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部大辅家的女儿被安置在寝殿北侧的壁渡殿内, 以接待上宾的房间来招呼大臣家的公主,这其实是于礼不合的。可府上没有执事的管家, 乳母又不在, 因此缺乏这方面知识的赖光, 以及府上的武士们, 便只按照以往接待朝臣们的方法来招待她。
清光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只觉得应付这种大小姐可是比连续出阵还要恐怖。清光不是平安时代的刀,他所在的时期虽然也同样存在很多仪礼忌讳, 可那也远远不能够与平安贵族们相比, 纵然这一路上那位公主已经在收敛了,可他和其他武士们, 还是被折腾的身心俱疲。
那妖狐带走琴子公主的时候使用了妖术, 她不需要自己走路便被带到了京外,可被解救回来时,那就只能像武士们一样骑马,或者是步行了。可式部省是标准的文职,式部大辅家的姬君也不可能去学什么骑射, 让她自己一个人骑马是不可能的,便是尝试着上马,她都会吓得嘤嘤哭泣。身为男子的清光和武士们也不可能载她,这般会导致身体接触的亲密举动,显然更不合礼仪。
无奈之下,武士们只能派出一小队人去附近借了牛车, 可琴子又不满意了,她说她父亲是殿上人,怎么能够用普通的板车,必须要用竹披车。在她看来,坐了这样下人的车,可是比死了还难受。
这位可完全忘记自己私奔,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了。清光忍着头疼,找在附近游玩的贵族们借了竹披车,还好赖光脸大,没有人敢惹,连带着他府上的武士在人前也有些面子。贵公子们也不愿意错过抱式部大辅和近卫少将的大腿的机会,便自愿将车献上。
借来的竹披车琴子总算是满意了,可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送她上车的时候,武士们掀开了前面的竹帘,但这个举动又遭到了训斥,因为牛车是要从后面上的。可是当他们改为掀开后方帘子的时候,琴子还是不满意,因为他们掀了右侧,她是女子应该在左边。
好不容易让她上了车,清光以为之后就能顺利回到少将府了,可偏偏琴子公主表示,最近天一神下落,去东方是大凶,触了方违,必须改道!天一神就是北极星旁边的吉星,60天一周期,前16天在天上,后44天降落,吉星降落那一些方位就变不详了,如今天一在卯位,那就表示向东会触了方违。
但总不能不回家!
可琴子是朝臣之女,普通武士可不能随便冒犯她,只能绕远回家。
把琴子送到壁渡殿后,清光大大地松了口气,在赖光的少将府上,除了饮食方面他没有感受过太大的时代差距,可一离开门接触了真正的贵族公主,才意识到贵族统治的时代与未来的差别。
赖光的规矩不严,是因为他并非是在京城长大的人,他生在川边郡,父亲由于政事的关系非常忙碌,虽在武艺方面抓的严格,却没有功夫去管教他的礼仪。作为长子的他备受母亲的宠溺,也因此有着颇为自在的童年,又因他生来便具有神力,未戴冠便已扬名,所以早早便被委以重任。到了京城后源家的人才意识到,新家主虽然战斗力顶天,可却对京城的礼仪一无所知,以至于闹出许多笑话。
虽说经常因为礼仪的问题被贵族们嘲笑,可赖光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他没有被京城的风气同化,选择部下不看相貌不看出身只看能力。少将府上这群武士,大多都是他从诸国提拔上来的,京城本地的寥寥无几。这其中虽然有像金太郎一样纯粹是平民出身的人,但大部分也都是出身于诸领地的小贵族。毕竟平民孩子吃都吃不饱,没有多少能和从小习武的家族子弟相比。
清光庆幸审神者出身在这样宽松的家族,不过转念一想,他们家的姬君虽说是源氏女,可却也自小生长在京城,受到京中教育。没有沾染上这样的风气,果然还是她自身的原因。
清光越想越觉得自家孩子百样好。
当闲鱼在侍女们的带领下走到壁渡殿的时候,那位琴子正隔着御帘与清光说话,她手中的扇子微垂,露出小半张脸,含情的双眸一眨不眨的透过帘子的缝隙仰望着清光的背影。闲鱼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也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虽然隔着扇子看不太清楚,但从她露出的轮廓和身形上来看,琴子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这下,闲鱼也说不清楚究竟是要先吐槽狐崽萝莉控,还是要说这时代的姑娘太早熟了。
待到侍女们故意发出了声音,琴子才猛然回过神来,她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一张彩纸,飞快的透过御帘的缝隙塞进了清光的手里,接着才低着头走到闲鱼面前,两个人互相见礼。
“既然主…鱼姬大人来了,那么我就先告退了。”在外人面前,清光也不好对闲鱼说些什么,随意地将帖子往怀里一塞,便挥挥手离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帘子内闲鱼瞪大的眼睛和门外武士们羡慕的目光。
清光收下了琴子的情书!!
闲鱼表面平静,但内心马景涛附体疯狂咆哮中。
这一会儿清光完全不知道自家审神者在想什么,不用再和那位麻烦的公主虚与委蛇,他脚步都轻盈了许多。只是他刚拐弯下了台阶,坂田金时便走了过来,主动勾肩搭背揽住清光道“你刚才收了式部家小姐的帖子?”
清光怔了下,道“什么?”
“别掩饰了,我都看到了!”坂田金时摇了摇清光的右肩,他受到赖光大人的召集来府上商量土蜘蛛的事,正好透过门缝看到了那一幕。清光这家伙虽然是刀剑的化身,可外表看着还是个少年,不过运气真是好啊,刚来就受到了那样的大家小姐的青睐。
清光这才恍然大悟,从怀里掏出那张系在花枝上的彩纸,直接塞进金太郎的手里,道“是这封信,我可没有拆开哦。既然你看到了,那就帮忙送去给赖光公。”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嫌弃道“在山上跑了半天,衣服上都是灰,我要去清理一下,回头见。”说完他便要离开,可却又被金太郎一手拉住,他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
“不是,清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金太郎捏着那薄薄的纸挥动道,只觉得手里的东西烫人得很,这种事可是连他这样的乡下人都知道啊。
“我不知道啊,不过应该是什么密信。”清光想起在新撰组的时候,冲田他们也有经手过传递和保护重要信息的任务。见金太郎一副怪异的表情,他摊手道“别问我了,我又不是那群不会好好说话,非要拐弯抹角的贵族,当然不可能猜到他们会说些什么啊。不过在路上发生了很多事,很有可能是跟赖光公告状说我们没有照顾好她……”
“你……”金太郎一副便秘的样子。
“我什么啊,我和她非亲非故的,总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写给我。”清光打趣道,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扭头离开了。
金太郎手里拿着那封薄薄的情书,站在庭院里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这会儿他就觉得手里那张纸烫手的很。是啊,清光刚来平安京不知道也正常。这种纸是雁皮纸,质地柔软轻薄,字写在上面会产生一种朦胧飘渺的感觉,它被称之为薄样,受到贵族女性们喜爱。不同颜色的纸被用作不同的场合,而像这样彩色的薄样,通常被用来…传达爱意。
“这要怎么办啊?”金太郎苦恼的捏着那封情书,半晌后挠挠头道“既然清光都这么说了,那就交给赖光大人好了。”
…
赖光的房间里,四天王中的卜部季武与碓井贞光已经早早到达,渡边纲还在处理家事,赖光也就没有打扰他。这群人等了许久,才见金太郎拖着脚步扭捏的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绯红。碓井贞光在看到他手上的彩纸后,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卜部季武也跟着掩嘴笑了笑,欣慰于好兄弟总算是有女子喜欢了……
他们就这样带着老父亲的欣慰脸看着金太郎扭捏的拿着情书走了进来,然后放在了赖光的桌面上。
卜部季武“……”
碓井贞光“……”
赖光看了一眼那薄纸,只觉得花里胡哨的根本没有武士的风格,他没有一点犹豫和尴尬的伸手将信拿起来,打开念道“白波清洁水,往返石间流。但愿常相见,如泉涌未休……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不是整天见面吗,这有和水有什么关系?”
“是加州清光让我转交给你的……”金太郎赶忙道。
赖光闻言立刻学着以前闲鱼做过的事,把信叠成飞机,嗖的一下打在金太郎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