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给你备了团扇啊。”玄烨起身走到多宝阁前面,拉开其中的一个抽屉,取了一把折扇、一把团扇出来。他一边取,一边说:“原是准备了给你夏日里用的,没成想这么早就能派上用场。”
岫钰起身接过那把团扇,看着扇面儿上画着的美人儿,笑道:“您的审美还可以嘛!这扇面儿上的美人儿还真的挺美的。”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挥着,眼睑微垂,神情中竟似还有些‘吃味儿’的意思。终究是冬日,挥了几下,仍是觉着冷的,她也便停下了。
玄烨‘呼啦’一声打开折扇,瞧着岫钰的小模样,笑道:“这扇面儿上的美人儿再美,也不及钰儿格格的万分之一啊。”
岫钰如今已经看透了玄烨的套路,她索性嫣然而笑,微低下头道:“三爷您谬赞。”
两人重新落座后,岫钰瞧着棋盘上摆的满满的棋,微蹙眉头:“总不能又要‘和’吧?和皇上下棋,若是只能下‘和’棋,也有些无趣。”
“‘和’不好么?”玄烨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合上折扇后,仍是执起他的黑子落下:“既然钰格格不想‘和’,那咱们索性再走走,看看谁能走出一条路。”
“好啊。”岫钰也又落下一颗白子:“说真的,皇上此前不曾下过五子棋,这么快便能摸清楚套路,钰儿打从心底里佩服。”
听到如此诚恳的‘马屁’,玄烨心里说不出的舒坦。“朕好歹也熟读《孙子兵法》,是懂得该如何用兵的。别说这五子连成一线的规矩有多简单,你是和朕手谈过的,朕排兵布阵的本事不好么?”
“嗯。”岫钰故意迟疑了一下,而后瞧着玄烨道:“您排兵布阵的本事如何,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她伸出右手食指,比了个‘一’出来,“您在棋盘上,的确有本事。”
“姑且算是赞美吧。”玄烨捏着手中的黑子,一双眼睛盯在棋盘上,嘴角微挑,瞧着岫钰问:“下棋之前,忘了定赌注了。钰格格若是输了,准备着输些什么给朕?”
岫钰放下手中团扇,瞧着那盘棋,却也没瞧出玄烨有什么能走的下手。她索性说:“钰儿被那顶轿子抬进宫里,目下还真的没有什么能输给您的。”
“有啊。”玄烨探身到岫钰耳边,压低了声音轻轻说了些什么,而后回归原位,煞有介事地说:“这难道不是这天底下最好的赌注么?”
岫钰的脸颊腾得红了,她轻咬口唇,笑着哼了一声儿,道:“那,还说不定谁赢呢!”
“说不定么?”玄烨一边看着岫钰,一边将手中黑子落了下去,而后道:“钰格格,你输了!”
岫钰固然是输了,她眼珠儿一转,道:“钰儿方才有应您么?您说的那‘赌注’,真就能作数?”
“诶?”玄烨起身走到岫钰身边,握住她手腕,将她拉了起来站在自己身前,道:“朕是九五至尊,话说了出口就不能收回的皇帝,你觉着那‘赌注’该不该作数?”
岫钰没敢抬眼瞧玄烨的眼睛,她打了个岔,道:“玩儿了这么久,您不饿么?吃了东西,您还得去办政事吧?”
“今儿个的政事朕都已经办好了,那些个老大臣朕也早早儿地给他们打发了。”玄烨颇有些显摆自己在处理政务上‘游刃有余’的意思,“不过你说吃东西,倒也的确该吃东西了。”他侧过头瞧了一眼西洋钟,道:“嚯!这都过了用膳的时辰了,朕竟也不曾感觉到饿。真真的是…”他抬手轻轻捏着岫钰的下巴,道:“秀色可餐。”
岫钰别过头去,她现在只能‘任撩’,不可‘反撩’,终是对着窗外吩咐道:“小陶,皇上饿了,该备吃食了。”
吃食当然早已经备下,大都是满人在关外常用的肉食,另加了几样精致的江南小菜、江南点心。
梁九功和小陶都已经进屋来伺候,玄烨便拿出了当皇帝的款儿,‘正经’起来。“朕也不知道你在关外的时候常用些什么,就命他们准备了咱们满人常用的吃食。后来又想,你可是个会做饭的,做的那些点心、吃食颇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便又叫他们多加了几样。终归和你的手艺不能比,凑合着用?”
“皇上的御厨,手艺必然是好的。”岫钰当然没有自己先用,直等到梁九功给玄烨夹了菜,她才拿起筷子。
玄烨却道:“也不知道是哪家格格自夸,说她能给朕的御厨做师父。今儿个朕叫朕的御厨们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朕仔细尝尝,你也认真尝尝。”
先是满洲菜,都是大肉,也很油,岫钰平日里讲究养生,像这种大肉她能少吃便少吃些。可是当着皇上的面儿,她终究还是得吃。咬了一口,便评价道:“这道菜做得很地道,有些满洲佳肴的意思。”
玄烨心细如发,岫钰吃肉的时候露出来的小表情他是看得到的。“关外的男人们大都无肉不欢。在战场上,肉干儿也极其重要。不过平日么,其实朕也没那么喜欢这些大肉。”
被玄烨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岫钰暗道自己怎么这么快就放下了防备,还是该谨慎行事,目下不露出喜怒才好。犹豫了一下,岫钰道:“为健康计,少用些大肉是对的。”
“这话不错。”玄烨在关内长大,关外那些习俗他固然一清二楚,可是他自幼便读汉人书籍,对于书上写的那些养生之道也深以为然:“吃大肉是为了不忘祖宗,不过为了身体,还是清淡饮食更好一些。”
“皇上这话说得一点儿都不错。”为了表扬玄烨,岫钰夹起一筷子海草,递给玄烨之前,终是道:“我这么着给您夹菜,是不是有些坏规矩?”
“不妨事。”玄烨亲自端起自己的碗,接下岫钰给自己夹的海草:“海草啊,海带啊,海鱼啊,可以多用些。”
岫钰笑道:“回头儿有机会,钰儿给您做一道清蒸鱼尝一尝?”
“好啊。”说真的,御厨的手艺当然很不错,不过有岫钰坐在对面,玄烨还是觉着岫钰的手艺更好,他都有些想念初五晚上那桌子菜了。
用完了‘午晚’膳已经夕阳西下了,玄烨的这座‘秘密宫殿’在傍晚时很有些好景致。此刻岫钰托腮瞧着夕阳余晖,玄烨却在看岫钰。
“这样的景致,每天都有。”玄烨话里有话。
岫钰一时间没能想明白,接口道:“可明儿个的景致和今儿个必定不同,每一日和每一日都是不一样的。”
“这话也对。”玄烨竟然没能暗示成功,他有些懊恼,索性也学起岫钰的模样,看着那夕阳西下。
等到那抹咸蛋黄一般的颜色彻底消失,玄烨真真觉得‘好日子终于来了’!他递了个眼色给梁九功,示意梁九功和小陶都歇着去吧。而后揽住岫钰的肩膀,道:“输了棋,此刻该兑现承诺了?”
“这…”岫钰方才太过专注,竟没注意到小陶已经悄悄退下去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儿,说真的,她到现在还搞不太明白。
可玄烨是个‘老司机’啊,他温温柔柔地握住岫钰的手,带着她走进暖阁。
终究还是要闯过这一关,避无可避的。岫钰狠下心来,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扬起头时,又是一脸微笑:“皇上连团扇都备好了,那睡袍…”
“自然是有的。”玄烨带着岫钰走到那个一人半高的香樟木大衣橱前,亲自打开橱门。“左边是朕的,右边是你的。想穿哪一件,随你喜欢。”
半橱子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衣衫,岫钰取了一件水蓝色的睡袍拿在手里,不由揶揄:“这个地方儿,皇上怕不能只带钰儿一个人来吧。”
玄烨瞧着岫钰那张俏脸,认真回说:“认识你之前,这儿是朕一个人‘避世’之处,除了朕和梁九功,其后又加了个小陶之外,朕再没带旁人来过。就算是小陶,也是因为要伺候你换衣裳见老祖宗,这才得了机会,能来瞧瞧。认识你之后么,朕希望这儿能是你我两个的避世之所。将来不论会遇到多大的困难,多添多少烦恼,只要到了这儿,便可将一切抛下,偷得浮生半日闲。”
玄烨突然如此认真,岫钰倒有些不知所措:“皇上…钰儿…”
“你什么都不必说,什么也都不必想。”玄烨亲自从衣橱里拿了件明黄色睡袍出来:“朕相信自己的直觉,尤其是见你时那种感觉。”
罢了!岫钰深深呼出一口气,先将手上那身水蓝色的睡袍挂回去,而后拿起玄烨手里的那件,道:“皇上不都习惯了旁人伺候么?您自个儿会穿么?”
“说得朕好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一样。”玄烨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仍是展开双臂,让岫钰给他换上睡袍。
他换好了衣裳,轮到岫钰换的时候,他竟大剌剌坐到床上,一点儿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岫钰终归还是个腼腆人,她犹豫着道:“您若是不方便再出去,那就侧一侧身?”
玄烨奇道:“你叫朕侧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