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若是倦了,不若去厢房歇息片刻?”
林嬷嬷已叫人收拾出了一间上房,叶瑾舒望了望外间夜色,甫一用过晚膳萧询与靖平王便去了书房议事,至今没有传回消息。
她等得累了,又不能先行回宫。
“多谢嬷嬷。”她领了林嬷嬷的好意,起身时扶过鬓边歪了些的步摇。
林嬷嬷在前引路,穿过垂花门,带着叶瑾舒往东处走。
到靖平王府做客多次,叶瑾舒一向少进王府后院。
她记得前些日子所读史书中提过,南安六年靖平王大胜而归,明帝亲自下旨为他扩修府邸,许多地方都按了宫廷规制,工匠们不敢不尽心。
一队队侍卫巡查井然有序,许是因为萧询在府上,王府戒备愈发森严。
“那一处可是苏小姐的院落?”
叶瑾舒远远指了指有灯火的一方小院,虽说离得不近,但隐隐可见其中的精致气派,像是女儿家的住所。
林嬷嬷道:“表小姐的院子在西处,不在此。”
同在王府中,但一东一西隔着,除了表小姐特意来请安,平素也甚少遇到。
叶瑾舒觉得奇怪,靖平王至今未娶,后院也无侧妃侍妾。
这般规格的院落,不像是王府寻常人能住的。
温嬷嬷显然不愿多提,叶瑾舒未多追问。
“娘娘请。”
暖阁中收拾得甚是雅致,留了几名侍女于外间侍奉。
叶瑾舒在贵妃榻上坐下,闲来无事与圆桃开始打双陆。
再往前不远就是靖平王的致清院,萧询大约就在那处议事。
……
烛火将燃尽,密报被火焰吞噬。
“看起来,福王是按捺不住了。”
顾昱淮神色凝重:“这只老狐狸在后操盘许久,来者不善。”
眼见着陛下在徐州之战后威望日盛,福王怕是寝食难安。
“暗卫来报,福王封地内的几处铜矿,都有加急开采的迹象。”萧询叩了叩桌案,“不是铸造兵器,便是私铸钱币。”
福王这个心头大患是一定要除去的,父皇在时没能奈何的了他。
二人心知肚明,这些年多少次风浪,都是福王在背后推波助澜。
“眼下,还得看翊王之意。如若他站在对侧——”顾昱淮看向书案上挂着的舆图,“只怕会棘手许多。”
萧询的目光落在几处藩王封地上,高祖开国时大肆分封同姓宗亲,如今大齐立国尚未满百年,藩王已成了国中最大的祸患。
父皇从祖父手中接过帝位时,所面临的朝廷千疮百孔。他不拘一格任用寒门子弟,视顾王叔为手足,为他留下了股肱之臣。
萧询道:“过些时日翊王世子入京,且先试他一二。”
翊王府从来都是聪明人,顾昱淮提醒道:“这段时日,宫中也要加紧宿卫。”
“朕明白。”
出了书房,已是月挂中天。
萧询去接叶瑾舒时,转过青玉屏风,就见贵妃榻上的女子手支着下颌,已然睡去。
烛火映照着她的面庞,若隐入凡间的仙子。
“陛下来了。”叶瑾舒睡得浅,被脚步声惊醒,知道来人是萧询。
她才从睡梦中醒来,眸中带了些懵懂。
落在萧询眼中,竟有几分可爱。
“回宫吧。”
叶瑾舒点点头起身,外间风凉,萧询将自己的一件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墨黑的大氅凤毛极顺滑,叶瑾舒拢了拢系带,顺从地将柔荑放到他掌心。
萧询的手比她还要凉,她的身形在女子中算是高挑,只不过站到萧询身侧,无端地就短了不少气势。
车驾离开靖平王府时,刚过戌时。
今夜萧询独自宿在朝宸宫,并未召幸她。
长庆宫内,叶瑾舒沐浴完,长发散着淡淡的馨香。
“我记得,十二月初五是陛下的万寿节?”
“正是。”瞧容妃娘娘为此上心,温嬷嬷有些欣喜。
算算还有不到二十日,叶瑾舒想了想,道:“过两日再提醒我一遍。”
“是,老奴明白。”
收拾好床铺,温嬷嬷带着侍女吹熄了外殿烛火。
除了守夜的侍女外,长庆宫中陷入一片静谧。
……
翌日晨起叶瑾舒是被温嬷嬷唤醒的。
“娘娘。”
叶瑾舒揉了揉惺忪的眼,感慨自己近日来越发懒散。
“出何事了?”
温嬷嬷道:“听朝宸宫的消息,陛下身体抱恙,晨起便传了太医。”
叶瑾舒仍有些瞌睡,交代道:“让膳房熬些滋补的药粥,午后我们去朝宸宫一趟。”
话毕,她又睡了回去,温嬷嬷便按吩咐办事。
原本以为没什么大碍,用罢午膳到了朝宸宫中,叶瑾舒才发觉萧询的风寒有加重倾向。
按高进的话,萧询午膳前仍在御书房处理政事,直到眼下方回来休憩。
太医开的药方熬好送上来,殿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说是侍疾,叶瑾舒也做不了什么。只安坐在一旁,瞧着萧询喝了苦药,顺手递了一枚蜜饯过去。
萧询惯来不喜甜,却接过了叶瑾舒手中的果脯。
“朕无碍,回去歇着罢,莫过了病气。”他道。
叶瑾舒眉尖轻蹙,倒不是担忧萧询的病情。只是平心而论,她的确不想萧询在眼下出事。
北齐朝中看似平顺,实则暗流涌动,皇权更迭频仍。若是萧询镇不住朝廷大局,新的权臣上位,对徐州、对叶家会多一分风险。
况且入宫以来萧询待她尚可,至少从未在衣食用度上克扣过她。
“陛下可要用些膳食?”
她带来的粥还温热着,亲自盛了半碗出来。
萧询用了些,叶瑾舒便功成身退。
趁着朝政的空隙,高进代内廷来请示今岁万寿节的安排。
虽说有尚官六局分理,万寿节一应都有仪程,但仍需有人坐镇。
一般而言当仁不让是后宫之主操持,只不过陛下尚未立后。
后宫无主,还是有诸多不便之处。
先帝在时,因端敬皇后过世,万寿宴都是由后宫中几位高阶妃嫔轮流执掌。
萧询思忖片刻,道:“由宜太妃接掌便可。”
高进领了旨,明帝的宜妃是端敬皇后的族妹,在几位太妃中与陛下算是最亲近的,但也不过尔尔。
他有些犹疑:“陛下,可要让容妃娘娘跟着宜太妃历练一二?”
毕竟后宫中陛下只有容妃娘娘一人,容妃娘娘位分足够,又得陛下宠爱,担得起操持万寿宴的殊荣。
“不必。”萧询的回答干脆利落。
高进领命,原本是想借此事在容妃娘娘面前讨个好,现下倒是不敢再多嘴。
殿中归于宁静,萧询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几碟果脯。
他的瑜安,只要好生待在自己身边即可。
余下的,都不必忧心。
……
宫中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万寿节所有事宜。天子寿辰,排场非同凡响。宫廷内外官员各司其职,忙中有序。
置身后宫中,这一份忙碌却同叶瑾舒毫不相干。她虽身处北齐宫城,倒总像个过客一般。
她心知肚明,若是在大梁,她们那位陛下的寿诞怕是要提前三月大操大办。
相较之下,萧询的寿辰都可以称得上一句体恤百姓。
她端详着手中的绣棚,这刺绣比她想象得难上数倍。陆陆续续绣了十几日,还是不成样子。
温嬷嬷夸赞道:“这花已经有了模样。娘娘的心意最是贵重。”
叶瑾舒笑了笑,她对萧询的心意么?那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只要在旁人眼中,她对萧询上心即可。
等到万寿节前两日,寿宴的所有安排就送到了长庆宫中。
叶瑾舒简单阅过当日的宾客名录与座次安排,便让温嬷嬷好生收起来。
晚上的宫宴设于明华殿,受邀赴宴的皆是皇室宗亲,朝中勋贵。
兄长也在其中,只不过位次靠偏靠后,也不知寿宴那日能否有机会说上话。
“娘娘,尚功局的周司衣给您送了礼裙。”
“请她进来吧。”
叶瑾舒命人看茶,周司衣谢了恩。
她身后一字排开的四名司衣司女史,手中托盘中捧着的正是万寿节那日容妃娘娘的衣裙。
周司衣带着人展开礼衣,海棠红的裙裾上刺绣着大片牡丹花,鸾凤穿于花丛中,凤眼乃是由明珠点缀。花蕊处缀了各式珠玉,绣线中交织的金丝银线,在光下熠熠生辉,与华美的绣样交相辉映。
后宫中没有主位,以容妃娘娘风头最盛。
司衣司活计松泛,对容妃娘娘的礼裙愈发上心。
叶瑾舒瞧着那华丽夺目的绣样,想到自己可怜巴巴的绣棚,不禁觉得好笑。
打赏了司衣司上下,叶瑾舒客气地让人送了周司衣出去。
圆桃欢欢喜喜:“这衣裙可真好看。娘娘换上一定能压过满殿风采。”
温嬷嬷点了点她的脑袋,带着手下几个伶俐的丫鬟,仔细将衣裙挂好。
……
万寿节这一日,是个极晴朗的天。碧空澄澈,有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宫宴酉时三刻才开始,急着梳妆做什么。”
叶瑾舒笑着道,让侍女收了那套明珠红宝的头面,随意挽了云髻,择了一身鹅黄色的宫裙,裙摆绣着几丛腊梅。
明暖的颜色,正适合冬日里。
“天气好,陪我去御苑逛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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