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以前，秋风一定很看不起这种“失了智”的表现。
她喜欢独立自由的感觉，也一切以自己的心情为优先的自私心态。
对一个人产生无条件的信赖，甚至是依赖——这种事对曾经的她来说，是很懦弱又愚蠢的行为。
可现在，她愿意承认自己有时候会需要纪寻，也愿意偶尔偷懒，愿意依赖他。
相对的，在纪寻需要她的时候，她也会变得比原来更加强硬。
秋风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
她看见纪寻把两个孩子扶好，又把那只巨大的缅因猫抱在怀里，然后才一步步往楼梯这边走来。
傅云轩沉声道：“上面有人猫毛过敏，你把猫抱上去做什么？”
纪寻瞥他一眼：“没人对猫过敏，她只是不想看见你。”
傅云轩：“…………？”
愤怒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站在原地，目光恼怒地看着楼上。
秋白，一次又一次地让他在人前丢脸。
她是不是从没考虑过他的心情？在家里闹也就算了，这么多人，她又在闹什么呢？
傅云轩怒气冲冲，来回踱步。
他生气的样子吓到了两个孩子，糕糕很小心地喊了声：“爹地。”
傅云轩停下脚步看他：“怎么了？”
糕糕：“你别生妈咪的气。”
傅云轩冷笑：“我敢生她的气？呵——”
糕糕缩了下脖子。
星星站出来，拦在糕糕面前，太高声音喊道：“爹地！”
傅云轩这才回过神来。
他蹲下身子，有些歉疚地对两个孩子说：“别害怕，爹地不是有意的，爹地没有在生气……”
眼看着事情的发展有点不太和谐，活动主人公傅云轩都快被气死了。
活动策划唐天翰连忙出来打圆场道：“这一楼猫毛满天的确实对孩子不太好，要不傅少你把孩子抱楼上去吧，我们就在下面玩。”
“你看他们几个。”唐天翰朝着客厅中间喝酒的那群人抬了抬下巴，“马上喝醉了发酒疯，孩子在这儿也不好。你们不喝酒的，就去楼上玩儿吧。”
傅云轩点了点头，借坡下驴：“好。”
他低头看向两个小孩：“跟爹地上去找妈咪好不好？”
傅云轩难得这样温声说话，两个孩子不但没觉得他有多温柔，还有点起鸡皮疙瘩。
不过糕糕小天使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跟着他一起上楼。
傅云轩刚一到二楼，就听见两个姑娘咯咯一阵笑声。他沉着脸走进去，只见两个姑娘背靠着沙发屈膝坐在地毯上。
秋白抱着腿，秋风的腿上放了个平板。
两个姑娘坐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视频，笑得非常开心。
而纪寻，正抱着那只健壮的缅因猫，坐在距离秋风身边，眉眼含笑，看上去十分温柔。
秋风拍拍他的大腿，高高兴兴地喊他：“阿寻，你看这个，我笑得头都掉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纪寻偏头去看她，有意无意地捏了捏她的后颈，温声道：“别乱说。”
秋白抱着膝盖，坐在旁边笑得更加夸张。
傅云轩：“……”
他好久没看到秋白的这种表情了。
秋白和他在一起时，最多的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后来更多的是端庄大方的表情，再后来还会掺杂一些厌恶……
他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觉得为了孩子，他要忍让，要对她更好一些。
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孩子只是借口。
从头到尾，他想要的、难忘的、无法放下的，都只是她而已。
他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都找了很多的借口，就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堪。他从未想过，有些行为本身就很难堪，找再多的借口都没有用。
而有些行为，其实并不难堪。
比如——偶尔的，对自己的爱人示弱。
傅云轩走到秋白身边坐下，亲昵地靠在她的肩头，压低声音：“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秋白愣了下。
两个孩子在远处看着，星星首先反应过来，双手蒙住了眼睛。
糕糕随后也跟着蒙上了。
傅云轩低低地笑出声来：“对不起，很多事情，我都做的不好。”
他看了眼旁边的秋风和纪寻。
秋风靠在纪寻身上，那张和秋白很像的脸，露出一个格外无辜的表情，还眨了眨眼，一副“雨我无瓜”的样子。
分明就是在看好戏。
傅云轩叹息一声，努力旁若无人地，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从没经历过这些事情，也没有人教过我。”傅云轩有生以来，第一次承认自己的无知和无能，“我愿意去学……”
他说到这里，竟是红了一圈眼眶，声音也略微哽咽了：“你能不能……别放弃我？”
秋风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反问他：“我什么时候说要放弃啦。”
傅云轩：“…………”
她确实什么都没说，但她很明显在躲着他啊。
他也确实做错了很多事情。
秋风觉得这人洗白得有点儿太容易了点，但到底是别人的感情问题，她也不好胡乱搅和。原不原谅他，要秋白自己决定。
秋风抱着平板站起来，起身时还拍了下纪寻的肩膀：“阿寻，我们去隔壁看视频吧，把空间留给他们。”
纪寻顺从地点点头。
秋风出门时撸了把躲在门口偷看的两个小孩，小男生头发蓬松柔软，摸在手心里触感特别好。
纪寻跟在她身后，状似无意地勾起她的胳膊，让她挽住他的手臂。
连小孩子的醋都吃。
秋风心里暗笑，也没拆穿他，而是抱住了他的手臂，跟着他一起往隔壁房间走过去。
她走了没两步，脑袋里忽然叮咚一声，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这个世界的进图条也满了。
这回的进度满得更莫名其妙，秋风不由感到好笑。纪寻却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三两步凑到她耳边，轻声询问：“怎么了？”
秋风摇摇头：“没什么……”
事情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她在想要不干脆什么都别说，直接带纪寻走就好了。
反正上个世界的他，想都没想，她一说出来，他就同意要一起离开的。这个世界他们感情更好了，他应该不会有什么顾虑吧？
到底是换了个世界，秋风有点拿不准自己能不能帮他做决定。
纪寻看着她犹豫的表情，揽住她腰肢的手臂逐渐收紧：“你又要走了？”
秋风动作一顿：“什么？”
“我记得的。”纪寻捏紧了她的手腕，“每一次都记得。”
秋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在心里疯狂呼叫系统，问它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说好的内存不够，记忆无法传输呢？？
“上上次你走了，留了个假的壳子给我。”纪寻深吸一口气，“上一次，你很早就把事情告诉我，也带我一起离开。”
秋风没说话，纪寻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这次我等了很久，可是到现在，你什么都没跟我说。”
他难得用这么急促的语气说这么长一段话。
纪寻的表情比他的语气要急促和慌张的多，他紧紧握住秋风的胳膊，哑声道：“你不准备带我一起走了，是吗？”
秋风：“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纪寻苦笑道，“那么长时间，那么多可以说的机会……”
秋风还没来得及说话，脑袋里又传出了104的声音：[宿主，查到原因了。]
秋风：[等会儿说。]
104：[情况特殊，很急。]
秋风：[……]
“为什么？”现实中，纪寻还在追问她。
脑袋里和耳朵边上两重声音，弄得秋风特别头大，她一把捂住纪寻的嘴，对他怒目而视：“我们等会儿再说，我这里有紧急情况。”
“……”纪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胳膊拉下来。
他的力气很大，秋风用尽全力捂住他的嘴巴，却被他轻飘飘的握住手腕拽下来。
纪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眯着眼笑了下，还歪头亲了亲她的掌心。
“如果你要走。”纪寻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东西，“那我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他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只银色的圆柱体。
104对秋风说：[是否入侵任务目标意识空间？]
秋风完全没心思回答它。
因为纪寻按了一下那个圆柱体的侧面，那个小东西立刻发出细微的啪嗒声，从其中一端生出一个细小的尖刺。
纪寻道：“我跟你一起走。”
秋风：“你等等——”
104：[再次询问，是否入侵任务目标意识空间？10秒后将默认选择“是”。]
“我做好了一个机器人。”纪寻笑着说，“等我们都走了，它会照顾你留下的那个假东西。至少你的身体不会死去，也不会再离开……”
——任何人都不能得到她，哪怕只是个被AI控制的空壳子。
纪寻的表情有些发狠，仿佛想起了什么让他憎恨的东西。
机器人？
秋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纪寻总是在屋子里做一样东西。
就是他刚刚说的机器人吗？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她只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不想提那些麻烦事。纪寻呢？纪寻是早就知道了，却什么都不说。
隐瞒着她，等待着她。
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她主动？一个一个世界找到他，跟没有记忆的他接触，从零开始，再完成那些毫无必要的任务，完成以后又被迫离开……
他既然已经想起来了，为什么不能告诉她呢？
秋风忽然觉得好累。
“我好累。”秋风长出一口气，看向纪寻的眼神里带了些失望，“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相信我？”
纪寻看不得她这样的眼神。
他咬牙按住秋风的肩膀，很快又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秋风没听清，可她忽然有了种脱力的感觉。
这种感觉之前也有过，是从每个世界离开时才会有的。
秋风几乎是被迫闭上了眼睛，她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抱着她的人有些颤抖，很快，她就连颤抖和温暖都感觉不到了。
离开前，秋风隐约看见一些破碎的画面。
那是个白发赤瞳的青年。他站在一张有着精致雕花的大床旁边，垂眸紧盯着床上的女人，赤色的眼眸里几乎要滴出血来。
“你是谁？”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