能够理解星熊口中的柴米之贵,因此才能轻松挥手免去赔偿。对于他来说, 只要不是求婚, 一切都可以商量。
庆功宴结束后, 没了难缠追求者带来的压力, 心情颇好的鬼王留在大殿和茨木童子对饮,小妖怪们将铁城的宫殿清理完毕后,他们那一座酒席也没有落幕的意思。本来妖怪便不用睡眠,不休不眠的喝上个几十年又有什么关系呢。茨木童子没有扫兴阻止,而是畅快的为鬼王对饮, 他不在乎现在的酒吞童子有多能喝, 因为此刻挚友心如澄镜, 酒精可醉其身,却不坠其魂。
茨木童子不在意, 可不代表其他人也和他一样,星熊好不容易才分配完人手去清理被暴风肆孽过的大江山, 回头便发现自家头儿还在酗酒呢,他怒气冲冲的走过来, 一把抢过酒杯道:“还喝呢,你可气死咱了!你知道那小姑娘一扇子下去,咱得损失多少吗?”
“那都是小事啊星熊, 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咱们大江山还缺了钱财不行。”酒吞童子没了酒杯,便干脆对着酒瓶吹起来。
“蚊子再小也是肉,况且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星熊童子围着自家鬼王念叨道:“你知道这山头有多少嘴巴要吃饭吗?丹波国不适合耕种,要养活所有妖怪就得花钱买粮,那些混蛋又不知道什么叫节制,几百年都没吞下一粒粮食。”
“山里不多得是飞禽走兽,如何要像个人类一样吃什么米粮。”茨木童子见他这小气样子,便反驳道。
“还有脸说呢,你带着犬大将打个牙祭就能下去十头野猪,这么个吃法大江山的动物都绝迹了!”星熊童子也尝试过养殖肉畜的,可根本等不到长大,就被那群馋嘴的兔崽子吃掉了。
听了那么久,酒吞将手中空掉的酒瓶一放,便道:“说到底,还是底下那群家伙太废,你看本大爷与挚友,便无须依靠食物供养,这世间源源不断的畏,便能让吾等永存。”他傲慢一笑,瞥向茨木道:“对吧,茨木童子!”
“挚友说的没错!”本来被星熊堵的哑口无言的茨木又恢复了元气,他拍桌赞同道:“干脆以后就让他们自食其力好了!”谁不都是苦过来的,他当年也有弱小的时候,却不会像现在的妖怪一样依附靠山吃饭。
“哈哈哈哈没错!作为妖怪,首先得学会活下去啊,可别长成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下去的蠢蛋!”酒吞大笑道。
星熊气到后仰,瞧瞧这还是做首领的样子吗,也不怕底下的人都跳槽到对家去!正当星熊忍不住想把他们丢到河里清醒下的时候,隔壁原本属于茨木童子的宫殿忽然传来争执声,妖怪们闹了半天大多醉死过去,夜晚静悄悄的,因而一点声音都能听得清晰。茨木和星熊闻声只是挑了下眉,而酒吞童子则站了起来,面色凝重的看向那边。
这声音,是那个鬼姬……酒吞心里一咯噔,他之所以那么快便同意免去赔偿,除了真不差钱之外,还是担心那姑娘借杆往上爬,趁机说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他以前也是做过人的,那些俊俏的小郎君英雄救美,都免不了会被投怀送抱。
闲鱼这会儿可不知道酒吞在想什么,她是喝得醉醺醺想爬起来尿个嘘嘘,只是从厕所出来之后,便见月明星亮,暖风拂面,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豪情,在药研给她灌下醒酒汤之前,便跑到山头放声歌唱:“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是谁留下千年的祈盼!难道说还有无言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哦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
“……”药研揉了下太阳穴,他现在是十分后悔,当初应该让清光来的。
酒吞老脸一红,作为曾经的佛子,他当然是懂汉文的。现在的人类啊,表达感情的方式都这么豪迈了吗?
那头闲鱼卡在[相连]半天,委屈的拽着药研的衣服道:“药研哥,后面我唱不上去了。”
她眼眶红红,看着可怜巴巴的,本来绷着脸的药研便忍不住软化了态度,他将醒酒汤举高,未免烫到她,低声安慰道:“唱不上去那就换个歌好了,不过现在……”现在已经晚了,明天再唱好了。
可惜药研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闲鱼便像受到启发一样幽怨哼唱道:“不愿染是与非,怎料事与愿违,心中的花枯萎,时光它去不回……”本来信浓和厚还在感慨好歹大将换了一首不那么激情的歌,可下一秒他们便发现,在闲鱼开始唱这首歌之后,四周的花草开始枯萎,一股死亡之气从她身上蔓延开来。
乱顿时变了脸色。言灵歌!这可比大风车要命多了!
安定赶忙蹦上去将闲鱼的嘴捂住,他正要将她抱起来送回寝室,便见药研已经疾步上前,直接将醒酒汤给她灌了下去。被灌了汤的闲鱼吸吸鼻子,委屈的哭了,哼哼道:“难、难喝…呜…超级难喝……”
“药研藤四郎,你就不能先塞个糖进去吗?”安定先慌了起来。
“那会卡到喉咙。”药研无奈道。
“再喝点酒就睡过去了!”同样醉醺醺的次郎太刀举起手中的酒壶喊道,下一秒便被药研用醒酒汤塞嘴,很快便翻了个白眼倒在地上,被乱和厚抬起到隔壁。信浓左右看了看,对药研道:“那我们去做一些甜嘴的点心吧。”
“好吧,她晚上也没吃多少东西。”药研应下,回身对数珠丸道:“那就拜托你留下来照顾大将了。”
“请交给我吧。”数珠丸温和应下。
被塞进被窝里的闲鱼因为燥热反复踢着被子,数珠丸好脾气的一次次将它拉回原位,见她似乎睡不着,他便道:“我为您念诵南无妙法莲华经可好……”
闲鱼扒着被子露出半张脸,道:“来首直到世界尽头吧,流川枫。”
“流川枫?”数珠丸错愕。
“那跟我念——白痴。”闲鱼的面前出现了樱木花道的脸。
“这样…不好吧……”数珠丸犹豫。
迟迟没有等到上面的回复,闲鱼打了个哈欠,抓着数珠丸的衣服闭上眼睛,她蹭了蹭被子,轻声呢喃道:“白痴…大白痴……”她的呼吸变得平稳起来,折腾了半夜终于入睡,茨球从被窝里钻出来,用小爪爪摸了下她的额头,靠着她入睡。
数珠丸松了口气,但很快便注意到梦中的闲鱼正说着什么,他俯下身,侧耳听着:
[白痴…麻仓叶王……]
原来失去的痛,无论重复多少次都不会麻木。
…
晚上的一切都仿佛不曾发生过,第二天闲鱼依然精神满满的起床,在足玉的庇佑下,她连宿醉的痛苦都不必体会。伸了个懒腰,闲鱼穿好衣服走出寝室,看到外面的一切,她吓了一跳,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大江山的山头都空了,昨晚刮羽刃暴风了吗?”
“也差不多吧。”药研抿着嘴角道。
“主人你…没事吧?”乱小心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啊。”闲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挠了挠头发,将翘起的刘海压平,道:“昨天好像喝多了睡过去了,又忘记跟鬼王提正事了。”她拍了下脑袋,自责道:“平时家里的清酒我都是喝不醉的,果然还是太小看妖酒了。”
“没事就好。”众人面面相觑,但谁都不好出来解释。可尽管如此,该有的劝谏还是必须的,安定站出来,表情带着昨日未曾露出的凝重道:“喝酒不仅误事,还会伤身哦。虽然有些特殊情况难以避免,可还是希望你能有些分寸,毕竟身体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然的话,也就没什么以后了,冲田君……”安定的话戛然而止,他意识到频繁提起前主太过冒犯现主,连忙道:“对不起!”
闲鱼有些莫名其妙,她歪头道:“安定和清光一样,曾经是冲田总司先生的刀吧。”
“是的,如果主人在意的话,我、我……”安定很为难,他不可能割舍掉的。
“确实有些在意呢,因为从狐之助口中只能了解一小部分而已,所以安定有空的话,可以和我详细说一下冲田先生的事情吗?”闲鱼目光灼灼,清光老是很忙的样子,她都不好意思去打扰他。提起男神,闲鱼便话唠起来,她道:“真棒啊,和那样的人做过伙伴,是我的话肯定也会到处炫耀的!”
“大将。”药研认为有误会便该说开,便提醒道:“安定是担心你介意他提起前主的事。”受武士教育,许多主公是忌讳这个的。
“哦?这个没什么好在意的吧。你们跟随在冲田先生身边,受到他的影响形成现在的自我,这样的关系,应该就是家人吧。”闲鱼想了想,道:“说到底,其实我们都一样啊,最初一无所知,受到身边人的引导长成现在的自己。我不会在意你们时刻记得冲田先生,就像你们也不会介意我父亲是源赖光一样。我以拥有一位英雄父亲而自豪,你们的心情也同样如此吧?”
安定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才笑道:“……我才不会把冲田当父亲呢。”
“反正师长是跑不掉了吧?”闲鱼反驳,她压根没有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之后又挥挥手道:“现在鬼王应该还在大江山吧,我掐着饭点去找他,肯定就不会错过了。”说完她便跟大家告别,径直往鬼王的宫殿走去。
其实闲鱼想的没错,这会儿鬼王还真的在自己的寝殿,只是在察觉到有外来的气息接近时,他便立刻起身对星熊道:“你说得对,我确实对属下缺乏关心,应该时刻去慰问下,我现在就去了!”说完他嗖的一下便直接跳窗下了山。
星熊茫然的看着鬼王的背影,惊悚脸。
天啊,等了几百年,酒吞童子终于要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