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中午,太阳高照,陆家围着圆桌吃饭。

桌上摆着六样菜,两荤三素一汤,营养搭配,刚刚好。

囡囡吃得非常满足,惬意地眯了眯眼,“娘,还是您做的饭菜好吃,我好久没吃您做的饭菜了。”

木氏自打得了陆时秋的菜谱,厨艺突飞猛进,比三丫这个半吊子强上太多。

木氏笑了笑,给她夹菜,“明儿娘再给你们换别的。瞧瞧这才多久啊,脸都瘦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陆时秋的目光带了几分责备,“仨孩子让你带来京城,这才多久啊,瘦成这样。你是不是成天让她们在外面吃包子啊?”

陆时秋自知理亏,摸摸鼻子,冲她讨好一笑。

囡囡赶紧给亲爹打圆场,“娘,不是爹的错。是我们硬要跟着爹到处跑。”

木氏嗔了她一眼,“行啦,我不说你爹了。我一说他,你就跟我急。搁你这,我都成后娘了。”

囡囡嘿嘿一笑,“娘才不是后娘,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娘。”

这话甜得木氏像吃了蜜一样甜,脸上带笑又给囡囡夹了一筷子。

三丫看了眼外面,眼底全是担忧,“嵇先生一个人能看得住那些人吗?”

二丫不能饿肚子,所以陆时秋让嵇无用先吃了饭,而后替了二丫。

陆时秋喝了一口汤,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皮,笑道,“嵇先生的功夫你还不放心啊?”

囡囡看向陆时秋,“我倒是不担心嵇先生。爹,那些人在家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会做饭,该饿肚子了吧?要是这些人回去告状,您肯定要被他们家嫉恨。”

陆时秋一笑,“没事。他们一天不听话,我就不让他们回家。”

囡囡反问,“他们不回家,家人肯定要回来看他们的呀。难不成你还拦着?”

陆时秋点头,“肯定得拦着。要是他们见到这些人的惨样,我还怎么教他们?”

囡囡更忧心了。她爹这么任性真的好吗?

陆时秋见她小脸皱成一团,摸摸她脑袋,“行啦。你就别想那么多了。院子里有的是米,足够他们吃一顿饱饭的。”

囡囡看着亲爹,默默叹气。

事实上被陆时秋惦记的十一个人。十个人已经被嵇无用抱回屋。

他们浑身是伤,动一下浑身疼,别说做饭了,就是吃饭都很困难。

当然这里面有个例外,那就是严仲文。

他之前已经把《论语》背完了,刚刚在屋里只是预习《孟子》。

等肚子饿了,他打开门,拎起院子那袋米往灶房走。

灶房材料齐全,可惜他一个也不认识。

想了半天,他决定做最简单的,米粥。

他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所以他只舀了一碗。

从小没进过灶房的他连淘米都不知道,就直接放进锅里,添了一碗水。

他想起在家时,米粥颗粒比没煮前大上两倍,所以又添了两碗水,想着应该差不离了。

盖上锅,往灶里添柴,好不容易找到打火石,可惜他从未用过这么低廉的东西,直到手打酸了,才终于把火点上。

陈为的房间是紧挨着灶房,此时他正躺在床上,一边揉着自己的伤处,一边捂着饥肠辘辘的肚皮,想起昨晚在家吃的烤乳猪,他馋得舔了下嘴唇,突然一阵香味从外面飘进来。

这是大米的味道。

一瞬间,陈为想起他们一共是十一人,那个外来户可没受伤。

这十个人里,狄虎受的伤最重,毕竟他可是结结实实从墙上掉上来,后脑勺磕到地上。

受的伤最轻是陈为,因为他当时手受伤了,没敢用大力抱二丫。

二丫揣别人的时候,他借着力倒在地上,造成自己也被二丫踹了一脚的假相。

现在别人都躺在床上,他两条腿其实能走。

他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其他人出来,猫着腰顺着墙根溜到灶房。

谁成想,刚进灶房,他就闻到一鼓焦味,陈为肚子咕咕叫苦着脸瞪严仲文,蛮不讲理道,“你怎么把大米烧糊了?”

严仲文被突然蹦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等反应过来,立刻手忙脚乱往锅里添水。

可惜到底晚了一步,大米已经成了焦炭,大米粥成了浆糊,紧紧粘在锅上。

陈为瞥了严仲文一眼,“你怎么连米饭也不会弄啊?”

严仲文给他让地方,作了手势,“要不你来?”

陈为:“……”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终陈为抬了抬自己受伤的手,“我这样想做也不成啊。”

严仲文朝他翻了个白眼,拿起锅铲开始铲锅。

得亏这锅结实,要不然以他的力道非坏了不可。

折腾半天,他额头冒了好几茬汗,才终于把锅上的黑糊铲完,重新洗干净。

眼见对方又要往锅里添米,陈为急了,“哎,就这么点米,你是不是该留点给我们。你这全糟蹋了,我兄弟吃什么。”

严仲文低头看了一眼米袋,“这是一天的量,我刚刚只是舀了一碗。按量来说,我应该能分到六碗米。”

陈为瞧着那份量,这算法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是,“你不会烧啊。你不应该向别人学习吗?”

严仲文愣了下,“你们有谁会做饭吗?”

陈为摇头,他们怎么可能会。

不过陈为这话倒提醒了严仲文,外面换人了,那个二丫不说话,外头那个矮个子男人刚刚可是说过话的。那人不是哑巴。

严仲文冲了出去,正好看到嵇无用正在练习射箭。

说来这东西还是狄虎带来的。把子也不是陆家以前买的那种草把,而是木板做的牌子,上面贴着画着好多圈的白布,这种才是正规把子。

配套的弓箭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嵇无用帮受伤的十个人抱回屋,狄虎借他弓箭玩,各取所需。

严仲文冲出去的时候,嵇无用一支箭唰得离弦,稳稳落在把心那颗红点上。他却皱眉,有些不满意。

“好箭法!”陈为从后面跟出来,当即喝了声彩。

真没想到啊,外表如此古里古怪,个头这样矮小的侏儒箭术如此了得。

嵇无用没理会陈为,转过头来看着严仲文,淡淡道,“你有事?”

严仲文手里端着米,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先生,您知道大米粥怎么做吗?”

嵇无用走江湖这么多年,野外生存能力不逊于正规军,大米粥对他来说小菜一叠。

他淡淡道,“一碗米,十一碗水。”

严仲文点了下头,“谢谢先生。”

说着,转身要进屋,嵇无用突然追了一句,“别忘了淘米。”

严仲文愣了下,点头应是。

陈为见嵇无用不肯搭理自己,想着对方箭法这么厉害,估计比那个二丫更厉害,也不敢待在他面前。跟在严仲文身后进了灶房,他死皮赖脸让严仲文再添一碗,他肚子也饿。

严仲文却道,“加了你容易。但是如果你那些兄弟知道你吃独食,跟你断交怎么办?我不能害了你。”

陈为:“……”

这小子看着老实巴交居然是个滑头?!

陈为怒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语气里带了几分威逼的意思在里面。

严仲文却不吃他这一套,惊讶看着他,“难不成你脑子也磕坏了?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陈为被他气得不轻,这人是跟他装傻呢。他手点了点严仲文的面门,“你确定要跟我们这些人对着干?”

他在严仲文身上打量一圈,“我看你穿成这样,家里肯定没人当官吧?”

严仲文身上穿的是青色长袍。面料也算上等。

只是朝廷为了张显读书人的尊贵,只允许仕族出身的人家才可以在袖口绣些图纹。

严仲文身上袖口只有滚边,没有图纹。

严仲文忍着气,“是又如何?你家中再富,也没资格指使我做饭。”说完,他拿烧火棍撵陈为,“你给我起开,我要做饭了。”

陈为被他气得跳脚,“好哇,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等着。”

严仲文不理他,扭头继续往灶膛添柴。

半刻钟后,大米粥煮好了,闻着非常香。严仲文早饭没吃,这会只是一碗白粥也叫他分外满足。

而旁边闻到大米香的陈为彻底没脾气了。

他摸着咕咕叫的肚皮,终于受不住,溜出房间,腆着脸,让严仲文教自己。

严仲文见他服软,也没拿乔,开始教他怎么刷锅,怎么淘米。

只是有一样,打火石,他一只手真不行,手包成那样,动都动不了。

严仲文在陈为可怜巴巴央求下,还是心软了。

打完火,严仲文把位置让给陈为。陈为没坐下,看了眼锅里,“只吃大米粥是不是吃不饱啊?我觉得还是吃干饭比较好。你觉得呢?”

严仲文点了点头。

陈为见他还不动,想来他是不会替自己跑腿了,只能任命,起身去找嵇无用。

强忍着怯意,问他做干饭要放多少水。

嵇无用声音有点冷,但还是告诉他了,得到答案,陈为把锅里的水舀出来一大半。

只是他做的是十个人的饭,担心像严仲文一样把饭烧糊了,所以他在嵇无用面前卖惨请对方过来看水。

嵇无用踩在凳子上,看了一眼,“没问题。”

说完,他又出去练箭了。

陈为喜笑颜开,开始烧火。

烧完大米,陈为又央求严仲文帮忙盛饭。

陈为挨个给其他兄弟端饭,大部分人都是能吃饭的。除了狄虎和公孙竹。

狄虎是头磕到了,脑袋上包了纱布,嵇无用跟他说了,让他必须躺在床上歇息。

公孙竹是摔倒的时候,两只手折了一下,现在根本不方便。

陈为伤的也是右手,左手只能勉强扒饭,喂人那是根本不行。

陈为看向严仲文,“严兄弟,不如你帮帮忙吧?大家都是同窗应该要互相帮助。”

严仲文点头,“帮忙可以。但是我不能白帮。”

陈为一愣,“你有什么要求?”

“你们发誓以后不许欺负我。也不许报复我家人。”

陈为一愣。公孙竹当即点头,“行,我答应你。”

严仲文这才开始帮他喂饭。

陈为嘴里嚼着饭,突然想起来,“你怎么也这么倒霉来这里啊?”

严仲文也没瞒着他们,“我姑奶请陆先生到我家挑个弟子。陆先生选中了我。”

“还挑弟子?”陈为都要逗笑了,“他是状元不假,但是跟那些国子监的先生相比,还是差不少。”

严仲文好奇道,“国子监出过不少状元吗?”

这话给他们问懵了。倒是公孙竹算是这群人里比较好学的。毕竟他平时就爱在这些兄弟面前装读书人。

公孙竹想了想,“以前出过不少状元。近些年好像没出过。”

严仲文笑了,“那还是陆先生更好些。毕竟以前的状元不是现在的皇帝选的。”

这话也没说错。近些年都没出过状元,说明天皇女皇对国子监的教学水平已经不满意了。

陈为和公孙竹拧着思索,愣是没能找出理由来反驳。

倒是陈为突然问起一事,“我听我爹娘说陆先生跟人说,他收弟子,如果对方考中举人,他就要收十万两银子,是不是真的?”

严仲文点头,“是真的。”

公孙竹和陈为面面相觑,两人都有些不可思议,“这是穷疯了吧?当时我听爹娘说起这事,还以为爹娘是诳我的。谁成想还真是。”

公孙竹打量严仲文一眼,“怪不得他至今只收了你一人当弟子呢。看来这世上像你一样有钱又傻的人还是极少数。”

严仲文怒目而视,冷着脸提醒对方,“可新任状元是他教出来的。”

公孙竹愣了好一会儿,嘴硬反驳,“那只是巧了。”

严仲文勾了勾唇角,气笑了,“他还有两个弟子都中了二甲。这也是巧了?”

公孙竹哑口无言。

陈为见公孙竹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些不痛快,这小子居然敢欺负他兄弟。

他打量严仲文一眼,抱着胳膊笑了,“哎哟,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他学习啦?”

严仲文也没否认,“那当然。”

他阿爷可是跟他说了。只要他考中进士,他爹他继母他两个弟弟全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这么好的机会,他不抓住,他就是个傻子。

严仲文不想跟这两人打嘴仗,没意思,匆匆忙忙喂完公孙竹,又去喂狄虎。

吃完中饭,严仲文回房念书去了。

快到晚饭的时候,陆时秋开了院门,开始检查这十一学生的背书情况。

严仲文前几天已经背过《论语》,背得滚瓜烂熟,这会再背也没什么困难。

陆时秋信守诺言,“明天你师娘会给你送饭菜。你明天不用自己做饭了。”

严仲文点头应是,陆时秋又给他布置任务。

陆时秋又去看其他人,担心这些人受伤达重,他还特地到城里叫了个大夫,让大夫给他们检查一下受伤情况。

嵇无用之前帮他们重新包扎过,倒是没什么大碍。

除了狄虎大概要七天后才能好,其他人歇上三天就没事了。

陆时秋临走前告诉他们,“今天严仲文已经完成任务,他明天不用做饭,你们好好想想,怎么解决你们的吃食问题吧。不背书就得学会自力更生。别事事都指望别人。”

陆时秋这话还真不是唬他们的。

因为严仲文第二天的任务已经加倍了。

他毕竟不是其他十人,只要把文章背下来就成。他是要参加科举的。所以文章每一个字,他都要弄懂。

严仲文根本没时间给他们喂饭。当然他绝不承认,他其实是被这些人身上的味儿熏到了。

天气这么热,他们也不能洗澡,汗臭味简直能让人窒息。

于是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就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