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凑巧。”
在黑发少年刚刚踏进玄关的时候,太宰治便感到冰凉的刀刃贴住了脖颈。穿着新选组蓝色羽织的少年扎着马尾,他双手握着刀,出现在了太宰治的身后。
“既然偷偷跑进别人家里,应该已经做好被当做小偷砍死的觉悟了吧。”长相温柔又可爱的大和守安定这样无情地说道,“别担心,我会精准漂亮地刺进去的哦。”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他的余光瞥见旁边玻璃倒映出的身后少年的脸蛋。
大和守安定额前的刘海用可爱的樱花发卡别起,从他眼里的认真情绪可以分辨出他刚刚说的话并不是开玩笑的。
太宰治记起这似乎是那天在医院见过的少年。
——小千里的能力?
太宰治:“我并不是小偷哦,神出鬼没君明明应该认识我吧。”
大和守安定:“是,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太宰治:“撒谎的话鼻子会变长的哦。”
大和守安定:“那样的话小偷先生的鼻子应该已经可以拿来当武器了才对。”
太宰治:……啊,逃不掉了啊。
大和守安定与太宰治之间爆发了战争。
所以,当九条千里从超市里回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被削成好几段的自己的桌子和椅子时,后退了几步走出了家门,在再三确认自己似乎并没有走错后,便皱着眉头打算报警。
九条千里就是在这个时候听见了从里屋传来的鸡飞狗跳的动静。
“哦啦哦啦哦啦!”
“哦哦杀了你哦小猫咪!”
“给我人头落地地去死吧!”
在手中的塑料袋落到地上的那一刻,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九条千里足足花了半分钟才确认大和守安定的确是大和守安定,而不是像躲在她身后的我妻善逸说的那样被妖怪附身了。
杀红了眼的打刀劈砍的动作停滞在了半空中,与九条千里对视了几秒的大和守安定收刀的动作流畅又自然。他恢复了平日里可爱的笑颜,澄澈的眼睛里倒映出周围的一片狼藉。
“抱歉,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地摸着后脑勺的付丧神露出了心虚的神色。
太宰治躲藏的速度和技巧令人震惊,他边躲还边说垃圾话企图转移大和守不安定的注意力,顺手采用了扔板凳攻击。
因为太宰治的关系,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像极了互啄的小学生。
“不,不是安定的错。”九条千里这样开口说道。
至于是谁的错。
红发少女的目光落在了从床底下探出一个头的太宰治身上。
大和守安定决定暂时性撤退,顺便回本丸锯木头重新做椅子。
少年临走前在太宰治身上淡淡扫过的目光就像是说“下次见面一定把你手脚削下来做桌子”。即便是太宰治也不禁打了个寒战。
“太宰君。”
九条千里的声音使得太宰治的注意力重新聚集,他从床底下慢慢地爬了出来,一头黑发凌乱,连得体的西装都起了褶子。
“正常人应该在门口等才对。”
——啊。
——在生气。
盘腿坐在地上的太宰治从九条千里的语气里很快分辨出了对方的情绪。
“但是,要是在门口等的话,小千里大概就不会让我进来了。”
九条千里想了想。她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九条千里并不想要见到太宰治。
与那时在废墟里哭泣的九条千里不同,在从中原中也那得知了太宰治没有生命危险后,九条千里的心便沉静了下来。
她不否认喜欢太宰治这一点,她在这方面蠢得无可救药。
只是喜欢和原谅是两码事。
【这大概就是太宰君挑起学园都市内的祸端的原因吧。】
九条千里不明白自己看到沢田纲吉推给自己的文件是什么样的心情。
太疯狂了。
不管是文件上写的事,还是太宰治做的事。
统统都是错的。
从梦里惊醒的九条千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揪着胸口的睡衣,在一片沉寂的夜色里,突然明白过来。
当好人坏人对于太宰治来说都无所谓,他也并非分不清好坏,只是当发现当坏人时更为省事方便时,便兴致勃勃地选择了这条路。
不同于垂睫掩住眸光的九条千里,并不明白尾崎红叶对自己说的话的太宰治苦恼地皱起了眉。
“唔,要是五月小姐原谅我的话,小千里会原谅我吗?”
“不会。”
“欸——那一方君呢?”
“不会。”
那不就又变成死胡同了嘛。被曾经的自己关进圈子里的太宰治失望地垂下眉眼。
“那小千里怎样才会原谅我嘛。”
九条千里抬起眼看他。
他背对着光,裹着绷带的半张脸藏于阴影之中,下颌流畅的线条却依旧清晰可见。
“因为太宰君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太宰治想了想,似乎是真的在认真思考九条千里说的这句话。
他歪了歪脑袋,眸底带着些迷茫,“如果小千里说的是小林君的事情的话,再来一遍我也会这么做哦。”
太宰治表情像极了无辜的孩童,说出的话却仍旧残忍至极。
“既然有捷径的话,大家为什么不走呢?”
就像当初站在建筑物前与太宰治对峙的九条千里不理解他一样,太宰治也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思维。
人类避开捷径的原因只有一条——他们不愿意成为情感上的罪人。
“正义可不是公平的,要是小林君不这样死在那里的话,说不定会狡猾地再换一个身份呢。”
“但是,如果指的是一方君和五月小姐的事情的话……”
一方通行和桃井五月,对于太宰治来说,充其量来说不过是记得住名字的符号罢了。
他们活着他不会感到欣喜,死了他也不会为他们落泪。
既然这样的话,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我不会那样做了哟。”
“毕竟那样做的话,小千里会生气嘛。”
这样的无所谓,在添上了“九条千里”的符号时,就变得不一样了。
因为小千里说不定会哭丧着脸难过,所以果然还是换一种方法吧。
虽然这漫长又麻烦,完全不像他处理废物的一贯手段。
太宰治在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常的真诚,九条千里没从他的眼睛里找到撒谎的痕迹,却是在沉默中被他气得笑出了声来。
“果然是太宰君会说的话啊。”
糟糕透顶却又理所当然。
她怎么就喜欢上太宰治这种人了呢。
半张脸埋在臂间的少女这样自暴自弃地想道。
“欸,小千里怎么又哭了呀?”
太宰治不解地皱起了眉。
“因为我喜欢太宰君。”
“喜欢我是很难过的事吗?”
九条千里抬手按住了一只眼睛。
瞧啊,太宰治便是这样一个完全没有自觉的人。没有同情心,不喜与人交际,非常难相处,有一千零一种坏脾气,狭隘自私,充满瑕疵。
可就是这样的太宰治。
却偏偏是轻而易举地看穿她的那一个。
九条千里觉得痛苦快要将她撕成两半。她分裂成两个不同的个体,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站在门外笑,一个靠在门板上捂住耳朵。
她没有资格说太宰治是个怪人。
她自己便像极了精神分裂者。
九条千里从三岁能力觉醒之初便被人讨厌。不管她怎样努力,即便是将心爱的玩具送给对方,那样厌恶的眼神也丝毫不会改变。
——拜托了。
——不要再问她问题了。
不管当时幼稚园里的九条千里怎样祈祷,九条千里都是老师们最喜欢提问的那一个。
告密者。
活该被讨厌。
【大家要像千里学习哦,千里就从来不会撒谎,大家要做诚实的小孩子呢。】
在整齐划一的,拉长了语调的孩子们的一声“好”里,那时的九条千里又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她恶心得快要吐出来。
【大概是被神明诅咒了吧,千里。】
藏在门外阴影里的少女听见母亲这样对着父亲说道。
九条千里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不行哦,千里,怎么能和别人吵架呢。要好好地和朋友相处才行。】
【要与人为善,成为永远清澈的存在。】
【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呀。】
九条千里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像个怪胎,像个神经病,像个疯子。
她得变得温柔,变得善解人意,变得活泼开朗。
想要将那些对着她露出虚伪微笑的人统统从这个世界上抹除——她得将龌龊的,见不得光的心思藏起来才行。
没有人听得见她歇斯底里的叫声。
没有人来救她。
她一面笑得开朗,一面痛苦得巴不得马上死去。
九条千里执着于不让太宰治死去。也许是因为她不想让自己死去。
她比太宰治还要胆小,至少太宰治能用轻巧的口吻,痛痛快快地将死亡这个节日说出口。
只有太宰治。
只有太宰治,笑着对她说出了[因为啊,要是解除了诅咒的话,公主就没有理由再掩饰自己的面貌了嘛。]这种话。
原来。
这个世界上也是有人可以听见她的声音的呀。
明明那时的太宰治说出了这样恶劣的话,九条千里却露出了高兴得快要哭出来的神色,
太宰治对于九条千里来说,是溺水时抓到的一根稻草。
这是只有九条千里才知道的事情。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啊。
“唔,看上去真的很难过啊。”太宰治小声地说道。
他看上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脸痛苦地割舍出心爱的玩具的表情,“那小千里在决定原谅我之前,还是不要喜欢我好了。”
“反正学习感情这种东西也不是很难吧。”
九条千里抬起眼看他。
“五月小姐就算了,得想个一方君既看见我不会暴跳如雷又能和一方君交朋友的方法。”
太宰治蹲在她的面前,撑着脸,眉间透着苦恼,唇角的笑却浪漫又清澈。
“没办法嘛,小千里是我第一个认真想要交往的女孩子哦,所以,我大概会做得很差劲吧。”
“红叶大姐今天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呢。”
“明明那是我用来看中也的眼神啊。”
太宰治眯起眼来,他的睫毛轻颤,像极了九条千里初见他时的狡黠模样。
九条千里松开了抵着眼睛的那只手。
“所以,在我搞懂之前,小千里还是不要喜欢我好了。”
我从淤泥里走来,却贪婪地想要握住从叶间罅隙漏进的阳光。
太宰治顿了顿,他微微歪了歪脑袋,笑容明媚又纯澈。
“果然。”
“小千里还是笑起来好看啊。”
你之于我,是海平面上的初阳,是湖面跳跃的金色浮光。
我给予你光辉灿烂的自由,愿你不再囿于黑暗,不再囿于可笑的“欢喜”。
做个自私自利的孩子,不用再徒劳地期待所有人都喜欢你。
因为不论怎样,我都会爱你。
将我的心与忠诚,一起献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