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才是第二次见面,岫钰觉着她如果表现得抱大腿意思太过明显也不好。犹豫了一下,岫钰解下腰间荷包,双手递了过去,嫣然道:“皇上喜欢钰儿的这个荷包?”
“这是你亲绣?”玄烨将那荷包握进手心,上面还留有淡淡的脂粉香气。
岫钰回说:“是钰儿在家中时绣的,皇上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玄烨看着那荷包上的莲花,不由赞道:“巧夺天工,真是巧夺天工!钰儿格格有一双巧手。”
‘其实我是个手残党…’岫钰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皇上谬赞。”
玄烨当然不客气,直接将那荷包系到了腰间。
岫钰见到玄烨此举,脸颊竟然有些发烫。她上辈子的时间都用在造桥上了,实在没什么恋爱经验,为了缓解此刻的尴尬,岫钰索性低下头给自己倒了一盅酒。
玄烨击了两下手掌,便有一众奴才上前来拉着龙船在冰面上走。“这园子原本是前朝武清侯李伟的,唤名‘清华’。朕瞧着底子实在不错,朕很喜欢。可惜三藩一战尚未结束,百姓的日子也还未完全见好。此时,不是修园子的时候。”
三百年后的打工人本色让岫钰习惯性开口吹一吹未来‘老板’的彩虹屁:“皇上心系天下,是百姓的福分。”
“你可喜欢这处园子?”玄烨的目光中透着期待。
岫钰脸上的娇羞神色已去,既然他问了这个问题,她索性仔仔细细环顾着这座园子,路桥专业出身,虽然对景观和建筑不太在行,不过她自认自己的审美还是不错的。
“这园子虽然此刻看起来萧瑟,若是能稍加整治,想必在京城之中会是一绝!”岫钰伸出右手食指,比了个‘一’字,端得是可爱!她认真评价着,由于三百年后老本行的关系,她的注意力大都还是在桥上:“尤其是这桥,实在是巧夺天工!‘清华园’三个字也还贴切。”
“他日待朕将这园子再加修整,当然还要添些新景致,到时再重新取个名字。”玄烨端起酒杯,作为皇帝,他亲自敬一位小格格的酒,实属罕见了。
岫钰自然双手端起酒盅,嫣然道:“还是钰儿敬皇上。”
“没什么敬不敬的。”玄烨示意岫钰和他同时饮上一口:“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还怕你信不过梁九功,不肯跟他过来。”
“我可是从您这儿赢了一块玉佩的人。”岫钰秀眉轻挑,眉梢眼角都透着欢喜。她喜欢‘赢’,虽然这场‘赢’掺杂着玄烨的让步。龙船绕了大半个湖,岫钰原本有些紧张的感觉也松了下来,又说:“更何况,这儿是京城,天子脚下,哪儿有人胆敢冒充皇上啊!莫不是脖子痒痒,想要被砍头了?”
听岫钰说的有趣,玄烨朗声大笑,笑过后,他想起一件‘大事’:“钰格格过了年便十八岁了,从关外到关内,想来多少有些不习惯。过几日便是除夕,可会想家?”
“即便想家…也回不去啊。”不止回不去关外的家,更回不去三百年后的那个家,想起这个,饶是十七年过去了,岫钰眼中仍有一种惆怅:“做不到的事,想也白想,还不如做些当下便能做成的事。”
“这话说得好!”玄烨由衷赞叹着:“人呐,还是活在当下最实在。既然如此,若是格格除夕夜没有安排…”
“皇上。”对于玄烨即将说出口的话,岫钰心里多少有点儿数,不过她终究还是矜持的格格,即便她要不了多久便会进宫跟了对面这人,可是此刻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过了年,大概我就会被一顶小轿子抬进宫中,到那时…”
“你误会了。”玄烨嘴角弯了起来,愈发觉着郭络罗家的岫钰格格真的可爱得很:“我只是怕你除夕夜会觉着孤单。再者,今年打了胜仗,除夕夜宫里会放烟花,热闹得很。我想着,这份热闹也许会冲淡你心里的思念之情,不至感到孤单。”
被玄烨说自己会错了意,岫钰只觉得脸颊发烫,她眼睑微垂,道:“除夕夜,我这个待选秀女,怕不好进宫吧。”
“你啊,就做这身打扮,朕想接个人进宫,还没有不成的。你也只管放心,朕是个君子,君子绝不做小人行径。在名正言顺之前,你就是朕下棋时结识的小友。朕会把握好分寸,不让人拿捏住你的丝毫把柄。”
玄烨脸上的笑容仿佛冬日暖阳,竟看得岫钰愣了神,也让岫钰感到吃惊。对面坐着的是当朝天子,自幼被人哄着长大的万岁爷,他想要什么,必定是万人争着往前送。此时这番言语,倒有些不太像天子能说出口的话了。
作为当朝第一大老板的准打工仔,岫钰深知想要哄老板高兴,老板要什么,你就该给什么这个道理。她那一张俊俏的脸上又挂上一抹笑容,道:“既是如此,钰儿便先谢过皇上。”
她微微低着头,嘴角边含着一抹笑,当真眉目如画。玄烨心中如此想着,顿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即刻道:“我往后便叫你钰儿吧,显得亲切。”
岫钰虽然心里觉着有些不太妥当,却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称谓,只是道:“私下只有我和皇上两个人在时,但凭您高兴。”
龙船硬生生被几个奴才从岸的这边拽到了对面,下船的时候,玄烨出于‘绅士作风’考虑,第一次牵了岫钰的手,免得她走不稳。可是玄烨却忘了,此时这片湖已结了厚厚的冰,船又如何会左右摇晃呢。
岫钰的手被玄烨牵住的一刹那,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瞧了玄烨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着二十三岁的青年应有的澄澈,蕴含的笑意中还夹杂了些什么,岫钰便瞧不真切了。下了船,她便将自己的一双小手从玄烨的手中抽了出来,脸上的尴尬之色因为肚子‘咕咕’的叫声更严重了。
玄烨仿若未闻,一径带着岫钰进了一间小屋。梁九功早在屋子里添了火盆,卧榻上面的方桌上也备好了早膳。
“往常这个时辰,朕才练完功,该用早膳了。”玄烨先在方桌一侧落座,而后伸手作请:“在宫外,不必拘礼。钰儿你也只当我是那日与你下棋的‘兄台’,随意一些。”
“皇上可以这么说,可是钰儿不能就这么做了。”岫钰坐到玄烨对面,看着那一桌精致的吃食,眉头稍微皱了皱,很快仍是笑着说:“皇上毕竟是皇上,‘只当’是‘只当’不了,我在心里当您是那日下棋的兄台可好?”
玄烨点了头:“随你,左右来日方长。”
一餐早饭,一个皇上、一个待选格格对坐而食,梁九功默默在一旁伺候。在接受了岫钰是位格格这个事实之后,梁九功便打从心底里觉着皇上的眼光是真的好!这两个人坐在一起,画面实在太和谐了,若是把岫钰格格换作宫内的其他娘娘,梁九功想到这儿,竟然打了个冷颤,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不忍直视’。果然,这天下的事都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岫钰陪玄烨用完早膳后,玄烨又带着她去到隔壁一间已经做了简单收拾的书房。书房正中央摆着一个棋盘,岫钰笑道:“皇上您还想和钰儿手谈啊?”
玄烨没回岫钰的问话,却说:“昨儿个朕连夜批完了奏本,今日上午幸而没什么大事,下棋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消遣方式吧。”
这话说得淡淡的,可这话里的深意,岫钰即刻品了出来:朕为了今天能好好和你玩儿,昨儿个可是连夜赶工!朕的意思,你得明白。朕的好意,你得接受。
岫钰暗道:老板难伺候。脸上却始终挂着一抹暖暖的笑容,道:“那,还是按规矩来,这回我猜单双?”
“好啊。”玄烨掀开一盒棋,里面装着黑子,他照旧摆在岫钰那边的桌面上,拿了那盒白子,抓了一把棋摆在棋盘上。“钰儿,请。”
岫钰樱唇轻抿,捏出两颗黑子摆在那堆白子旁边:“我猜双。”
“一起数数?”玄烨早把梁九功赶了出去,有些时候,即便贴身伺候的奴才待在身边,也觉得碍眼。
面对盛情邀约,岫钰只能低下头和玄烨一起数棋盘上的白子,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手大,竟然抓了一大把,数起来还怪累的。
玄烨数到倒数第二颗子,直起上身,抬了头,恰巧岫钰也在此时抬头,两人又一次对视,岫钰不再尴尬,只是笑道:“双数,皇上承让。”
“天意给的双数,又让你猜中了,我很高兴。”玄烨撩袍落座,伸手作请。
与皇上对弈,岫钰心里终究要衡量究竟该赢还是该输。哄皇上高兴,就一定是赢么?也许未必。
眼见岫钰执起一颗黑棋要落到棋盘上,玄烨却握住岫钰的手腕,道:“还是先定一下赌注?”
这么快剧情就反转么?岫钰还记得这场面不久前才出现过。她略显腼腆地收回自己的手臂,问道:“皇上希望钰儿输给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