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瞧着岫钰那神神秘秘又可爱的模样,不由奇道:“难道不是万事俱备,只欠你钰儿格格大显身手么?还有什么事儿要提前做的?”
岫钰嫣然而笑,起身道:“皇上爷,可能借钰儿纸笔一用?”
玄烨也站起身来,将左手负在身后,道:“朕倒要瞧瞧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走到书案前面,亲自给岫钰研磨:“纸笔是现成的,钰格格随便用。”
岫钰站到书案后面,那张椅子毕竟是龙椅,贴着‘皇帝专属’的标签儿,她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那,钰儿就坐了?”
“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坐下。”玄烨将狼毫蘸满了墨,递到岫钰手上:“从今往后,只你我二人在的时候,真的不必多礼,也不必太过拘束。你大可…”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岫钰时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你大可只把我当成你的棋友。”
“哦。”岫钰接下狼毫,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故意‘挑逗’着玄烨:“原来,皇上只把钰儿当作你的棋友啊。”
玄烨却故意点了头,道:“至少直至此时此刻,你都还‘只是’朕的棋友。若是夕阳西下,到了晚上…”他有意停下,瞧着岫钰的神色。
岫钰樱唇轻抿,竟是全神贯注在写画上。
玄烨自觉无趣,索性走到岫钰身边,看着她葫芦里的‘药’究竟是什么。
岫钰一边写,一边对玄烨解释:“一会儿还需劳驾皇上帮忙。我将望远镜的零部件一样一样按照这纸上写着的顺序拆下来,劳您将相应部件和相应的条子放在一处,到时候装起来会简单一些,不出差错。”
真是个极聪明的好主意!玄烨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说:“拉着朕一起‘干活儿’,可是怕你拆了之后无法还原,朕就和你‘同罪’了?”
岫钰已写满了一张纸,而后拿起剪刀将纸拣开,一条一条放好。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她才扬起头看着玄烨,道:“您若这么想,那我也没法子。就算钰儿的确有拉您‘下水’的心思,那这水您下还是不下?”
“下!”玄烨竟然又被眼前这个小格格‘撩拨’了,他伸臂将岫钰揽进怀里,和她一起走到卧榻旁边:“别说是水,只要和你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无所谓啊。”
‘情话连篇,鬼话连篇!’岫钰虽然心里这么想着,表面儿上却一点儿都不露,这真的多赖她三百年后的职场良好修养了。
她左手拿起望远镜,右手拿着螺丝刀,挑起眼皮瞧着玄烨,道:“那,我可真的拆了!”
“拆!”玄烨一锤定音:“回头儿若是真的不能复原,朕再去找南怀仁要来送了你便是。”
这话里的重点被岫钰听出来了:“原来皇上是要把这个送给我?所以我拆,您无所谓咯?”
“你可真是…”玄烨已经拿起那一小张编号是‘一’的条子:“快拆吧,再不拆,都该到用膳的时辰了。”
其实岫钰的头脑极好用,她固然有些‘手残’,可是拆个东西再复原,对于她来说并非什么大事。写那些条子主要还是为了玄烨,让这个好奇的皇帝明白制一个望远镜,其实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若是他够聪明,兴许她拆完之后,他都可以把这东西复原了。
玄烨能当皇帝当然不全是因为他幼年出过天花的缘故,聪明的头脑、认真的态度、勤恳的质素都是他能荣登大宝的必备因素。他固然贪恋着岫钰的一颦一笑,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那个望远镜上,看着岫钰手上的动作。
岫钰拆下一件便递给玄烨一件,玄烨将那零部件按条子的顺序一样一样放好,当然他也不停在默记。
“洋人这玩意儿故意做得这么复杂,其实又哪里需要这么复杂。”岫钰一边拆一边抱怨,她拆累了,忍不住耸了耸肩膀,抬起头的那一瞬,正好和玄烨头碰头。
如此近的距离,这还是第一次。
岫钰真的尴尬又脸红了:“皇,皇上,就快拆好了。”
玄烨是个‘老司机’,他那张脸皮当然已经练到跟什么似的。左右岫钰脸红了,他索性又往前探了探,绵薄的口唇轻轻在岫钰的脸颊上碰了一下,又飞速弹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而后一本正经说道:“拆完了,朕试着装一装?”
“好啊。”岫钰只觉得自己的脸颊很烫很烫,她很想镇定,很想不动声色,可她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前世今生又都是第一次被这么撩拨,说真的,心里很乱。胡乱把最后两样拆好递给玄烨,她说:“那,皇上爷您自己装吧。”
玄烨手快,即刻握住了岫钰的手腕,笑道:“你这个‘师父’,无论如何都该在旁边‘监工’吧?怎么说,我这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玄烨的那双手白皙又修长,很是漂亮。岫钰原想着继续坐回玄烨对面,可是这位‘老司机’已经拍了拍自己旁边的那个垫子,示意岫钰紧挨着自己坐下便好。
‘他是皇帝,无论如何都该哄着皇帝高兴的!’岫钰心里如斯想着,便在玄烨身边落了坐。
玄烨更高兴了,左手拿起零部件,右手握着螺丝刀,开始一样一样认真把望远镜装好。
暖阁外面,梁九功和小陶忍不住透过窗户朝里面偷看,可是又怕被主子发现,只瞧了一会儿,便又回到原位。
梁九功心里有些不解:“那么个东西,好好儿放着不好么?装好了再拆,拆了再装,也不嫌麻烦。”
“你懂什么啊!”小陶瞟了梁九功一眼:“不拆、不装,又如何知道里面的奥秘?不知道里面的奥秘,难不成让人家洋人一辈子往咱们大清送望远镜?你倒是乐意了,人家就会一直乐意?”
梁九功瞧着小陶,道:“皇上爷曾说你这个小宫女是个有见识的,还真说得一点儿都不错,你这想法倒也有些特别。”
“我厉害吧?”小陶一挑眉毛,显摆了一下自己,而后又道:“我主子更厉害!”
“看出来了。”梁九功打从心底里佩服郭络罗家的这个小格格:“能让皇上如此着迷的,你主子还真是这宫里的头一份儿。不过…”他眼底透出了一抹狐疑神色,“你和钰格格才见过几面吧?聊天儿也没聊过几次,就知道人家厉害了?”
“那是因为我眼睛‘毒’啊!”唬梁九功这个傻乎乎的总管太监,小陶还是很有一些法子的:“就连皇上都觉着我厉害,那我有识人的本事也应该吧。何况,聪明伶俐如我小陶,怎么可能挑个蠢笨的主子伺候。”
“你这说得倒是也不无道理。”梁九功就这么轻轻松松被小陶给忽悠了:“不过说真的,伺候在皇上身边儿不好么?你非来伺候这么一位格格?钰格格固然是个好的,可是…”他迟疑了一下,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他家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十几年他自认为自己还是有些了解的。即便是当年的赫舍里皇后,和皇上是少年夫妻,也从来没享受过‘独占’皇上的滋味。皇上心里装着天下,那得有多大的一颗心,那颗心又能装多少女人啊!
小陶当然明白梁九功的意思,她笑着说:“你只管放心,我既然选了,就不会后悔,将来也不会去找你梁公公的麻烦。何况…”她往暖阁里瞧了一眼:“我家主子可不是什么一般的主子,这圣宠自然也不是一时的。”
“不是一时,难道还能是一世?”梁九功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自家主子往后的日子一颗心都会放在这位钰格格身上的,“你要真这么想了,那就是痴心妄想!”
“那咱们走着瞧。”小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儿出来:“你啊,既不了解我主子,也不了解你主子,难为你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连他一直在找,你都看不出来。”
“在找什么?”梁九功被小陶说得摸不着头脑了:“你才跟了皇上几天儿啊,竟敢跟本公公比谁更了解皇上?”
小陶伸出右手食指勾了勾,让梁九功往她眼前凑一凑,压低了声音道:“旁的我不知道,可是皇上究竟喜欢什么样儿的女人,最长能有多长情,我可比你瞧得清楚。没有这点儿成算,我能随便挑钰格格做主子?怎么说,咱们都是要在宫里混一辈子的人不是?选错了主子,那一辈子岂不毁了?”
梁九功一拍小陶肩膀,大大方方说道:“你只管放心,就算你一时不慎,选错了主子,梁哥我也罩着你。”
“切!”小陶狠狠白了他一眼,顺便抬手拍了拍被梁九功碰过的肩头:“到时候谁罩着谁还不一定呢!我家主子是宝藏,你什么都不知道!”
却说书房里面,玄烨一样一样将零部件装回去。原本岫钰还有些矜持,尽量保持着和玄烨之间的距离,可是她心里又好奇,想知道当今皇上究竟是不是个一看就会的聪明人。慢慢地,她就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