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已是腊月末了。

京城位于北方,比起南方要冷很多。早在十月初,就已经下了第一场雪。至腊月末,整个京城早已是银装素裹,处处都是雪景。

可惜,对于很多人来说,雪景再美,他们的心中却只剩下寒风凛冽。

在很痛快的接受了安雪莲的建议后,谢昼就命人将第一批入学的名单公布了出去。

因为是头一年,有幸入学的人数并不算太多,仅仅只有不到百位。毕竟,这学堂好办,可因为后来又临时增添了宿舍问题,加上天寒地冻的,重新盖屋子十分得费事儿。受这些所限,头一批的人数没办法再增加了。

不过,谢昼也宽慰了那些不幸没能入选的人,他的意思是,等春暖花开,到时就会派人重新盖屋。人多力量大,再说还有整个朝廷作为靠山,想来不出两三个月,就又能招一批新学生了。

所以说,入学也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不到。

消息一出,无论是有幸入学还是不幸暂时还在排队名列当中的人,都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摊上这么个皇帝,简直就是三生有幸啊!

——我去你娘的!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那句话,幸亏谢昼是皇帝啊,不然他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

随着入学名单的公布,各方反应不一。

头一批近百人当中,肯定免不了一些关系户的,毕竟这钱谁都有,名额就那么多。像安家那头,就趁着便利强占了足足五个名额。还有雅妃的娘家,韩家那头更狠,连带他们本身以及姻亲家里,一共抢到了十二个名额,当然其中也包括了虞美人的娘家。

其他的宫妃也不示弱,或多或少还是能有一个名额塞给家里的。对于这种事儿,谢昼是不反对的,一方面这只是头一批,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这些宫妃的娘家人混账玩意儿特别多。

近乎一半的名额分给了这些跟皇家沾亲带故的,还有一半则属于各大世家。

本朝建国也不过百多年,因着当初元帝是靠着世家大族打下的天下,甭管怎么说,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的。像八大世家,每家都有一定的名额,还有数位异姓王侯,多多少少还是要照拂一些。

别看近百个名额似乎挺多的,其实这么一分,每家每户也就那么丁点儿。

真的不够分啊!

各个当家人都觉得名额不够,想着谢昼给的承诺,他们倒是没再表示抗议,只是暗戳戳的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这个说,来年开春不是要大肆扩建学堂和宿舍吗?没问题啊,世家大族既不缺钱也不缺人,帮忙啊!当然,这个忙不是白帮的,得给一些内定的名额。

那个说,书院既是住宿制的,那为何一定要拘泥于京城内呢?完全可以选在京郊的庄子上啊!

还有人说,皇上也是考虑到就近原则,这才指了个荒废的府邸命人改造来着。不过,完全可以先保留这个,再弄个分院什么的。

都说人多力量大,别的不提,这些世家大族的当家人多少还是有脑子的,很快就帮忙想出了对策,并且商量好,等元宵节过后,重新开始上早朝时,就立马联名递折子。

谢昼并不知道底下人搞了事儿,不过知道也无妨,他会十分得乐见其成。

事实上,京城虽然大,但因为北周国建国都百多年了,各处好地方早就被人占了。就算偶有被抄家流放的,那也会很快就赏赐给新的官员。久而久之,能在京城里找到稍大些的府邸,就成了一件难度颇高的事儿。

不过,京城以外的地方,空地还是很多很多的。

……

腊月最后几天,安雪莲忙于接见各家的宗妇和命妇们,忙到什么程度呢?她已经好多天没能坐下来好好搓一场麻将了。

幸好,每年也就这段时间忙活,再说也不仅仅她一人,四妃都相当忙碌,连嫔位上的那几人,也被分配了不少活儿。

与此同时,安家那头也有人入宫了。

到底是娘家人,稍微给点儿特权还是应该的。安雪莲特地抽出空来,单独见了娘家人。

本以为,又是不咸不淡的客套,甚至她都做好准备,再度看到她大弟媳,也就是安娴之母,为了女儿的亲事,找她求出路了。

结果,根本就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安母就不必说了,她这会儿是满脸的喜色,从看到安雪莲的第一眼起,就是笑容满面,实力诠释何为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了。

“娘娘,家里大喜啊!”安母笑得合不拢嘴,“老爷他调职了。”

安雪莲略有些诧异,以她对谢昼的了解来看,按说不会让她父亲去一些重要的位置上。一则,安父的能耐略有些不足,不是那种御下有方之人。二则,身为皇后之父,若是再去一些拥有实权的位置上,恐怕很容易出事。

外戚专权、谋朝篡位这种事儿,在历史上可不少见。

“调去做什么了?我倒是不曾听说。”

“是那个四方书院的院长呢!”

噢,所以问题来了,四方书院是什么鬼?

好在,安雪莲也没那么蠢,略一沉吟,大概就猜到了:“是正月十六要开学的那个书院?它叫四方书院?”

“是啊,就是那个!”安母喜气洋洋的道,“是皇上亲自赐名的,还给书院写了牌匾。咱们家老爷以后就是四方书院的院长了!”

这下,安雪莲彻底悟了。

怪不得这书院名字听着不怎么高大上,谢昼起的名儿嘛,能高级到哪里去?试想想,他都能给亲儿子取名叫谢嵿了,还有什么指望?

吐槽归吐槽,安雪莲还是笑着附和了几声,又问了家里有什么人去了书院,听说自己大弟也去了后,她沉默了。

因为还未及笄就得了先帝赐婚的缘故,哪怕是原主,在那几年都是很忙的,婚前要接受宫里来的嬷嬷教各种规矩,还有其他当家主母还学会的事儿。等出嫁后就更不用说了,即便是潜邸时期,也不可能经常跟娘家来往,到谢昼登基后,她与娘家的来往只愈发少了。

这就直接导致了安雪莲同娘家人不算亲密,父母倒也罢了,后头出生的弟弟妹妹,几乎没什么感情。不过,她那个大弟还是要除外的,毕竟没差两岁,在年幼时期,他俩是彼此唯一的玩伴。

可安雪莲没想到,只比她小了两岁的大弟,已经成亲生子多年的大弟啊……

居然也被送进去了?

“难道不该是小弟去上学吗?”安雪莲不由的问道。

“你小弟也去了!皇恩浩荡,咱们家去了五个人呢!你侄儿也进去了。”

虽然安母没明说是哪个侄儿,不过想来应该是她大弟的长子,也就是安家这一辈的嫡长孙。

“您说五个,还有两个是谁?”

“你小叔叔和你三叔的长子。”安母还特地补充道,“家里好些人都想去,可惜名额不多。不过,听说明年夏天还会有一批名额,到时候都去!”

安雪莲:……

也就是说,她小叔、她大弟、她小弟、她三叔的长子,以及她大弟的长子,三代人要当同学了?

此处该有掌声。

安雪莲觉得,她娘这么高兴,应该是不知道这里的内情。可按理说,她爹没可能不知道啊!

这也是个狼灭。

下意识的,安雪莲看向从进来后就没吭声的大弟媳,主动开口询问:“弟妹可乐意?毕竟大弟这一去,只怕最多每月才能回家一趟吧?”

结果,她大弟媳回给她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不要紧的,前程最重要!”

“就是,前程最重要了。”安母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学院是寄宿制的缘故,只怕到时候安父也得长期吃住在学院里,起码在最初一段时间肯定是这样的。

不过那有什么呢?

见安雪莲一脸的目瞪口呆,稍后安母借口有私房话同安雪莲讲,将儿媳妇支了出去:“你呀,平常不是聪慧得很,怎的这会儿想不通呢?你大弟只比你小了两岁,他媳妇又是跟他同年的,俩人早在五六年前,就没再同房了。你大弟去书院里念书,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横竖她有儿有女,房里也只有庶女而无庶子,就算娴儿的亲事还没个着落,可总归不至于嫁不出去的。”

有道理。

安雪莲心说,我可算涨见识了。

她忍住没问她大弟对此有什么想法,横竖谢昼都将名单放出去了,有啥想法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了,还有一桩事儿。”安母收了笑容,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道了出来,“就是你四妹,她当初不是嫁了个新科状元吗?她也想送孩子去书院,可好像……”

“送呗,总归会开放名额的。”安雪莲不以为意,哪怕她压根已经想不起跟她四妹有关的事情了,可到底是外甥,想读书总该支持的。

“娘娘您不知道?”

“什么?”

“虽说四方书院是面向四方学子的,可那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申请报名的全部都是世家大族,至少也该是三代为官者。你四妹夫是寒门出身……”

安雪莲听懂了,她略一沉吟,很快就有了主意:“没事儿,您回去告诉四妹,会有法子的,我担保她儿子最迟明年年底,肯定能入学。”

这下,安母是真的高兴了。不多会儿,她就带着宫里的赏赐,喜笑颜开的出宫去了。

……

到了除夕这天,安雪莲见到了谢昼,顺口就跟他说了这事儿。

“听说皇上给书院取名为四方书院?既叫了这个名儿,不若索性多建几个分院,东南西北中……”發白就算了。

“皇后此言何意?”

“分院可以按出身不同安排学子,像一些父辈是贫寒出身的,好不容易打拼出了一番事业,又因为忙于官场之事,忽略了对孩子的教育……可以专门安排一个学院招收这样的学生。”

“这主意好!”谢昼两眼放光,“朕先前还在发愁,要不要破例让富商之子入学,最终还是放弃了,总觉得不能让商人子嗣跟官宦人家的混在一起。不过若是按照皇后所言,朕岂不是可以专门弄个分院,招收商人之子?”

所以您可以提高学费对吗?

安雪莲已经看透他了,明显谢昼对于类似于她四妹夫这种情况不怎么感兴趣,这厮盯得是富商的钱袋子。

不过也无所谓嘛。

“既是要办分院,也可以招收武将之后嘛!像武将之后,文化课程可以稍稍减弱一些,增加一些类似于骑射之类的课程。当然,皇上您说的商人之子也很对,您是皇上,天下子民都是您的孩子,不分彼此还是对的。”

安雪莲已经习惯了挑谢昼爱听的话说,反正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便可,吹彩虹屁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的,多来几次都快成本能了。

“嗯,不错,真不错。”

眼看谢昼恨不得立刻回去起草诏书的模样,安雪莲赶紧叫停,她这不是怕过了除夕找不着人吗?要不然也不会特地挑这时候说。不过,今个儿是大年夜,雅妃她们还安排了特别刺激的节目呢,不看也太可惜了。

“皇上,雅妃妹妹要在除夕宫宴上表演节目。”

一句话就打小了谢昼准备大年夜折腾人的想法,他十分得感兴趣:“雅妃又改主意了?她早先不还说再也不跳舞了吗?”

安雪莲但笑不语,不跳舞还可以唱歌嘛,不过这个细节部分就没必要告诉谢昼了。

她只道:“这次的除夕宫宴是诸位妹妹齐心协力精心准备的,除了雅妃妹妹外,还有其他惊喜等着皇上。”

“好好好!”谢昼高兴极了,虽说朝廷大事非常重要,不过既然是过年嘛,先放放也无妨。等出了元宵节,再行商讨也是完全来得及的。

只这般,谢昼一脸热切的期待起了今晚的除夕宫宴。

他是很期待,但也有人不怎么……

兴许说不高兴都是轻的,雅妃的大伯父吏部尚书韩大人,从昨个儿起就垮着一张脸。一想到又要参加除夕宫宴了,他的心就拔凉拔凉的,他最恨的就是,凭什么携带家眷的这个家眷里面不包括亲弟弟呢?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要带他弟弟入宫!

当然,对于这个除夕,像韩大人这种不愉快简直称不上什么,多得是人在这个年里头,哭着醒来又哭着睡过去。只要一想到以往那种策马游遍长安街的事情成了个回不去的梦,他们就忍不住涕泪横流。

今年注定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年关了。

含泪过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