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彩芙最终还是走进了电梯。
没什么大不了的，刻意避开他还显得自己怕他了一样。
她面无表情地喝着咖啡，进去后才看了眼乔郁免身后的男人。
他同样不怕冷一样，穿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姿挺拔，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有一种业务能力很强的精英气质。
具体长什么样还没看清，乔郁免就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
……故意的吗？
她眼中的震惊和控诉如有实质，乔郁免若无其事地别开眼，避开了与她对视的任何可能。
绝对是故意的。
江彩芙收回视线，按下公司所在的楼层，同时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所以你……也在这上班？”
乔郁免盯着不断跳转的楼层号，嗯了声，“分公司的办公点在这儿。”
江彩芙哦了声，默了片刻，立刻察觉到哪里不对，一个向日葵猛回头，“分公司？你家公司不是早就破产了吗？哪来的什么分公司？”
她到现在还记得大四那会儿，他因为家里破产，每天白天去公司应付完股东和员工以后，还得去医院看望他病倒的爸，等晚上回去了就抱着她哇哇哭着诉苦。
江彩芙其实是很同情他这种不幸遭遇的，但她当时正在实习，每天上班忙到飞起，好不容易能下班放松会儿了，又要绞尽脑汁地输出各种甜言蜜语，身体力行地哄男友……
来自工作和男友的双重压力让她喘不过气，她实在受不了了，等终于毕业，就迫不及待地辞职和分手，连夜买了高铁票回家，躺了小半个月才恢复了精神气。
现在她在回想起那段时光，都忍不住摇头叹气。
乔郁免在听到她的这个问题以后，微微偏过脑袋，注视着她的漆黑的瞳仁似新研的墨，映着水亮的光泽。
“东山再起很难吗？”他扬起眉，翘起的眼角流溢出毫不遮掩的得意，似乎早就等着她问这个问题了。
江彩芙：“……”
该死，还真被他给装到了。
“嗯嗯嗯。”她扭头死盯着电梯门，在心里不断催促它再上升得快一点，“厉害厉害厉害，谁能厉害得过你啊？”
她是懂得怎么扫兴的，那意兴阑珊的神情配上再敷衍不过的恭维，一下就成功把乔郁免点着了。
“——你那是什么反应啊？”他的脸一下就涨得通红。
她兴致缺缺应付性的神情让乔郁免觉得自己刚才的故作姿态很是可笑，不管披着多么漂亮华丽的一层外皮，被她揭开表象以后，最先露出来的却是一个滑稽的大红鼻子。
江彩芙早就看透了他的色厉内荏，没憋住笑，“我什么反应啊？不是在夸你吗？”
撂下这话时，电梯门正好打开。
江彩芙松了口气，二话不说冲出电梯，一阵风似的飘远了。
乔郁免被气得不行，想追出去找她讨个说法，又想起自己助理还在这，只能装作无事发生地猛摁了两下关门键，而后似不经意般回头。
韩助理立刻扬起一个营业性质的笑容，体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见。”
乔郁免眉梢轻挑，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
韩助理莫名从中听出了‘算你识相’的意味。
真是钱难挣X难吃啊，他微笑着默默想道。
然而乔郁免凝在他身上的视线却不急着挪开，反倒换成了近似审视的眼神，自上而下地仔细打量着他。
看得韩助理心里直发毛。
他不自在地扶了一下镜架，咳了声，“是我今天的穿着不够得体吗？”
乔郁免摇摇头，言简意赅道，“没什么。”
应该不至于审美下降到这种地步吧？
他收回目光，觉得先前被某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打击到的气焰又重新嚣张地高涨起来了。
他身后，韩助理还在回忆他收回视线前的最后一个眼神，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韩助理还是无端地感受到了一种轻蔑。
作为一个合格的棉花职场人，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早就哀嚎起来了：
你刚刚最好不是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
江彩芙晚了一小时才到公司，自然引起了一些同事的注意。
被问起迟到的原因时，她讪讪一笑，说是路上堵车，堵得她动都动不了。
“原来你还有车啊？”祁妙娜朝她竖起了大拇指，佯哭道，“太有实力了！”
江彩芙扑哧笑了，“有个鬼车，堵的地铁，挤得要命进都进不去。”
祁妙娜瞬间转忧为喜，自己的贫穷固然可怕，同事的富贵却更令人揪心。
“早高峰是那样的啦。”
“是啊，总算是见识到了。”
江彩芙放下包，一边开电脑一边叹气。
下个月就是圣诞节了，为了能在这个巨大的营销节点上冲单，她前两个月一直在选品备货，最近又开始调整链接打广告和设置优惠券，以及提前看春节和元旦的产品……
工作堆在一起，但江彩芙看起来一点紧迫感都没有，该干的工作一个没点开，反而是去看新品榜有什么了。
浏览榜单的时候，还分心和同事聊天。
“听说公司准备组织联谊，每个部门都要有人去。”祁妙娜问她，“你会去吗？”
江彩芙摇了摇头，“有那闲工夫我在家补觉多好啊。”
祁妙娜故作轻浮地吹了声口哨，“那行政部会很失望诶，毕竟你那么受欢迎，要是被列入联谊名单一定会有很多人为了你参加的。”
江彩芙毫无感情地哈哈一声，“说得好夸张。”
“不夸张啊，你怎么说也是我们运营部的门面啊，我记得你刚进公司那会儿，还有别的部门的人特意来我们办公室看你呢。”祁妙娜笑着打趣。
她比江彩芙早半年进公司，犹记得当年刚适应公司节奏的那会儿，某天突然就听HR说给他们部门招了个贼漂亮的同事，绝对是人群里最亮眼的那种存在。
她没见到人之前还觉得HR形容得好浮夸，结果一周后，HR就领着新人坐到了她旁边的工位上。
没掺半点水分地说，在看到江彩芙的第一眼，祁妙娜瞬间就觉得这个灰扑扑的办公室亮堂起来了。
当时还是盛夏，新员工穿着一袭复古的彩虹A字蓬蓬裙，俏丽的脸颊妆点着精致的妆容，搭配着大胆的蓝绿调撞色眼妆，果真是极衬她名字里的那个“彩”字，再艳丽，饱和度再高的色彩被她用在身上，都不嫌艳俗，反而明艳异常。
主管特意交代让祁妙娜带一下新人，所以那一天，都是她给江彩芙介绍日常的工作流程，午休的时候，江彩芙还请她喝了奶茶。
“我该叫你祁姐还是娜娜姐？”
她的声音也是脆生生的，靠过来的时候，祁妙娜嗅着她身上甜蜜馥郁的香水味儿，飘飘然地产生了一种自己身上的班味儿也淡掉的错觉。
“你叫我娜娜就行，不用这么客气。”
祁妙娜努力维持着前辈该有的沉稳姿态，实际早在心里嚎上了——
公司一定要争气把这人留下啊！对我的眼睛太友好了！
为了能让江彩芙成为正式员工，在那两个月的试用期里，祁妙娜带人那叫一个用心啊，当然了，江彩芙也没让她失望，工作上手很快，人也谦虚懂礼，对待上司和前辈时刻是恭恭敬敬的，就算有哪个同事看不惯她时不时的对她说酸话，她也从来没对人红过脸，永远是笑得甜滋滋的。
于是两个月后，她成功转正。
祁妙娜彻底放下心来，天真地以为自己收获了一个人美心甜的摸鱼吃饭搭子——
然而这世态的种种发展，总是比她买的基金还要瞬息万变。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江彩芙居然在转正后的第二天就人设骤变！
好像‘嗖’的一下就完成了职场菜鸟到职场老油条的完美转变，从此踩点上班，下班跑得比谁都快，见人也不带笑了，整天一副懒洋洋没睡醒的样子。
再有同事仗着资历深对她说什么不客气的话，她也没再惯着，嘴皮子比谁都利落，白眼翻得比谁都好看。
惊得祁妙娜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能装乖啊！
怎么会有人毫无过渡的就彻底变成一个无情打工人的形状啊！
所以之前那个元气满满的江彩芙只是应届限定款是吗？
回忆起那段快乐但短暂的时光，祁妙娜长叹一声，“我真的很怀念你轻声细语叫我娜娜姐的那些日子啊，不像现在，只会冷漠无情地叫我娜娜。”
江彩芙满头问号，“叫娜娜不还更显年轻么？”
“重要的不是称谓，是语气啊语气！”祁妙娜敲得键盘啪嗒啪嗒响，悲愤道，“你叫的娜娜一点感情都没有！”
江彩芙：“……”
她看向显示屏，把话题扯了回去，“所以这联谊你要去吗？”
“不去，谁会对同事感兴趣啊？”祁妙娜也是坚决不会搞办公室恋情的那种人，并且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同事。
“而且真有人能在联谊找到另一半吗？我大大小小的联谊参加的也不少了，就没听谁真的成过。”
“还是能成的吧。”江彩芙随口说道，“我和我前男友就是联谊认识的。”
祁妙娜：“……真的假的啊？”
“真的啊。”可能是因为早上刚见过乔郁免吧，提到这种话题的时候，江彩芙忽然就想起了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是在大一，社团联谊的时候我和他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