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识恢复清醒的时候, 已经是第二天了。
模糊的视线仍未好转, 但身体的疼痛感已经洗漱消失不见——我眨了眨眼睛, 抬手拔掉了没入皮肤的针头。
然而下一秒, 我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吓得差点滚到了地上。
“嗯~意外地有精神呢, 葵酱。”白兰杰索甜腻的嗓音在警报声中响起,我一侧过头,就看见他的实体投影。
他大概是坐在办公室里, 慵懒地躺在沙发上, 动作不紧不慢地在往嘴里塞了一颗后, 才按下了警报的停止按钮。
我眯起眼睛, 没有和白兰杰索寒暄的打算, 径直切入了正题, “既然我已经跟你来到你的大本营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所说的[花崎夫妇死亡的真相]了吧?”
白兰杰索抬手撑着下巴, “真无情啊葵酱,你的亲生父母可是很期待和你见面的哟。啊,葵酱难道不好奇他们为什么还活着吗~?”
我懒得回答白兰的问题, 反而扫视了一圈我醒来的这个房间。
两面墙的落地窗, 可以清晰地看见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漆得雪白的墙上没有什么花纹, 摆设简洁又明了,矮柜上只孤零零地摆着插着一束百合的玻璃瓶。
我试图发动个性, 却发现和身处于飞机上之时一样徒劳无功。
“这可是我专门给葵酱打造的安全屋哦。”投影里的白兰杰索脸上带着些孩子气的骄傲, “虽然我也很喜欢葵酱给我的惊喜, 不过现在是关键时刻, 要是葵酱做多余的事的话,我也会稍微有点苦恼呢。”
我试图踹了踹落地窗,在发现这两扇玻璃纹丝不动后,转过身认真又严肃地对白兰杰索说道:“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六道骸说,白兰杰索的能力比我想象得要可怕许多。
而按照白兰杰索所说的——他似乎能连通各个平行世界的自己的记忆的话。
“你对这个没兴趣,你都把答案告诉我了,有什么好猜的。”我面无表情地对着白兰杰索说道,“反正就是你救了他们吧。”
虽然我不是很懂平行世界理论,但随便想想,如果能够拥有平行世界的记忆的话,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能力和科技也不奇怪。
我脑中灵光一闪,比起之前振奋了几分精神,“平行世界的你看不看漫画,知不知道隔壁《海○王》什么时候完结?要是太晚了的话,我只能让后辈来我坟前烧给我看了……咦,话说这样是不是有点污染环境?……啊,果然还是算了。”
白兰杰索大概是被我打败了,他唇角的笑意逐渐湮灭在空气里,紫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沉默了好半天才重新将伪装的笑意添上眼底,摊了摊手,状似惋惜地说了一句“真遗憾”。
“怪不得你会无趣到想要毁灭世界。”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说道。
我第一次觉得我气人的功夫还不错——既然我暂时奈何不了白兰杰索,但这不妨碍我把他气出高血压。
“嗯~” 白兰杰索笑得眯起了眼,“按照这样说的话,我和葵酱的确不是一类人呢。”
“毕竟我可做不到为自己的仇人工作嘛。”
白兰杰索的话成功使正在探索这间屋子的我顿住了脚步。我缓缓回过头来看他,按着桌角的手缓缓收紧。
“你什么意思?”
白兰:“啊,葵酱不会到现在都以为,花崎夫妇只是个普通的梦想成为英雄的无个性者而已吧。”
白发男人直起了倚在沙发上的背,眸底闪烁着兴味,“他们作为异能特务科的情报员,可是被憧憬的英雄亲手害死的哟。”
我沉默地盯着白兰一会。他的脸上除了饶有兴致的微笑外没有多余的神情,白兰杰索就仿佛在陈述一件有趣又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声音比我的思维更快地传达了出来,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好歹也编的现实一点吧。”
白兰杰索露出了委屈又苦恼的神色,“我可没有说谎哟,毕竟当年的押送人员里,也有葵酱认识的人呢。”
我刚稍稍皱起眉头,便听见了门锁打开的声音。
瞳孔猛地缩小,站在门口的男女一副熟悉的畏缩姿态。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一回事。
“玛、玛丽安……”他们这么对我喊道。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在那个炼狱里时,我只拥有一个代号;踏出那个炼狱的时候,我舍弃了艾斯托拉涅欧家族赋予我的名字。
“坂口君真是个难对付的人,即使是我,也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把葵酱的父母送进异能特务科的审讯组的哟~”
从规律中跳脱的心跳逐渐恢复,我收回了落在门口那对男女身上的目光。
“那坂口安吾的确得看看眼睛。”我哼了一声,这么对白兰回答道。
“为了艾斯托拉涅欧的复兴,葵酱的父母可是很努力地工作着呢。”
白兰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这句话使得门口畏缩的两人顿时直起了背脊,他们的眼里闪着令人厌恶的光,上前了一步,拿出一开始藏在背后的档案。
我瞟了一眼,便认出档案的封面上印着的异能特务科的印章。
我没有接过的打算,只是径直地看向白兰杰索。
白兰:“葵酱不感兴趣吗~?”
心情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愤怒,我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思,脑子反而比起以往更加清醒了几分,“我可不会帮着你对付异能特务科。”
——白兰的心思实在是明显得不得了。
就在我在心中这么想着的同时,白兰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是吗。但是我可不关心那群无趣的家伙会怎样哦。”
他侧过头,对着投影显示不到的地方喊了一声“小正”。
【“你们只需要承认就行了。”】
白兰杰索的投影图像像是连接不顺一般,先是发出了沙沙的电流声,最后切换成了影片的图像。
这是一段监控视频,画面上的女人的手脚被生锈的锁链锁住,干涸的血迹浸满了半张脸,她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破开眼睛上的血痂,睁大了眼睛来。
【“我没有做过。”】
她艰难地咽了一口水,声音却仍像干涩的海绵一般难听。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能轻而易举地认出。
这是我的母亲,花崎阳子。
而拷问着他们的人,是十六年前本该死去的我的亲生父母。
——白兰杰索是故意的。
我的眸色暗了几分,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
“哎呀呀,葵酱是在怪我吗~?”白兰杰索的投影并未再出现在房间里,但他带着故作的惊讶和委屈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达到了我的耳朵里,“这可不是我的错哦,那对可怜的夫妇本来就是作为他们上司的替罪羊而存在的。”
白兰杰索的语调十分轻松,末了还感慨了一句,“英雄啊~他们大概到死都没想清楚,把罪名推到他们的头上的会是自己憧憬的上司吧。”
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去听白兰杰索的话,也不要一步一步顺着他挖下的陷阱走。
但绝望的惨叫声慢慢地在我的心底生根发芽,愤怒的感觉并不像炽热的火焰一般灼烧着我的神经,反而带着冰冷,顺着血管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啊,想起来了,葵酱的上司和老师也知道这件事呢。”白兰的声音突然大了几分,“不过他们也不能说什么哦,毕竟异能特务科的脸面才是这个已经腐烂透了的世界最重要的事嘛。”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站在不远处的男女一声惊讶又恭敬的“白兰大人”,白兰杰索不紧不慢地走进了这个狭小的房间。
他的半个身子掩在门的阴影里,半个身子被从落地窗偷进的阳光所包裹。
“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葵酱。”
白兰杰索这么说道。
我没有看向他,只是一直盯着投影里的影片看。
不管是异能特务科,还是所属的英雄科,对于审讯都有严格的制度——人道主义精神。
这是英雄与黑手党的区别。
我本来是这样以为的。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结果只是因为我还站在富丽堂皇的门外而已,看不见门内的淤泥。
无法反抗,也不能反抗。
【“你们收养了一个孩子吧。”】
即使没有力气,也微弱地在摇头的花崎阳子的动作因为这句话顿住,她睁大的眼睛里逐渐浮现出绝望与恐惧。
锁链被猛地拖动,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响,花崎阳子挣扎了一阵,最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向后倒在了椅子上。
【“不关那孩子的事……我明白了……”】
女人缓缓地阖上了眼睛,眼泪湿润了睫毛,化开了干涸的血迹。
在铁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她微弱的声音通过监控清清楚楚地传达了出来。
【“……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英雄来拯救了啊。”】
【“ao…i…(葵)”】
监控的画面里先是出现了一道火光,随后炽热的火焰一点一点地在审讯室里蔓延开来,噼里啪啦地到处乱窜着,吞噬着垂下头,看不清神色的女人的身体。
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结过了白兰杰索递给我的匕首。
我认得它——这是在艾斯托拉涅欧的时候,六道骸曾递给我的匕首。
“这可是他们的愿望哟,葵酱。”白兰杰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后,双手轻轻按住我的肩膀,“那么,首先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白兰杰索睁开了眼睛,笑着看向面露疑惑的,和我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那对男女。
“好孩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喜欢我的人都会变得不幸的。”】
十六年前,六道骸阻止了我说出那句话没说完的话,踏进深渊。
而十六年后。
匕首落在洁白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令人作呕的颜色却一点一点地侵染了纯白。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和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喊着“白、白兰大人”的男女。
我听见了从我的卡槽里发出来的咔擦的一声,伴随着白兰杰索极具蛊惑力的甜腻嗓音。
“欢迎回来,我的玛丽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