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在闲鱼的底线上反复横跳的巫女像死鱼一样躺在地上抽搐, 流了一地的鼻血她没有并晕厥, 痛楚稍缓后便掉头向陌生阴阳师相反的方向爬行。恨是很, 痛也是痛, 但相比起来小命更重要。她这一脸血在地上爬的模样相当狰狞,神祇伯羞怒捂脸, 不忍直视。
这位出身平家分支的巫女不属于任何神社,她是神祇官内部的神职人员, 负责协助神祇伯完成天皇的更替仪式, 以及代表朝廷举行镇花、道飨等国家祭祀。尽管听着很高大上,可却得不到任何神明的庇护,说白了就是神祇伯身边的侍女。
这位小姐憎恨出身源氏的闲鱼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原本朝廷倚重取代地方豪族的两个武家, 源氏在关西,平家在关东,在平家打天下的时候,源氏在政治路线抱藤原家粗腿, 等平家拥有了足够的武力之后, 源家也在经基的引导下和藤原家绑定, 在朝廷站稳脚跟。
如今, 源氏在藤原家的关照下只缺了个全面升级的东风, 而这个时候,老平家的忠常叛乱了。朝廷先是派遣同家的平直方率军讨伐,不出意外的被揍了回来,无人可用后只能启动源家的人, 结果源赖信一战成名,成功在坂东立足。
搞笑的是,本该最恨源家的对照组平直方,竟然被赖信打服成舔狗,还把女儿嫁了过去。可平家不是所有人都对源氏心服口服的,这巫女所在的分支便是其中之一,平直方讨伐失败后,她的父兄受牵连被天皇降职,连带她的地位一落千丈,定好的亲也跟着黄了。
尽管知道身边的巫女对源氏有敌意,神祇伯却不曾放在心上,他以为对方会有分寸,却没想到她不仅在仪式做手脚,还敢当面挑衅,如今落得这个下场,神祇伯也只道其是自作自受,没有责备闲鱼的意思。
妖怪目竞退去后,原地只剩下陌生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没有花纹的粗布狩衣,身上佩戴着象征阴阳师身份的符文道具。在他的脚下,四纵五横的咒文被鼻血划开,也使得大殿的幻阵消失。他攥着手中的扇子,阴沉着的脸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四纵五横术是法师阴阳师最常用的咒术。”准确来说,四纵五横术是民间阴阳师最容易接触到的术,其他知识都被朝廷握在手中。后世熟悉的五芒星,是晴明发明的桔梗印,而他传说中的宿敌芦屋道满,所用的也是中国道教传来的四纵五横。不过让闲鱼注意到的,还有另一件事,她擦擦鼻子道:“还有,你身上那股子阴界味,别宫的结界都挡不住。”
“可你也不能因此就确定,我是法师阴阳师吧。”听到这个贵族对平民阴阳师的称呼,男人脸上的肉都绷直起来。
“朝廷能做到这个地步的阴阳师,不会对我出手。”她这是对自己的师兄麻仓叶王有自信,经历过当年夏祓那场意外后,羽翼丰满的叶王绝不允许自己控制下的阴阳寮成为别人的力量,这些年他被贵族视为眼中钉,也正是因为其毫不掩饰对异己的清剿。尽管他手段残酷,却没有引起上面的不满,天皇自己也清楚如果不是贵族们为了自己的私欲阳奉阴违,他也不会险些成为妖怪的盘中餐。
如此笃定的回答让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目光晦暗,反手掏出一张符咒道:“看来贺茂忠行还是很会教徒弟的。你没有猜错,我确实不是阴阳寮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出身民间的阴阳师都是废物。”数张写满红色符文的符咒飘飞在阴阳师身边,随着他握拳的动作,化为一团火火,像行星环将他盘绕起来。男人随后张开手掌,火光猛然高涨,从中窜出一条火龙。
“小心!”神祇伯大声喊着,他两手合十默念水神弥都波能卖的名讳,却不知为何没有得到高天原的回应。
神祇伯错愕的脸愉悦的阴阳师,他得意道:“还没有发现吗?你们虽然破坏了我的幻境,却没有从我的结界内离开。我切断了本坪铃与高天原的联系,这屋中的金木水火土元素也被封闭,无法作为媒介传递给任何神明,你们这些巫女神官,没有了神明凭依,现在不过是普通人罢了!”他又看向闲鱼,故意针对她道:“我将门窗关闭,没有一丝风吹的进来,你也只有阴阳术可用而已!”
“……”
听到这话,闲鱼差点连手里的扇子都没拿住,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骄傲的男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关、关上门……就没有风???
闲鱼挑起一边眉毛,表情复杂的上前一步走到神祇伯身边,在火龙扑过来的同时,她抬扇遮挡,自下升腾的气流将她的发丝和衣袖托起,也形成盘旋的风流,将火龙送回到阴阳师身边。那阴阳师险些被自己的术吞了脸,他狼狈的后退两步,抬起双手吃力的将自己使出的火龙控制住。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疑惑,大概无法理解为什么门和窗都关上了还会有风溜进来。
感谢九年义务教育,你看对面那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小学自然课,风是指空气流动的自然现象,小朋友们一定要好好学习!!
在对面阴阳师吃力控制自己的火龙时,闲鱼收扇打出符光、那张牙舞爪、迸溅的火星烧痛了主人血肉的火龙,顿时化为水汽全盘倾洒在阴阳师的身上,他的结界能防火龙却无法防水汽,整个上身被烫出一层血泡,惨叫一声趴倒在地上捂着脸抽动。
见那阴阳师已经没了威胁,神祇伯才回神道:“结界要是打不破,我们怎么出去?”
闲鱼斜撇了他一眼,挥了下扇子,别宫大殿所有门窗同时被大风吹破,屋内人的发丝和衣袖跟着飘摇摆动。一时间,天井上的铃铛再次附着了神力,屋内的五星灵气恢复原状,纵然被风吹的狼狈,神祇伯却松了口气,连说了几声好字。
“主人!”山姥切国广提着刀站在门外,见闲鱼平安无事,他才道:“外面的妖怪都已经解决了。”说完他挣开身上宽大的狩衣,上面沾染的妖怪污血给了他脱衣的借口。没了华贵狩衣的遮掩,他又恢复了平时破烂溜丢的一床被的模样,整个人幸福的像开了柔光。
这里都是女眷,闲鱼也不好和他多说什么,便道:“仪式大概会延迟一段时间,你可以先回中将府,等这边来了通知再派人接我。”
“不用了,仪式已经结束了。”神祇伯望着一地狼藉,心累的叹息道:“诸位已经知晓自己任职的神社,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领了神符,择日出发即可。”斋戒沐浴在各自家里就能做,来别宫只是走个形式。这里被法师阴阳师渗透已不安全,若出了事他也承担不起。
得知可以提前离开,原本意兴阑珊的闲鱼顿时打起了精神,她转了下眼睛,故意让隐藏在空气中的风符显形,当着诸巫女的面收起来。之前被风符结界保护过的巫女和神官们都有些意动,神祇伯拦下他们,道:“若想求神符不如去少将府,别宫不安全,你们快回京内吧。”
众人也明白这里不是讨要神符的地方,各自收拾离开。
捧着大把符咒的闲鱼和被被一起两阶两阶的蹦下台阶,熊孩子欢快得很,倒是把随扈的武士吓白了脸。没有了外人在,山姥切国广才道:“刚才在外面那群普通武士杀不死的怪物,就是传说中的溯行军吧。”加州清光说他们已经几年没出现了。
“没错,屋子里那个阴阳师也是他们一伙的。京都的势力都被叶王师兄清理过,蛇神能控制的也只剩下民间阴阳师了。”闲鱼刚说完,身后的别宫便传来神祇官巫女们的歌声,盘覆在整个竹林的邪祟气息,也随着旋律被净化殆尽。
待歌声消失,闲鱼才又出声吩咐身边武士道:“去阴阳寮通知叶王大人,让他来处理里面的蛇神信徒。”灵视之下什么阴谋都无所遁形。
“是!”武士领命离开。
没想到因祸得福能躲在家里待几天,闲鱼一扫来时的沉默,整个回去的路上都在哼歌,见天色还在,她还中途拐歪去未来男神留诗的岚山脚石头处看了看,让被被万分不解。
回到中将府后,人人都对她早归感到惊讶,带着心思的闲鱼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趁着人多问道:“我在别宫的时候,听到神祇官的巫女们用歌声净化邪气,所以说唱歌真的管用吗?”什么太空堡垒失落歌谣战姬绝唱是真的存在的啊?!
“这倒是不曾听说过呢,不过也该是言灵的一种方式吧。”歌仙猜测道。
“无论是念诵还是吟唱,只要能使人专注,怎么样的表现方式都无所谓。”正忙着打扫兄弟俩寝室的宗三比平时多了丝烟火气,他似乎心情不错,主动为闲鱼分析着。
“说来说去,试试看不就行了。”鹤丸坐在桌子上,托着下巴道:“总之找个带[风]的曲子,试试看能不能增幅灵力。”
本质明骚的闲鱼早就跃跃欲试了,她咳了声,使劲从脑中翻出和风有关的曲,很是自我陶醉的唱道:“大风车吱呀吱哟哟地转,这里的风景呀真好看……”
“……”
鹤丸直接从桌子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