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肥猪长成,羊羔子也长到四五十斤重的肥膘,到了年底队里富起来了,村民们也不差。
今年大河村过了一个丰收年,因为开放了牲口养殖,不少家庭今年都养了十只八只鸡,这不三天两头的就跑来问:
“陈家嫂子,收不收鸡蛋啊。”
“收啊,五分钱一个,每个月初一、十五送给我。”
这会儿问的比较多的是:“陈家大嫂,你收不收鸡啊?”
现在肖敏不是有自行车嘛,有时候不骑也给陈大嫂骑上一骑,陈大嫂从农村收了鸡蛋,又收了鸡,骑车到城里找李桂华,东西全倒给她就是了。
这到了年底想换点钱的人多了去了,鸡崽子养大了一般也只会留母的,母的能下蛋不是,公的能干啥,公的养着就是浪费粮食。
再到年底就是队里分肉的时间,自从肖敏有了竞争当大队长的心思,如今心思都在队里,肖敏这人缘不错,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的,村民们都挺服气她的,陈大江不知道他弟媳妇打的是这个心思啊,还想说联合学校越办越好,公社那边有意把肖敏掉到公社去,如果掉去公社,粮本也要跟着调过去,相当于就是城里人了。
于书记那边明确的跟陈大江说说这事,让陈大江给探探口风:“肖老师,你现在办学校办的红红火火的嘛,上面的领导很看好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肖敏正在帮队里算今年的收成,杨会计最近生病不舒服,在家待着呢。
被点了名的肖老师把手里的笔一放,端端正正的坐好咯,说:“我也觉得我挺有才的,刚才算了一笔账,今年比去年多养了八头猪,并没有占用队里的工分,都是我们小学生增砖添瓦,队里还有二十头羊,这些羊都是实打实的东西,卖掉一部分给队员们分钱,然后队里再分上一些,到了年底,咱们经济上结余了四百五十七块钱,按人头分平均一个人能有一块钱左右,今年咱们大河村的日子是往前数二十年最好的,大江哥你算算是不是。”
队里有多少产出,陈大江当然清楚了,当然他也没有自大到觉得这些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这里面你的功劳最大,我有生之年的愿望,就是看见咱们大河村村民顿顿都能吃上细粮,炒菜都能放油,学生们都能上到学,这一年来你干教育干的确实不错,队里的适龄儿童,大部分都进了学校受教育,妇女教育工作做的也不错,队里现在吵架打架的情况也少了很多,领导给你带来了慰问,并且让我给你带来了慰问品。”
公社的慰问品一般就是那几样:搪瓷杯子、水桶、热水瓶。
这回陈大江带回来的是热水瓶,属于三大件里面比较好的了。
肖敏接过来红彤彤的铁皮热水瓶,心说这东西也不嫌多,早年发的那个还是簇新,这个又来了,回头这个送老太太得了。
肖敏反问陈大江:“那你觉得我这个基层工作做的好不好?”
“村民都跟我夸你,说小陈老师不错,不过你问这么多,是有什么想法不成?”
“哦,我听说大江哥你明年的任期就到了,不如你跟上面推荐推荐,让我明年试一试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可能明年改革了,不叫生产大队,叫村支部吧,不管是啥,我都想试试。”
陈大江听完就摇头:“不成不成,哪有让女人当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的,不是我轻视咱们的半边天们,实在是这个活儿太累,不适合你们女同志,比起来你们女同志当当会计,或者老师,或者校长都好,也比当生产大队的队长强啊,再说我这个大队长累成了狗,你看看你做教育做的也是挺好的,何必这么想不开,要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陈大江还不知道肖敏原来有这个野心,竟然想当“村官”呢。
肖敏想当大队长,或者说村支书的想法,连陈小军都不知道,他直接一张嘴张成了“O”
型,差点也要跟着陈大江摇头,这肖敏平常连地都很少下呢,看看陈大江,都晒的黝黑,女人家家待在家里,干点轻省的活不是很好吗?
是教师队伍的米饭不好吃,还是待在屋里不晒太阳让你不满意内心躁动啊。
陈小军实在不能理解肖敏的做法。
“大江哥,我知道改革近在眼前,与其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做,不如我这个已经参与过村里改革的人来做,你看看咱们村,这一年来是不是有变化,生活水平有没有提高,要是我当上大队长,明年管保村民能够吃饱,五年管保村民们能顿顿吃上细粮,你想想这一年我在学校付出的努力和带给村里的变化,就应该鼓励我尝试尝试。”
“这………”
“大江哥,现在各个村子都搞副业,而且其他村庄都开始搞联产承包了,咱们明年还搞不搞生产大队还是另说,不是说能下地的大队长是好的大队长,我是最接近政策一线的,去县里开会的时候也经常跟柳书记他们这些人聊到现在的变化,不出十年,国内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变化,在此之前我想走在其他人的前头,咱们只要走在人前头,就能比别人强。”
陈大江本来还在犹豫,听肖敏这样一说果然心动了:“是啊是啊,还是你脑子活泛,如果不是你提出来让学校的学生们养猪养羊,现在哪有那么多学生有学上,村里的村民们还有猪肉可以吃呢,到时候肥猪跟羊卖掉一些,过年还能分点钱出来。”
肖敏继续说:“咱们大河村靠山吃山,靠水有水路,你看看煤矿都开村里了,每年咱们能问矿上要一些就业的名额,还要找矿上要上一些煤炭做福利发给村民,另外煤矿驻扎在村里,村里每年还有很多额外的收益,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钱……”
“你说的倒是很好,但是咱们陈家出了我这个大队干部了,按村里头的规矩,下一个应该轮到外姓人当了……”陈大江还是犹豫。
肖敏忙递给旁边带娃的陈小军一个眼色。
陈小军心说不好,你这出门的时候压根也没有跟我商量过这事儿,现在说不通大江这边就给我使眼色,你咋这么能呢你。
不过陈小军怕媳妇儿,怕媳妇儿不搭理他,还怕影响正常的夫妻生活,硬着头皮给媳妇儿助威:“大江哥,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都是社会主义新国家了,还兴老一套呢,现在都是民主选举,这事儿又不是要你内定的,到时候村里选举,没选上也就算了,但是选上了你可要支持她,另外这村里今年分肉的时候,少不得要提提我们家肖敏的好呢。”
陈大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心说好吧好吧,你果然是这样的陈小军,媳妇儿指着东头你可不敢往西边儿去,你这样说不就是要让我在分肉的时候说说肖敏的好话呗,你们两口子可真行。
不过分肉的时候,不用陈大江说,村民们自发的想起肖老师的好。
入冬以后开始分肉,第一次杀了一头猪,按全年的工分分,一百五十斤重的猪,大河村一共是五百号人,分到人头上人均只有三两。
陈大江索性把心一横,一次杀了两头猪,一下子就多了一倍。
队里分猪肉的时候是最最热闹的时候,天还不见亮的时候,一听见猪嚎,好多小孩子就出来乱窜了。
这个时候就有浓浓的年味儿出来了。
到了年底,陈小军的砖窑也开不起来,这个时候哪里都缺柴火缺煤。
春妮现在是个大姑娘,对自己也有些要求了,要端出姐姐的架子出来,不跟小孩一起玩一起混,早上毛蛋打头带着狗蛋跟乖宝两个小孩子,玩当兵打架的游戏,毛蛋比较大当然是军官,狗蛋和乖宝是小兵蛋子,两人一人一手棍子,跟在毛蛋的后面,毛蛋只听见猪的一声惨叫,便喝了一声:“敌人就在前方,我们冲啊——”
狗蛋挥舞着棍子跑在前面,乖宝挥舞着棍子跑在后面,两个小屁孩站都站不稳呢,却最爱打仗的游戏。
春妮见乖宝也跟着男孩子们混在一起,只能追在后面跟着。
渐渐也有了年味儿。
赵菊走了以后,现在四房人变成了三房人,格外的团结。
肖敏没有功夫顾着家里的小生意,陈大嫂便接了,这一年到头卖鸡蛋卖鸡卖野山货的,也少说赚了小两百块钱,到年底的时候这一算账,陈大嫂就乐了。
她想着要怎么感谢肖敏一下,就从黑市上买来了一些面粉,分给了肖敏十来斤,乖宝这孩子爱吃鸡蛋糕,又从城里带回来几斤鸡蛋糕,春妮几个过了过嘴瘾,但是乖宝基本上每天都有吃的。
衣料那些也不少,乖宝一年到头都能穿上新衣裳,那都是陈大嫂去找李桂华弄的好料子,弄的肖敏都不好意思了。
至于狗蛋毛蛋也沾了点光,毕竟现在也是没娘的孩子,大伯娘跟婶婶疼着,竟然比赵菊在家的时候长得还好了些了。
今年的红薯粉卖的跟去年一样,不过陈大嫂既然是主导,她就拿了个大头,给肖敏和陈老太一人分了一百多块钱,大家过了个皆大欢喜的年。
陈二哥虽然相看了几个姑娘小媳妇,别人瞧着他也是挺满意的,但是他自己没有娶媳妇的心思,这事儿就一直定不下来,陈老太觉着儿子这心
孩子们冲着杀猪的方向去了,其实大人也睡不着啊,大家伙早早的起来就看着村里杀猪那里,心里盘算着到底是怎么分呢。
不过按照以前的分法,一定是好的坏的搭在一起分,下水内脏那些顶一倍甚至两倍的重量,如果一家人按工分能分1斤肉,分下水能分到三斤,分猪腰子猪肝也能分到三斤。
不过比起来,大家伙更想吃到肥肉,一想到白花花的肥肉啊,忍不住就要落口水咯。
猪血都是按户头,一户领上一块,先去的先挑,后来的晚挑,不过这样容易引起争抢。
今年有两头猪,而且都是吃着油渣和米糠养大的猪,比往年的猪要更重一些,一头头足足有一百五六十斤重,肥膘定然也是厚实一些的。
想到这里就想到那一顿杀猪菜,平常像陈家那样的大家庭,杀一次猪也只能分到一斤多一点的肉,一顿肉汤就吃完了,一大家子人连牙缝缝都沾不上,纵使是连牙缝缝都沾不上的肉星星,大家也是稀罕着紧呢。
陈大嫂、肖敏、老太太一道,都抱着自己家的碗过去领肉。
这次队里跟以前不一样,也不排队了,抽签儿,队里一共八十七户人家,按抽签的次序来砍肉,按家里人口多寡来领猪血,自然是人口多的大大份,人口稍微少点的拿中份,人口再少些的拿小份,另外村里超过七十岁的老人,可以多领一两肉。
签儿是昨儿就抽好了的,今天去了就不用排队,到了村支部陈大江和杨会计还有龚兰英三个村干部,按照抽签的顺序一户户的叫,要是你的顺序牌牌丢了,不好意思,就往最后挪。
一路上奏响和谐之音:
“婶子,多少号呢,今天准备拿些啥肉呢。”
“也不是很好十几号吧,也不知道到我的时候还有什么肉呢,到时候再看吧。”嘴上这样说,心里可乐呵呢,排到这么前头,肯定能砍到一刀好肉,按照工分算算,今年也该有两斤多肉吧,希望能有一半是肥肉。
“稀奇了,分猪血的那里都快要打起来了,今年是按户头人口分呢,小家小户的拿小份,大户的拿大份。”
“这不是很好嘛,今年分家多出来好多小家庭,都按一样的算那我们大户不是吃亏了。”
“这样分也公平啊,当干部也不容易啊,今年多杀了一头猪还多出来好多事儿。”
“哪里只多杀一头猪,听说过小年前还要再杀三头,另外还要灾羊肉呢,宰杀证都打好了,我是听人说的。”
“三头,你没听错吧,往年最多也就杀过两头猪,今年一共杀五头猪?”
这样算算就美着呢,现在才腊月初,本想着这顿肉就不吃了留着做腊肉了过年吃,既然小年前还有一顿大的,干脆这顿就给敞开了肚皮吃个痛快算了。
“那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年队里养了十头猪,城里供应那边征上去了一半,剩下的五头猪大队长就说都给我们分了,这事儿还要感谢肖老师呢,不是当时肖老师办学校想搞副业给孩子们念书,哪有猪分啊,咱们队里还养了二十头羊呢,今年小崽子都下了七八只,我估摸着年前还要分羊肉。”
“还是肖老师脑子活泛啊,我们家媳妇说要不是肖老师想出来的这个办法,我们家可没有余钱给孩子读书呢,这卖了牲口得了钱去县教育局交完学费,剩下的钱还能分,今年陈小军不是租着队里的砖窑,一个月也有小几十块钱的租金,这些都是队里的副业收入呢,听说今年分的钱也不少,按工分分。”
“按工分分才好,让那些不干活的去眼馋吧。”
聊着聊着大家的话题都转移到学校,接着转移到肖老师身上了。
肖老师有本事啊,又能办学校,还能搞实业,这要是陈大江下去了肖老师当大队长,放开了手去干,岂不是更好?
一旦有人提出来这个想法,就会像细菌一样开始滋生蔓延。
肖老师办个学校都让大家吃上多多的肉了,要是肖老师当村干部,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