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谢止玩不起。
被迫睡在柴房里的贺大宫主如是说。
当初谢大阁主秘密入凡世历练,曾与一民间女子结了姻亲,现在全天衍国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贺玄青算是其中一个。
贺玄青看过那民间女子的画像,画中女子笑容纯净,眉眼却与她足有七八分相似。
后来贺阁主亲手将那女子魂魄镇在了洪渊裂缝深处,谢止不顾皇庭召令连夜强闯入风雪涧也未曾挽回,那女子神魂皆灭。自那以后摘星阁与风波宫彻底决裂,不死不休的关系一直延续至今。
斯人已逝,再想追忆也回不去了,为何不沉湎于她费心营造的幻境里。
贺玄青当然不会承认这是因为她演砸了。
她又没有具体与那姑娘相处过,能演出个几分相似便已经很不错了。明明就是谢止太挑剔。
柴房又岂能是她一个宫主会睡的地方,贺玄青从不委屈自己,她私下环顾给自己选了个位置,单手掐诀,一边在空中画了个阵法打算把自己的床搬过来,一边思考。
哎,可惜。
计划失败,好在也不是没有缓和的时机,如今不如好好想想对策,时间剩的不多了,得尽快见到谢止———
在看到面前忽然出现的,正摆着一张死人脸的谢大阁主之时。
贺玄青改变了主意。
倒也不需要那么快。
谢止还躺在他那张梨花雕木的床榻上,表情就和刚刚赶她出来的时候如出一辙:“贺玄青,你又想做什么?”
贺玄青看上去比他还莫名其妙:“谢止?你怎么在这里?”
谢止额前青筋跳了跳。
贺玄青手里还掐着那个半生不熟的阵法,谢止视线自她的指尖扫过,腾腾杀气转为不可置信:“这什么?”
贺玄青理直气壮:“小鬼搬运术。”
说完这句话,贺玄青听到谢止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出身摘星阁正统,谢阁主熟知各种奇门异术,偏门阵法,这种被贺玄青魔改的阵法在他眼中简直就是脏东西。
谢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被贺玄青激得话都多了起来:“小鬼搬运术需落指观需,属四世游魂……你掐的这是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堂堂风波宫宫主,居然学得还不如我阁内学徒。”
贺玄青于修行上很有天赋,年纪轻轻便修无情道大成,但在术法一道上,她的确没什么天赋。
当然这种基础阵法和天赋也扯不上什么关系,能把手诀捏成这种程度,纯粹就是小时候没认真听过课。贺玄青埋着脑袋,居然有些同情谢止的那些学生,到底是怎么才能忍受得了他这个脾气。
现在谢止说的话转到她耳中全是无意义的胡言乱语,贺玄青油盐不进,伸手扯了他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摆了摆手道:“知道了,你走吧。”
谢止话停了,看向她。
“这里没有床榻。”贺玄青根本不承认是自己出了错,挽尊道,“你走,我睡。”
谢止眉心直跳,根本没有让位的意思,抬手去抢她抱在怀中的被褥:“搬你自己的床去。”
场面有点滑稽。
堂堂风波宫和摘星阁两大势力之主居然在茅草房中为了争夺一张梨花木床大打出手,传出去能教他们的那些政敌嘲笑几百年。
好在现在只有谢止与她二人,好好的寝被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床榻断了块横梁,棉絮乱七八糟堆在上头。
这下谁都睡不了了。
贺玄青分寸不让,谢止的脸色也黑得堪比窗外夜色:“贺玄青,你究竟想做什么?”
“谢阁主。”能与谢阁主这样独处一室好好交谈的机会很少,需要珍惜。贺玄青也很看中这次机会,她仔细思考着,倒是真的想起来一件事,“把青蓝给我。”
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变得冷淡起来,淡淡杀机涌动于二人之间。
“本宫知道阁主因旧事不喜我风波宫,但此事涉及仙盟与皇庭,兹事体大。”顶着谢止骇人的目光,贺玄青施施然站起身,笑眯眯行了一礼,“风波宫职责所在,望谢阁主行个方便。”
谢止气笑了:“把主谋给你,然后让你销毁证据?”
贺玄青:“无论谢阁主是否相信,此事非本宫所为,风波宫会在查清后给摘星阁一个交代。”
“既是为了公事,那好。”谢阁主扬声道,“那就请风波宫宫主对天道发誓,本座便相信风波宫没有参与其中。”
贺玄青一噎。
“好,很好。”谢止唇角微勾,他有一副好皮相,笑的时候犹如百花盛开,万物都失去了颜色。
可惜这花是带毒的。
谢止用力推在了贺玄青的肩头。
“贺阁主对朝廷还真是忠心耿耿,为了刺探仙盟,手段用尽,人话鬼话都能说得出口。”对于谢止的忽然发难,贺玄青毫无防备,猝然便被推入那凌乱的床榻之上。
棉絮随着动作扬起飘入半空又缓缓落下,贺玄青扬眉,看着俯身而上的谢止,像是根本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之意:“风波宫职责所在,谢阁主过誉了。”
“风波宫本职?”谢止冷笑,“也包括承欢于男子身下吗?”
她虽与谢阁主是政敌,但按官职爵位上看他们算是同级,说这种话还是过火了。
贺玄青正要开口斥责,嘴巴却被一个东西堵住。
谢止的手指搅/弄着她的唇舌,让贺玄青根本无法发出完整音节。贺玄青毫不犹豫便张口咬下,巫血的香甜气息登时在她的口腔中蔓延开来。
她原以为谢止会在意识到疼痛后松手,没想到谢止毫无反应,口中香甜气息越发浓厚,他的指尖朝着更深处探入,让贺玄青几欲作呕。
浑身上下都被挟持控制着,好像彻底沦受在谢止的掌控之中了。贺玄青就连掌控自己开闭口腔的权利都被剥夺,只能被动承受着谢止给予的一切。
压抑到极致,贺玄青反倒笑了。
她的眼眸就像是漆黑看不见底的深渊,其下却有什么东西一扫而过,紧接着这东西居然化为了实物,橙芒亮光顿起,于空中划过一个转角冲着谢止袭来。
谢止侧身躲过橙芒的攻击,冲着脸上的那道却没有躲过,挨了贺玄青重重一记。
“谢阁主,那么想了解我的手段,不如移驾风波宫,如何?”
鲜血自唇角涌出,谢止没有回答,但他的指尖掐诀,顷刻间阵法已然成型,阵法化为无数锋锐箭镞,铺天盖地朝着贺玄青砸去但旋即又被橙芒包裹。
瞬息之间,二人已交手上百招。梨花木床本就摇摇欲坠,发出一声咯吱哀鸣后彻底散架。
床板四分五裂,两人顺势落在了柴房堆叠着的乱蓬蓬的稻草之中。
贺玄青短暂占了上风,她强按住谢止的脖颈,指尖微微用力。而后在谢止难以置信的目光下忽得俯下了身。
这是一个吻。
说亲吻并不恰当,因为虽然唇齿交缠,但二人脸上的表情毫无缠绵之意,更像是正在互相撕咬的野兽。
事实也是如此,铁锈味与甜腥味交织,混杂在一处,到后来根本分辨不清到底是谁流的血,口腔因为过于强烈的接触而丧失触觉,只余麻木。
良久后。
贺玄青终于舍得松开放在谢止脖颈处的手。她侧过头,随意啐出嘴里的血沫,哂笑望向身下。
谢大阁主以前现于人前的模样从来都是庄严肃穆,拒人于千里之外,哪怕到了那样危及生命的时刻,他依旧能保持风雅,很有仙人风范。
完全不像现在。
原本平整的衣衫胡乱皱在一起,每日都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披散开来,挣动间还有几缕发丝自贺玄青的指尖穿过又滑落。谢止原先苍白的脸颊因刚刚长时间的缺氧染上了诱人绯色,他的胸膛不断上下起伏着,发出了与她先前一样的咳喘声。
她没理会身下目眦欲裂的谢止。轻轻抚摸着他脖颈上自己留下来的痕迹,笑容诚挚:“谢大阁主,你身怀巫血之事已经暴露,如今哪怕再不想参与,你都绝无摆脱的可能。”
她伸出手,比了个数字:“如今你只有三条路……”
“第一,你辞去摘星阁阁主之位,躲藏起来,凭你的能力,只要你想躲,这世间便很难再有人能找到你。”
“第二,让摘星阁彻底成为仙家之所,独立于天衍之外,这样天衍国的发生什么也就与你再无关联了。”
眼看身下人有反扑的趋势,贺玄青加大力气压住,面上却笑着晃了晃手指,终于给出了第三条建议。
“第三,与我合作。多年积怨,摘星阁与风波宫已无合作可能,但你与我二人是何关系,全在谢阁主一念之间。”
谢止还在瞪她,视线凌厉地像是要将她千刀万剐。贺玄青欣然享受着他的目光,葱白指尖划过谢止的唇角,替他拭去他唇边血痕。
这不是道选择题,只要仙盟存在一日摘星阁就不可能避世;多年苦心经营,谢止更不可能主动辞去阁主之位,他根本没得选。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谢止的目光虽然依旧杀意蓬勃,却抿着唇没有开口。
贺玄青面上笑容加深,蛊惑道:“你摘星阁行事顾虑良多,但我风波宫可不在乎。谢止,你心里清楚,整个天衍国能压下这桩事的,只有风波宫。”
嘴上说着为阁主考虑的话,行动上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贺玄青有刻意为难谢止的意思,谢止刚骂她承欢于男人身下,她现在就要这样压着谢止让他在她身下动弹不得。
摘星阁那一夜谢止的反应还是太平淡了,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把握好进来的时机以至于错过了什么更精彩的画面,但没关系,她或许现在也能看见。
——谢止被逼到极致时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松手。”似乎是不满她的压制,谢止皱了皱眉,终于哑着嗓子开口。
但贺玄青没放过他,以防他挣扎,她甚至又用上了橙芒,进一步压制住了他的四肢。
“啊!”
身后传来了一道略有些稚嫩的嗓音 。
贺玄青闻声回头,只见柴房门口赫然站着一个人。
那青年穿着道袍扎着丸子头,原本还算淡定的视线在看到贺玄青身下人之后变为了惊恐:“阁阁阁阁阁主……”
意识到谢止刚刚发声的真正原因,橙芒缩回了贺玄青的七窍,谢止一把将她掀开,整理好在因打斗中而变得凌乱的衣物。
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青年早就趁着功夫跑了出去,可以看出来他确实十分慌张,灯笼掉在地上都忘了带走。
哪里来的小道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