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事了——!要问为什么?因为我来了!!”】
记忆里那个身影和我面前的黑色身影重叠在一起。肩膀和后背的疼痛感消失了一瞬, 我的眼睛稍稍睁大。
刚才的那个男人在被中原中也夺走控制器的一瞬早已被他踹飞了出去。他的后背撞碎了橱窗, 此时正从一片狼藉中挣扎着爬起来。
中原中也脚边的地板碎开, 他几乎是在下一秒便一脚踏在了男人的胸口上。在男人咳出一口血而痛苦地发出尖叫的同时, 他后背的地板碎开一个大洞, 整个人陷进了洞里。
我猜这一定很痛。
而我现在已经不痛了。既然绑在那个少年身上的炸弹的控制器已经碎掉了, 那我发不发动个性就无所谓了。
我抬起一只手,撕下本来就变得破破烂烂的我的裙摆的一角,企图用牙齿和另一只手包扎我的肩膀。
而前方的中原中也显然是发现了我的这个小动作,他收回踩在男人身上的脚, 转过身向我快步走来。
中原中也蹲到了我的面前,他沉默地从我的手里拿过布条, 包扎的手法娴熟而利落。
他的眼睑微微垂下, 细密的睫毛遮住双眸,却遮掩不住他眸底汹涌的怒意。
中原中也在生气。
更准确地说——我觉得他在生我的气。
我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变得心虚了起来。
“要不是他作弊我才不会输呢。”我小声地嘟囔道, “自从来到横滨后我的任务完成率就开始了直线下降。”
中原中也抬眸看了我一眼。他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虹膜里倒映出我目光闪躲的模样。
“……好吧,我应该早点发现那家伙不是你的。”我哽了一下,小声说道。
至少抢占先机就不会给那家伙威胁我的机会。
我面前的赭发男人眉头皱起,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唇瓣动了动,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目光落在我肩膀上被鲜血浸红的布条上。
“这就是我不想让你参与到这件事里来的原因。”中原中也这么说道。
残破的咖啡厅外警笛声越来越近, 大屏幕上的实时监控画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切换了回来,接到消息的横滨的英雄们陆续赶来。
而就在警车的刹车声响起, 英雄们打算走进咖啡厅的时候,站在不远处本应舒出一口气的身绑炸弹的少年却倏地握紧了拳头。
“别过来!!!!!”
少年的尖叫声成功地使门外的人们停住了脚步,也成功地使我和中原中也转过头去看他。
本应暂停的倒计时此时不知为何又滚动了起来,少年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控制器,他僵硬地扭着脖子,一点一点地将落在咖啡厅外的目光移到了我和中原中也的身上。
“对……让、咳咳……让那位大人……看看你的觉悟吧……藤冈!”刚才被中原中也击倒的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的声音十分微弱,却足以让身处咖啡厅内的我和中原中也听见。
我一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从一开始这就只是一场戏剧而已。
但是那个少年的恐惧的的确确不是装出来的。他此时的身子依旧是颤抖着,从一开始在眼眶里滚动的泪水终于顺着他蒙尘的双颊流了下来。
他一边捂着缠满了炸弹的胸口一边倒退着,他像是在犹豫着,又像是只要有人踏出一步他便会毫不犹豫地以自爆来结束这一切。
我突然就想到了那封信上用黑色墨水写着的漂亮花体字。
[The most gorgeous fireworks to you.]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发现我面前的中原中也神色变得阴郁了起来。
我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要离我太远,就算真的爆炸了,我也能把冲击力减到最小。”
我这句话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毕竟我的视野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中原中也低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发现了我的情况,他的眉宇间显出几分慌乱和无措。
“喂,葵。”他突然低声喊道我的名字。
我决定把说话的力气留到待会预防万一,所以只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睛。
中原中也抬起手,在我疑惑的目光里将头上的帽子取下,然后轻轻地扣在了我的头上。
“你有新任务了。”
我眨了眨眼睛,明白过来中原中也的意思。
什么啊这家伙。是要我保护好他的帽子吗?……哦等等,这家伙是因为我刚才说[我的任务完成率没眼看了]才?
哪有黑手党给英雄派任务的啊。
我被中原中也这家伙的脑回路给气了。
但是下一秒,当中原中也说出接下来的话时,我才真正明白这家伙在想写什么。
“看着我。”我在中原中也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不要闭上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中原中也的那双眼睛。他的眼睛是湛蓝色的,不像天空那样的湛蓝,倒像是四月的澄澈湖泊,只要阳光稍稍拂过平静的湖面,表面便能折射出绚烂的、五彩的光。
我就像是蹲在湖边当作照镜子的人,我看得见它波光粼粼的湖面,却看不见湖底,也不知小小的碎石便能打破平静、激起层层涟漪。
——中原中也在害怕我死掉。
这个认知使我感到理所当然又不可思议。
我看过中原中也的档案,也知道港口黑手党处理叛徒和摧毁据点的方式。
他肯定见过比我现在还要惨多的人的样子。
“我啊。”我扯开嘴角笑道,声音是我自己都没预料到的沙哑,“在没报上次揍你一拳自己却把手骨弄错位的仇之前。”
“是绝对不会死掉的。”
然而,众说周知,我说的话都是狗屁。
因为在中原中也站起来,背过身去,准备出手之前,我就因为失血过多的我很不争气地昏了过去——虽然我也不是故意的。
都说陷入昏迷的人是有意识的。但是我对我昏迷期间外界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恰逢破晓,朝阳发出光亮,柔和而明媚的光彩穿过叶间的罅隙,透过窗纱,落进这小小的隔间里。跃上枝头的鸟儿舒展着羽毛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连带着枝叶间摩擦的窸窣声也响起。
这个早晨和曾经的无数个美好的早晨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忽略掉太宰治那张放大版的脸和无辜得吧唧吧唧眨着的眼睛的话。
我被他吓得尖叫了一声,差点就跳起来从病床上掉了下去。
不过多亏他这么一闹,我才发现我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痛觉。
在盯着自己的手感慨了一会[恢复系的能力果然是对现代医学的馈赠]后,我才抬起头看向从刚才开始就翘着二郎腿搬了张板凳坐在我床边笑眯眯的太宰治。
“今天几号?”我问道。
“七月二十七。”太宰治很快地便回答了我的问题,他唇角的弧度依旧翘着,眉宇间却是带了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欸~我可是推掉了工作专门来陪葵酱的,葵酱居然不问问我吗?”
他的脸上就差明明白白地写上[你无情你无义无理取闹]的字眼了。
我白了他一眼,“不,你只是不想工作吧。还有你的头发还是湿的,……你又去跳河了吗太宰?”
我说完这句话后想了想——今天是七月二十七,那也就是说我也只不过昏迷了一天而已,明后天应该是开正式会议的日子。
“以及。”我抬眼扫了一下周围,“……我在哪里?”
“武装侦探社。”太宰治将手插进口袋里,木凳随着他站起来的动作与地面发出稍稍刺耳的摩擦声,他大概是接收到了我疑惑的目光,“中也那只蛞蝓抱着你来到武装侦探社的时候的表情真是有趣极了,没有拍下来真是可惜呢。”
“那时候的你差不多就剩一口气了,敦君还害怕地问我要是葵酱挂掉了中也那家伙会不会连带着把武装侦探社也毁掉之类的话。”
我楞了一下,看着面前的太宰治抬手摸了摸下巴,“不过在与谢野小姐把你治好了以后,那家伙的杀气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啊,说起来,即使是我,也还是第一次看到中也那么可怕的表情呢。”
用个性削弱了痛感的我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伤势有这么严重。
……不过说晕就晕倒是真的。
“所以最后那件事情是怎么解决的?”我想起那个少年的事,抬起头向太宰治问道。
太宰治的唇角弯起一个颇有深意的弧度,眉眼弯弯,似乎对于我问出这个问题感到十分的愉悦。
下一秒,他用欠揍的语气说道,“最后发生的事情被异能特务科封锁了起来,但是~要是葵酱求我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哦。”
……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太宰治纯真无邪的笑容,然后抬起手给了他一拳。
捂着肚子做出一副夸张的快要死了的模样的太宰治慢悠悠地说道,“葵酱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啊,看来已经恢复精神了呢。”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垂下了捂着肚子的手直起了身子。
“死了。”
太宰治的语气轻飘飘的,唇边的弧度卸去,看着我的目光平淡。
“不过那家伙死之前,一只眼睛突然变成了红色。”
听到这里的我不由地一怔。
饿鬼道。六道骸六道轮回的能力之一。
发呆的我突然听见身旁的太宰治饶有兴致拉长的“嗯”的声音,“莫非,葵酱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完了。
在太宰治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两个字就浮现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那点蹩脚的撒谎能力,连中原中也都骗不了……更不要说我的宿敌太宰治了。
于是我滑进了被窝,翻了个身避开太宰治的目光,尽量语气平静地回道,“完全不知道。不过我要睡回笼觉了。”
我床侧的太宰治有一会没发出动静,随后我便听见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是这样啊。”他说道,“我倒是觉得这和我知道的一个人的能力很像呢。”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随后很快地便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太宰治传说中的心理攻势。
虽然我不知道六道骸那家伙这几年是不是真的致力于毁灭黑手党,但就算是,那家伙的活动范围最近几年也都是在国外而已,而且连作为英雄的我都完全没有见过那家伙的通缉令。
更何况那家伙藏得比小强还好,只是一个横滨的自卫组织武装侦探社的成员的太宰治怎么可能知道他。
而且还知道他的能力。
好!根据我严密的推理!太宰治是在驴我。
于是我底气十分足地转过身去看他问道,“谁啊?”
然后我就后悔了。
背着光还失去了平常笑眯眯的样子的太宰治看上去有些可怕。
我又往被窝里缩了缩。
不过太宰治这幅模样并没有维持多久。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便收了回去。黑发男人似是愉悦地弯起唇角,“秘密。”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一边嘟囔着“果然这种好天气还是适合殉情啊”“不知道今天会不会遇见好心的愿意和我一起殉情的漂亮小姐呢”往门口走去。在走出门之前,他又顿了顿,双手插在口袋里后仰着头对我说道,“啊,对了。中也那只蛞蝓让我告诉你,要是等他回来的时候葵酱又不好好休息偷偷跑出去干些无聊的事情的话,他自然有办法让葵酱在横滨接下来的日子都吃不到小蛋糕了。”
……可恶。
中原中也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放弃了溜出去买本杂志看的想法的我索性舒展了身子把头埋进枕头里。
门锁扣上的声音响起,陷入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风吹拂窗纱的轻微声响。
我忍不住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沾着鲜红血液的玻璃片、碎掉的木质茶桌、少年在绝望中挣扎的眼神……
[英雄救美]这四个字真是俗气极了。
但自从认识中原中也开始,我好像就在不停地被他救。
我至此还是能感受到濒死之前的不甘心的心情。我因此而开始忍不住怀疑自己的“活在当下、快乐人生”的计划的可行性——尤其是坂口安吾交给和轰君搭档的任务之后,以后我肯定还会碰到比这次的事件更严重的事情。
只有我在的情况,我不得不站在第一线的情况。
——得变强。
虽然很麻烦。
我开始认识到了这一点。
这种久违的想要变强的心情让我着实感到有点陌生——
我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产生这种心情只有两个时候。
一个是我六岁之前,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中被无处不在的死亡的威胁笼罩的时候。
一个是我被日本的那对好心的夫妇收养的时候,我发现只要每次我取得好成绩,他们的脸上便会露出笑容,不知道是出于[不努力就会被抛弃]的不安心理,还是只是单纯地想看到他们对我微笑的样子,总之那段时间的我总是鼓足了干劲,甚至还接受了爆豪胜己式的[这道题都不会做的话你和臭久一样给老子从楼上跳下去吧]的魔鬼补习。
不过在完成了他们希望我能够从雄英毕业成为一个优秀的英雄的愿望后,我就再也没有动力往前走了。
我发动了个性,看了看自己的等级面板。
其实在元町商业街那件事情以后,我在和芥川龙之介过了几招后本就快接近满值的经验条已经拉满了,LV.4的符号已经跳跃成了LV.5,这就意味着以后头顶上我看不见等级的对象,就只剩下满级的LV.10了。
我眨了眨眼睛,等级面板下一秒便变成了我的收集面板。
在每升一级后,我便可以拥有一次抽卡的机会。虽然在前四次,企图脱非渡欧的我在一列的[火影○者][海○王][全职○人]之类的ssr卡之间,只抽中了完全没有实战意义的[男子高中生的○常][樱兰高校男公○部]之类的r卡。
不过须王环这张卡还是很好使的。点击使用后就能瞬间装带上小狗般可怜兮兮的眼神。
当初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里,我就是靠着这张卡才在犬的每次“暴走”里活下来的。
我觉得我非了四次总不能非第五次了吧,怎么样也至少让我成为一个快乐的宇智波,好在六道骸每次懒得打电话而踹走我的美梦的时候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月读的魅力吧。
就在我搓了搓手准备兴致勃勃地来一场紧张而刺激的抽卡的时候,我听见了门锁被转动的声音。
提着个购物袋的中原中也站在门口,看着手悬在半空中的我,尽管他还没有说话,我已经从他迷茫的眼神里读出了[你在干什么]的意味。
“我正准备偷渡到欧洲。”我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
他思考了两秒,将袋子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拉开椅子在我旁边坐了下来,“你这家伙终于升级了吗?”
看来饱受我神奇脑回路摧残的中原中也脑子里已经拥有了我的[葵言葵语]自动转换器。
啊,说起来。
正准备抽卡的我看了一眼我的卡槽,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中原中也。
我和中原中也关系发生的转折点,好像就是因为[须王环]这张卡。
【“哈?!!谁和你这种家伙是朋友啊?!”】
十五岁的我,自从在擂钵街遇见了好心地救助钱包丢失了的我吃小蛋糕的中原中也后,就擅自将好心人中原中也划入了朋友的行列。
所以,我每次坐三十分钟的车从东京来到横滨后,都会蹦蹦跳跳地跑去擂钵街,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那个赭发少年的面前。
那时的赭发少年双手插在上衣外套的口袋里,垂着眼压低着眉头,一边快步向前走着,一边企图忽略身后的我叽叽喳喳的声音。
【“可是我上次问你要不要和我交朋友,中也你也没有拒绝我呀。”】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的我说道。
走在前头的少年身形一顿,随后表情扭曲地转过头来吼道,【“喂,你这家伙不要擅自就叫人名字啊!!”】
我眨了眨眼睛,很快地点了点头表示我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然而我并不会改正。
所以下一秒的我便跨步上前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揽住了中原中也的脖子,一只手指向遥远的天边,【“冲呀——向商业街进发——!”】
我觉得那时的中原中也大概是想和我的青梅竹马爆豪胜己一样,把我按在地上摩擦,一路闪电带火花的。
但是他显然比爆豪胜己要好说话的多。
我觉得大概是因为他的确理亏。
毕竟那次在擂钵街我问他要不要和我交朋友的时候,他在稍稍地发愣后便别过了脸去,耳朵微微发红。
我记得那时的他毫不掩饰地哼了一声来表示他的不屑。
【“你这家伙和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下一秒我便上前了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赭发少年似乎被这个动作吓到了,他浑身一怔,回过头来看我。
【“那我们就是朋友啦。”】
十五岁的中原中也头微微往后仰,他的嘴唇动了动,蓝眼睛注视着凑上前来兴致勃勃的我,却始终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没错,想必你已经猜到了。
那时第一次见到中原中也的我就穿戴了[须王环]这张卡片。
【“雄英高中?”】和我并排走着的中原中也低头瞥了一眼别在我书包带子上的身份牌,皱着眉头念出了上面的雄英的字样,【“那个培养英雄的学校吗?”】
【“对呀。”】我很快便回答道,扬起下巴一副骄傲的样子。
然后我就听见了我身边的中原中也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来,【“英雄科里要是都是你这种蠢货就完蛋了。”】
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什么嘛,你居然瞧不起我……可恶,下次体育祭上我一定会大展身手,你就等着瞧吧。”】
顺便一提,那次体育祭虽然我总分排名在第四的位置,但是中原中也稍稍抽出点时间来好心地看比赛的时候,我刚巧被被物间宁人激怒的爆豪胜己夺走了脖子上刚抢来的分数带。
这直接导致了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吵不过中原中也。
【“啊,不过。”】放弃了把最后一颗珍珠从空空的被子里吸出来的我看了一眼四周默默收回目光的小姑娘们,【“果然你很受可爱的小姐姐们欢迎啊。”】
【“哈?”】
【“你没有发现自从你踏进商业街开始,就开始受到了小姐姐们爱的目光吗?长得好看就是好使啊,刚才买奶茶的时候连队都不用排了。”】
我羡慕地说道。
紧接着我就收到了中原中也“爱的注视”,他的额角出现了几个“十字路口”,声音像是从后槽牙中挤出来的一样,【“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吗。”】
【“啊哈哈怎么会嘛。”】我说完后就开始目光漂移吹着口哨,中原中也的拳头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企图抢救一下的我立刻开始夸起了他的彩虹屁。
中原中也盯着我看了一会,随后他便嘁了一声转过头去。
我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耳根有些发红。
——这是我在遇见太宰治之前,第一次自己发现中原中也的弱点在哪里。
于是当时的我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再接再厉道。
【“我看你骨骼清奇一表人才,将来一定能成为横滨了不起的人物。”】
【“到时候我要是找不到工作的话请务必给我开个后门。”】
【“当然如果是996的岗位请千万不要交给我,我暂时不想变强,所以暂时也不想秃头。”】
当时的中原中也停下脚步,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我,【“你不是要成为英雄?”】
【“不,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等我考出英雄执照后估计就开始摸鱼人生了。”】我非常诚实地回答道。
以前在艾斯托拉涅欧家族的我,每当手术台上的光打开的时候,都希望会有英雄来救我,然而这又不是童话世界,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六道骸对我说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救自己才能活下去。
所以我一开始并不想成为英雄。
——“我以前也想成为英雄。”我的养母花崎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是我刚来到花崎宅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的我坐在红色的沙发中央,双手捧着一杯热茶,茶叶梗在茶面上浮浮沉沉,最后立了起来。电视里欧尔麦特的声音传来,他的身上背着三个昏迷的人,浑身狼狈,笑容却意外地令人安心。
——“你想成为英雄吗,葵?”
女人温热的手掌放在了我的头上,我将头向后仰,恰巧对上她充满期待的眼睛。
——“成为英雄的话就可以救下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哦。”她这么对我说道。
我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那时六岁的我在女人的微笑里眨了眨眼睛,点头说好。
我的愿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曾经都是——要成为像欧尔麦特那样的英雄。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英雄并不是可以救下所有人的。
十四岁那年,当我静静地看着棺材里面色苍白的夫妇的脸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成为一个英雄——这是那个女人的愿望。
【“你这家伙还真是……”】中原中也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哼哼了几声,【“你懂什么,这叫做降低期待度,没那么期待的话就不会失望了。”】
那时的中原中也似乎没有找到理由反驳我。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懒得反驳我的歪理。
【“啊,那边的小姐姐又看你了,怎么样,要不要去要个电话号码,我可以免费做你的wingman哦。”】
【“……吵死了啊你。”】
中原中也抬手给我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啧。”】我抱着脑袋抬头瞪了他一眼,【“君子动口不动手,那你喜欢怎样的,我认识很多好看的小姐姐哦。”】
中原中也大概是被我气得哽了一下,他压低了眉头,一字一句地恨恨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哈!
想道这里的我抬起头看向坐在我病床一侧的中原中也,得意地道,“喂,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拉你去玩的时候,你和我说的你喜欢的女生类型。”
中原中也“哈?”了一声,他皱着眉头,蓝眼睛里带着几分[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种话了]的意味。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我把他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得意洋洋地坐起来,伸长了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少年人,让你乱立flag吧。”
赭发男人的脸色变了一下。我猜他大概是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他嘁了一声,他将脸偏向一侧,脸颊两侧的发丝微微晃动。
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他回过头来看我,“你倒是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啊。”
以我和中原中也相处了七年的经验来说,接下来大概就是中原·训导主任·中也时间了。
于是我很快地改口道,“不,我这叫做调节气氛。……啊,话说在我昏……睡着的时候,你们找到新的线索了吗?”
提到这件事的中原中也眼神变得可怕了起来,“不。”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气势,“活下来的那家伙除了自己的名字[井田上二]外什么都不说。”
我明白了中原中也是什么意思。
信仰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在那个拥有变身能力的中年男人嘶吼着[那位大人]时,我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当时咖啡厅内的场景暴露于世人的目光之下——这回不管异能特务科用什么理由,都瞒不过去了。
而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个叫做井田上二的可怜家伙,估计实际上不过也只是[那位大人]手下的一颗棋子而已——用于将异能特务科为了防止人心动荡而隐瞒的血淋淋的真相揭露在世人面前的棋子。
比起井田上二,当时在咖啡厅里的拥有琥珀色眼睛的少年应该是更好地攫取信息的对象才对——可是他已经死掉了。
按理来说,夺取了那个少年的身体控制权的六道骸完全可以阻止炸弹的爆炸……啊,不过他可能是懒得做这种多余的行为。
但侵入那个少年的精神世界的六道骸对那个少年的了解肯定比我多。
这么想着的我决定待会等中原中也走了后联系一下六道骸。
“退出这次的任务,葵。”中原中也带着稍许冷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他。
“那种样子……”我身侧的赭发男人垂下了眼睑,他的蓝眼睛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一次就够了。”
我知道中原中也指的是什么。
可是我不能退。
我有种隐隐的预感,元町商业街的事件也好,咖啡厅的事件也好,都是冲着我来的。
包括那封信。
既然被盯上的是我,那么参不参与这个任务我的命运都是差不多的。
何况作为一个掉钱眼里的人……我是不会轻易地放走一千万日元的委托金的。
“这次是意外。”我瞄了中原中也一眼,犹豫了一会决定还是不要把[我觉得这两件事情是冲着我来的]的毫无根据的推测告诉他,“我决定从今以后不摸鱼了,何况这种落单的情况一般不会再出现了嘛。”
我的语气十分乐观。
这令中原中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看了我一会,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你这家伙没有见过真正的黑暗……”
“我见过。”我打断了他的话,抬起眼直视着他的眼睛。
孩子们的惨叫声在耳边浮现,穿着防护服的男人们踏过一个又一个已经没了声息的孩子的尸体。他们站在了正在尖叫着的我面前,我抬起头,在他们的防护镜上看到了自己沾满鲜血的脸颊和双手。
六道骸的双手垂在两侧,站在房间的一角,目光冰冷地看向来人。我身后的犬和千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们的脸颊上满是细细小小的伤痕,刚换上的洁白的实验服此时已经鲜血浸红。
我感觉我的脸颊被温热的血液灼烧得发烫。
【“7E训练场,存活数目为4。生存状态良好,能力融合等级评判为A。编号73429、645……。”】
我听见他们这么说道。
73429,是我一辈子也抹不掉的另一个名字。
“我见过的黑暗,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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