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教授(10)

纪寻直愣愣的看着秋风,有些不解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似乎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表情实在太傻,秋风不由笑出声来。

她把空了的纸杯递给纪寻,眨了眨眼问:“要不要再喝一点?”

秋风看见纪寻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恢复成没什么表情地样子,近乎冷淡地“嗯”了一声,随后走来,从秋风手里接过纸杯,又抖着手倒了杯水。

秋风坐回去,靠在床头带着笑意看他。

纪寻倒水时还在发呆,水差点满出来。他低头凑到纸杯边上抿了一口,紧跟着就被秋风拉住了袖子。

秋风冲他眨了眨眼:“该你喂我了。”

纪寻耳根通红,面无表情地凑过去。

两个人闹了有一阵子,都补充了不少水分,才开始说正事儿。

秋风本来是想先问问糕糕的情况的,结果纪寻的状态这么奇怪,秋风只能把那些事情都放下,先关心自己身边的这个小可怜。

小可怜被她“哄”了半天,总算显得不那么可怜了。

虽然面容还是一样的憔悴,但他的目光亮了许多,说话时也显得平稳不少,同时条理清晰,用词准确。

他说糕糕没受伤,昏过去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惊吓,当天就醒了。

马儿突然受惊,则是因为路边的几块碎石刚好堆在一起,显得像是什么埋伏在草丛里的猛兽。风一吹,石头咕噜滚了一下。

马就这么惊得飞奔离开。

这件事情也太巧了,他们都怀疑有人做过什么手脚,还在继续追查。

可能已经查出了结果,但纪寻一心守着秋风,就没太关心那边的事情。

医生说秋风没受到什么撞击,也没有伤口,很可能也是受到了惊吓才昏厥过去,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纪寻这才一直紧张兮兮地守着她。

傅云轩本来也不一定会发现糕糕是他的孩子,但秋白的反应太激烈了,她当时被傅云轩搂在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任谁都能想到那个孩子跟她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但傅云轩没再逼迫什么。

他本以为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情,也以为秋白跟他之间有着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抚平的巨大疮疤。

如今,谢天谢地,他们的孩子没事。

他愿意用一切来弥补秋白和孩子,只要他们想,他什么都可以做。

……

事情都告一段落,秋风总算松了口气。

纪寻去病房自带的卫生间收拾一下自己糟糕的形象,秋风就靠在床边闭目养神。

同时问一问104,她为什么会昏倒。

104给的解释非常简单:就是精神损耗得太严重了。

因为手链空间是靠她的意识来操控的,一般也就是“走进去,拿个东西再出来”的消耗程度。

但那个瞬间,时间紧急,秋风一下子丢了那么多东西出来,后来又一股脑地塞回去。

几乎就是“扔了个房子出去”的损耗。

这种损耗极大地刺激了她的精神力,让她无法再支撑接下来的行动,自然就昏倒了。

后来,秋风又拿出手机看了眼。

她根本没昏倒三五天,也就两天多一点点的时间。

纪寻估计一直都没怎么吃饭睡觉,守在她的边上,自然也日夜颠倒,不知道过去了几天。

要照着这个状态下去,估计她要是真的昏倒个五六天再醒过来——说不定见到的,就是纪寻的黑白照片了。

想到这里,秋风后怕地打了个寒颤。

她也总算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不对啊,刚刚纪寻说什么来着。

她、又、不、要、他、了?

秋风目瞪口呆。

没过多久,纪寻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他收拾整齐,白衬衫的扣子又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脸上带着些许的红晕,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大概是知道自己在秋风面前那么憔悴又邋遢,让他觉得有点尴尬。

秋风冲他道:“寻啊。”

纪寻:“……?”

秋风:“你刚刚说我不要你了,为啥加个‘又‘字哇?”

纪寻:“…………我说了又吗?”

秋风:“你没说吗?”

纪寻摇了摇头,紧跟着又看向秋风,乌黑的眸子里带了点警觉:“我们以前,认识?”

那表情分明是在说“你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秋风心虚,但她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不认识吧?第一次见面你就特别讨厌我啊,你还记得吗?”

纪寻听说“第一次见面”,脑袋里自然而然地冒出来的画面,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秋风的那次。

他没什么表情,温声道:“没有。”

秋风:“嗯?”

“没有讨厌你。”纪寻说,“从来没有。”

秋风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刚刚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当时没正面回答来着。

她笑出声来,得寸进尺道:“那喜欢我吗?”

纪寻没动,也没说话。

秋风嘿嘿笑道:“喜不喜欢呀?”

眼看着秋风要爬起来,纪寻深吸一口气,走到秋风身边,按住了她的肩膀。

纪寻没戴眼镜,那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秋风,向来冷淡的声音此时充满了温柔,他轻声说:“喜欢的。”

不讨厌,喜欢的。

好的坏的,所有都一并喜欢。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不管是隐瞒,抛弃,还是让人头疼的闹脾气——

他都照单全收。

愤怒和痛苦,幸福和满足,这些情绪都是她带来的。

那就必须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纪寻垂着手臂,勾起指尖挠了挠秋风的下巴。

秋风配合地眯起眼睛,还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只猫儿似的撒撒娇。

企图掩盖刚刚她的心虚。

纪寻的神色慢慢变深,他的手指移到秋风的耳边,指尖按在秋风的下颚骨上,拇指摩挲着秋风的脸颊。

此时此刻,她的一切都属于他。

纪寻看着秋风的表情,声音低沉道:“秋风,搬到我家来吧。”

秋风:“嗯?”

“和我住在一起。”纪寻道,“休息一段时间,然后结婚。”

秋风不假思索,立刻答应了:“好呀。”

……

她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先前为了带孩子去纪寻那边住两天,已经提前搬了些东西过去。

本来都是放在二楼客房的东西,被纪寻拿到一楼的主卧来。

连同牙刷和漱口杯,都拿出来,一一放好。

如果秋风有什么强迫症,或者曾经仔细注意过生活中的那些细节,那么她一定会觉得非常惊讶,甚至有点头皮发麻——

她的漱口杯被纪寻亲手放在洗手池上。

紧靠着他的杯子。

两个杯子的位置就跟上个世界里,她的杯子放在程逢的杯子旁边时。

一模一样。

可惜秋风并没有注意过生活里的这些小细节。

毕竟上个世界里的位置也是她自己摆的,这个位置她觉得很顺手,用起来也很方便,完全没有深思。

不光是茶杯。

还有挂衣服的习惯——

衣服版型差不多的放在一起,优先按照从短的到长的,然后按照从浅色到深色。

整整齐齐地挂在柜子里。

纪寻很满意他的杰作。

秋风有时候会躺在沙发里玩,这种时候就会把外套丢在沙发上。

要是按照纪寻的习惯,他肯定会强迫症地过去,把丢做一团的外套捡起来熨烫好,再挂进衣柜里。

但他没动。

他喜欢屋子里到处都是秋风的东西。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安心,又非常惶恐。

他不知道这次秋风对他的感觉怎么样、还会不会再带他一起走了。

秋风没再像上次一样,提起那个话题,也没问他要不要一起离开这里。

他也不愿意告诉秋风自己已经想起来了。

他想等秋风自己发现。

因为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纪寻对秋风比以前更放心一点。只要秋风笑嘻嘻地靠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再觉得那么不安。

他们的生活就跟之前一样,平稳地向前发展。

这几天纪寻都在做同一个机器人。

平常他会对屋子里那些新奇的发明进行保养和改进,但自从秋风来了以后,那些发明全都失宠了。

纪寻专注于手头上的东西,不再看以前的他做的机器。

反正那些本来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令他高兴的是,秋风对那些打发时间的东西还算感兴趣。

尤其是小桶这个会说话的家伙。

他被纪寻做了一个小小的修改,在注意到秋风是女人之前,优先检测到她是秋风。

她是秋风,这是优先级最高的指令,什么都要听她的。

比他这个“主人”的优先级还要高。

高智能的小机器人完全成为了秋风的玩物,每天在秋风脚边卖萌耍宝。

还多了个功能——帮秋风削铅笔。

秋风近来的精神状况都比较一般,力气也不大,每天就像个病美人似的,靠在床头画画,下床就只是穿着拖鞋去后院里散散步,或者给植物浇浇水。

只能过老年人的生活。

为了提高生活品质,秋风定做了一把摇摇椅。

椅子外层是厚实柔软的垫子,表面上是一层雪白柔软的绒毛。

这把摇摇椅被放在院子里,秋风闲来无事就过去,靠在椅子上面,一边晃,一边画画。

画得入神了,有时候会忘记晃晃。

小桶就从圆圆矮矮的身子里伸出两根细长的“手臂”,扶着椅子问她:“主人,主人,要摇摇吗?摇摇吗?”

秋风笑道:“摇吧摇吧。”

她向小桶伸出手,小桶的“嘴巴”就这么打开,伸出来整整两排笔。

有铅笔,也有炭笔,都是笔屁股对着她。

秋风白嫩的指尖按在铅笔尾巴上,选妃似的,从里面挑了一支4B的出来。

纪寻做东西做了一半,出来休息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他的嘴角扬起微笑,走到秋风身边,温声问她:“在画什么?”

秋风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画板举起来给他看。

院子里有机器人负责修剪枝叶,此时满园春色,一片嫩绿的枝丫。

纪寻不喜欢花,院子里也没种花,不是灌木丛就是小矮树。

秋风在一片灌木丛中间画了花丛,还有个男人半蹲在花丛前面,一只手抱着小桶,另一只手拿着个钳子。

小桶看上去都快哭了,而男人面无表情,像个莫得感情的杀手。

纪寻笑了:“……在画我?”

“本来我是想看看这光秃秃的院子能不能做个什么设计来着……”秋风嘿嘿笑道,“但是我不太会画别的花啊,就画了一片玫瑰。然后还是觉得光秃秃的。”

她仰头看着纪寻,眼睛里落满了星星:“就把我见过最好看的花花画上去啦。”

她这样太可爱了,纪寻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

“所以。”他明知故问,“是我?”

秋风只是笑,也不回答。

小桶在旁边转了个圈,嘀哩嘀哩地喊了两声,重复:“是我,是我,是我——”

纪寻:“……”

秋风:“哈哈哈哈哈哈。”

纪寻:“该修修了。”

他说完这话的第二天,那片光秃秃的灌木丛里就被人植来了一大片漂亮的玫瑰,个个都红通通的,娇艳欲滴。

纪寻穿了跟画里面一样的衣服,蹲在花丛跟前,亲自修理喜欢抢答和重复的小桶。

当然,主要问题是修改它争宠的功能。

秋风抢救未果,只能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冲着小桶笑。

小桶头顶的显示屏上露出委屈的神色,看上去好不可怜。

两个人折腾小桶也折腾了一下午。

日子过得太悠闲,秋风几乎忘记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是一出生就在这个世界上的,甚至会恍惚地以为,自己就是“秋枫”。

最关键的是,她想不起自己在原本世界发生过什么了。

好像从一开始她就什么都不记得。

最初可能所有的知识都还在,她也知道自己的公司名字,自己学过的东西,做过的设计,还有一些非常关键的问题——

但她从一开始,就不记得自己生活里的那些细节。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来没注意到过这一点。

她记得自己是在飞机失事的时候,在整个飞机的剧烈震动当中,跟104签下了“卖身契”。

可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坐上了那个航班,也不知道那个航班从哪里出发,要飞往哪里。

秋风在养老生活中,慢慢地想起了很多曾经被她忽视掉的细节。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略这些,特别重要的事情。

会忘记,说明那些本来就不太重要吧。

秋风靠在摇椅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慢吞吞地这么想着。

这个世界真的很好,而且和她原来待的世界相似度非常高。

秋风先前看到过她喜欢的一个设计师设计的领带夹,在讨厌的炮灰罗铭远身上戴着。

她也想过,那个设计师在这个世界,是不是也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一直在老年人生活中,秋风没怎么玩过手机,也很少上网。

实际上她跟这个世界本来就没太大的联系,其他人发生了什么她从不关心,而原身家里的骚扰,都有纪寻帮她处理。

她的社交圈似乎只剩下了纪寻。

于是秋风不需要联系别人,也就不需要用手机,更不需要上网。

不过这天她心血来潮上网搜了搜,竟然真的搜到了那位设计师。

百度百科都跟她在原本世界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说来也怪,她根本不记得现实世界的事情,但看到有关联的东西时,还是会立刻想起来。

秋风笑了笑,随手把搜索页面往下一滑,刚好看见那位设计师要举办一场画展的消息。

这位知名设计师的本职工作是个画家,设计师只是他的业余工作。

他有过很多价格不菲的设计,几乎每个的款式都戳中了秋风,可惜全都不批量生产,一个比一个珍稀。

秋风想着,以前没能拥有,现在有机会了总该要争取一下吧?

她把设计师画展的消息截图,发给纪寻,问他:“我们能去这个画展逛逛吗?”

在认真工作的纪寻秒回:“好。”

秋风:“……”

纪寻对她也太纵容了,问都不问就同意了。

他有多纵容秋风,秋风就有多相信他。这事儿说出去没多久,纪寻果然带了两张请柬回来。

这请柬算是画展的vip门票,做得十分精致,面上有烫金纹路,还印了设计师本人的logo。

距离画展还有一个月,秋风收了请柬,就放下心来,先把这件事情丢到了脑后。

因为在画展开始之前,有个更重要的事件——是秋白和傅云轩的婚礼。

秋风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十分震惊。。

照理说他们俩人起码还要再虐上半年才能开始甜,到了甜的时候差不多也该是全文完结的时候了,再往后会发生点什么她一概不知。

虽然再往前会发生的事情也完全都不一样了。

秋风的精神好了不少,天天待在家里,人也胖了点儿,肚子上都有赘肉了。

因为要参加婚礼,她开始提前准备礼服。

糟糕的是,本来穿起来无比合身的裙子,有好多都勒在腰上,有的甚至拉链都拉不上去了。

秋风拽着拉链,气得都快哭了。

纪寻在门外敲了敲房门,声音温吞又礼貌:“秋风,好了吗?”

“你进来吧。”秋风说,“来帮我拉一下拉链——”

纪寻还以为她要拉什么背后的拉链,也没多想,当场推门进去。

结果就看见秋风站在落地镜前面,裙子侧边拉链打开很长一段,还能看见里面纯白色的内裤边沿。

秋风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地看向他,求助般说道:“寻啊,我的肚子怎么变得这么大,是不是怀上了……”

“……怀了谁的?”

纪寻声音低沉,像是在责问,又好像只是在接秋风的那一句玩笑话。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游刃有余,但他的目光分明不敢落在秋风的身上,而是看向了旁边,耳根通红,甚至不敢往房间里走一步。

……这也太纯情了。

秋风玩心大起,软了声音,黏糊糊地说:“阿寻,帮帮我嘛……”

纪寻:“……换一条吧。”

秋风:“嗯?”

“这条裙子太短了。”纪寻说,“不合适。”

秋风低头看了看,裙子分明垂落到膝盖附近。

她气恼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胖了穿不上!?”

纪寻:“……没有。”

秋风:“你就是有!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纪寻:“……”

秋风决定撒泼:“你把我喂得这么胖,就是为了有理由拒绝我,是不是?之前要推迟婚期,表面上说要让我养身体,背地里就是要我养胖,然后找借口退婚,对不对!?”

她非常戏精,语气控诉,字字泣血。

纪寻无奈,直击问题的关键:“我帮你拉拉链?”

秋风立刻收起戏精的表情,嘿嘿笑道:“好。”

纪寻拿她没办法,自己宠坏的脾气怎么也得继续宠下去。

他走到秋风身边时,秋风紧紧吸着肚子,太高手臂,把自己的侧面展示给他:“来吧。”

这条裙子的腰非常小,本来就是几乎贴在腰线上。

纪寻没敢乱看,一只手拉住了拉链下端,另一只手抓住拉链,正要往上拉。

秋风忽然按住他的手。

“你怎么这么老实呀。”秋风道,“都这种时候啦,不能做一些不老实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