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死

段云知的药让叶玉昏昏沉沉睡上了一下午。

她睡得迷迷糊糊中,听到外室有季宁说话的声音,头脑慢慢转为清醒。

“你母亲现在还睡着,等她醒了你再进去吧。说些能让她高兴的话,别说其他的有的没的。”

这是季睿的声音。

“孩儿知道了。”季宁有些担心地问,“母亲她没事吧?”

季睿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回答他,还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不会有事的。”

季宁也不清楚叶玉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天叶玉忽然就这么晕倒了,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匆忙赶过来的小叔尤为愤怒,指着季睿骂。

“你知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小叔的表情就像是要哭出来了。

是什么情况?后面的话,他是单独跟季睿说的。

然后季宁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季睿那么震惊害怕的样子,他抱着叶玉像是失了魂一般叫大夫。

叶玉被他抱进了自己的房里。

没过半天的功夫,整个府里便陷入了这样的慌张恐惧之中,季睿像是发了疯一般在府里大肆调查给叶玉下了毒的人,弄得所有人都惶恐不安,生怕下一把刀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但是叶玉到底是什么毒,有多严重,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流露出来,季宁只见一个又一个大夫往馨园里来,而且无一例外都被封了口。

季宁也是着急想知道叶玉的情况,这会儿听季睿说不会有事才微微放下心。在他心里,对这个爹还是十分信服的。

外间的两人就此陷入了沉默。叶玉正想坐起来,突然又听到季宁开口。

“爹,娘那边,你还要关她多久?”季宁还是有些怕季睿的,所以说这话的时候,像是鼓起了一番勇气才开口的。

叶玉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突然记起来自己之前问起妙晴时,季睿说过已经处置了何水瑶,只是自己当时并没有上心。

“你管这个干什么?她做错了事情我还没有处罚的权力吗?”

叶玉几乎能想到季睿说这话时脸上不耐烦的表情。

这也让季宁一时不敢开口,可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妙晴姑姑的事情,娘也算受了处罚了。而且娘也不知道母亲的身体有问题,不然肯定不会……”

“她不知道?”季睿冷笑,“你觉得这后院之中,最有可能给你母亲下毒的是谁?”

季宁这次彻底沉默了,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叶玉想起身的想法就此作罢,她微闭双眸,放在被子里的手微微抓紧。

明明知道不能奢求季宁将她与妙晴放在比何水瑶高的位置,可此刻,她还是忍不住地心里一片寒冷。

就算是看到了妙晴受罚的场面,这孩子,还是在替他娘说话。

罢了,终究是强求不得。

屋里传来脚步声,是季睿走了进来,叶玉睁开眼与他对视。

“醒了?”季睿还是面无表情的脸,眉梢和语气之间又隐隐有温和之意,他在床边坐下,“阿宁来了,要不让他进来见见你?”

出乎他的意料的是,叶玉脸上并没有流露出高兴,反而略带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我累了,今天就不见他了。”

季睿愣了一下:“怎么了?不舒服得厉害吗?”

否则怎么会连季宁都不想见。

叶玉还是冷淡的表情:“没有,只是没必要。”

季睿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看清她真实的想法,最后也没勉强她。

“既然如此,我让他先回去。”

季宁等在外间看到季睿出来的时候,下意识以为他是来让自己进去的,也做好了进去的准备,哪知季睿并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爹?”季宁不明所以。

季睿看他的目光有些冷,就像是在打量一件已经失去价值的商品,让他背后升起了寒意。他从来都看不懂自己这个父亲是在想什么。

“你母亲今天不想见你,你回去吧!”

“什么?”季宁不可思议地反问,下意识就觉得不可能,“母亲为什么不想见我?”他甚至直觉里觉得又是季睿在其中作梗。

“没有人会永远无条件站在你身后的。”季睿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真的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这话让季宁突然一阵心虚,像是有一块巨石砸在了心里,震得他半天回不了神:“我……”

“你先回去吧。”季睿明显没什么耐心听他解释,挥挥手便有下人来带他离开了。

季宁半天都没想明白,母亲怎么会不见自己,爹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最后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母亲只是身在病中,不想让自己担心而已。

这么勉强说服了自己,季宁才觉得心中的郁气舒了些。

何水瑶被关在屋里已经很多天了,季宁知道她善交际,向来都是在京城的夫人圈里混得风生水起,把她困在这小小的屋里,对她实在是折磨。

实际上不仅是她,季睿为了查叶玉中毒的幕后主使在丞相府做了不小的动作,现在后院人人自危。

别说她们,就连季宁可能都想不通,明明冷落了叶玉那么多年的男人,为什么会为了她现在又搅得天翻地覆。在旁人看来,这转变来得太过突兀。

因为实在担心何水瑶,季宁左思右想,还是走向了她的房间,有侍卫在门口守着,见了他也恭敬地行礼:“少爷。”

“赵侍卫,”季宁对他有些印象,“我有话想跟娘说,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赵侍卫脸上露出几分为难,“少爷您也知道,这是大人的意思。”

“爹现在在母亲那里,一时间肯定过不来。”季宁不愿意轻易离开,“而且,我就只说两句话就走。还请你行个方便。”

赵侍卫为难了一阵还是叹口气,毕竟这季宁是相府的嫡长子,何止是嫡长子,连个兄弟姐妹都没有,未来妥妥地就是他们的新主子,哪里能真不给面子?

“那少爷还请你快点说完,不要让我难做。”他还是放了行。

“这是自然,多谢赵侍卫。”季宁道了谢便匆匆地进了何水瑶屋里。

“娘。”他先在外间小心地叫了一声。

“进来吧。”何水瑶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季宁走进去,发现何水瑶没有在床上,而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小桌旁,依旧是一身华美衣饰,看起来倒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狼狈。

“她死了吗?”何水瑶见他进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季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叶玉,心里升起不悦,回答的语气也表现出来了:“母亲只是病了,不会有大碍的。”

“不会有大碍?”何水瑶讽刺地笑,“不会有大碍那别扭的男人会突然这么大动静,把府里弄得天翻地覆?就算没死,肯定也是快死了。”

“娘!”季宁怕她还会说出什么恶毒的话,忙打断了她,但是脑子里突然闪过季睿的话,他的表情变得震惊而不可思议,“难道是你……”

毕竟是自己娘,季宁不敢说下去,倒是何水瑶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笑了出来:“你想问什么?是不是我下的毒?我当然比谁都希望她死,她死了,这夫人的位置就是我的了,我也不用被那些女人因为妾的身份嘲笑。”

说到生气的地方,她狠狠锤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杯子也应声发出激烈的碰撞声。

“娘……”季宁有些担忧地叫了她一声。

但何水瑶置若未闻地又笑了一声:“不过,我想要这个位置,却不会让她死的。那个女人巴不得死呢!我哪能这么便宜了她。况且,你的父亲……可是个疯子。”

季宁不知道她说的疯子是什么意思,就见何水瑶拖着华丽的长裙来到他的跟前,语气轻柔地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阿宁,你知不知道,我可是救过你的命。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差点被你爹掐死了,是我,从他手上救下了你。”

何水瑶的语气云淡风轻,季宁却听得待在那里。

“掐……掐死我,怎么可能?我不是……”我不是爹的孩子吗?虽然爹对自己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可他始终坚信他对自己还是有父爱的,怎么会……

“所以我就说了啊,他是疯子!”父爱?太可笑了,季睿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他把所有的感情,爱也好,恨也好,最浓烈的,最恶劣的,最极端的,统统给了那一个人,哪里分得出半点给别人。季宁在他心里算什么?差点害死叶玉的凶手?牵制叶玉的筹码?谁知道呢?

“所以现在,该轮到你来报答我了。后天宁国候夫人要举行一个宴会,我必须得去,阿宁,你知道吧?我必须得去!你看我衣服都已经穿好了是不是?”女人眼里渐渐染上疯狂,证明刚刚的平静只是假象,“我不想再待在这个鬼屋子里了!”

“可是……”季宁想到季睿的绝情,“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他并不同意……”

“那就去找叶玉,她不是最疼爱你吗?”何水瑶用力抓着他的胳膊。

季宁皱了皱眉也没喊疼:“我知道了,娘,我会想办法的。”

何水瑶的表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也松开了抓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无助而可怜:“阿宁,娘只有你了。”

“我知道,我知道。”季宁费了些功夫把她安抚好了才离开房间,站在院子里,他紧锁的眉头却是怎么也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