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叙道:“之前部队的战友托我找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赵营长也没多问,又闻了闻馋人的菜香味,馋的恨不得吞了舌头,他赶紧跑回家,家里的饭也做好了,闻着没什么香味,和陈营长家的差远了,赵小麦端着两碗红薯面条放在桌上,有一碗是她弟弟赵小东的,面条上有个荷包蛋,全家只有他弟弟才能吃上鸡蛋。
赵小东就坐在板凳上,等面条一放在桌上就开始吃,烫的刺溜嘴也没停。
赵小东今年八岁,是赵营长和媳妇花凤珍好不容易怀上的宝贝儿子,在家里就是祖宗。
赵营长揉了揉赵小东的脑袋:“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瞧你那德行。”
赵小东才不管那么多,他今天跟朋友玩了一上午,都快饿死了。
花凤珍和赵小麦坐在桌上,花凤珍搅了搅面条,问赵营长:“陈营长的表妹,就昨天刚来的那姑娘,是不是想在这边找个当兵的对象嫁了,不准备走了?”
昨天中午陈营长还说没那门亲戚,这才过了一晚上全家属区都知道他有个表妹过来了,这事不用想都知道是杜团长的媳妇传出去的,赵营长呼噜了一大口面,咬了口大蒜说:“我哪知道,我闲的没事还问陈营长你表妹干啥来的?还有啊”他挑了挑面:“你下次炒菜多放几滴油,你看看这碗里一点油星子都不见。”
花凤珍顿时心虚的低头吃面,慢吞吞的说:“家里就剩下二两油票了,你发工资还得下个月,一顿吃完了咱们吃啥去?”
赵营长一愣,抬头瞪她:“你是不是又把咱家油票给你娘家拿过去了?!”
花凤珍很小声的说:“我娘还给咱们拿了几个鸡蛋呢。”
赵营长:……
他咋就娶了这么个败家娘们,家里有个啥都恨不得给娘家一股脑塞过去!
他气道:“你娘拿了几个鸡蛋?”
花凤珍说:“十个。”
赵营长:……
赵小麦坐在边上安静的吃面,其实她昨天就是给姥姥送油票去了,姥姥收到油票就给她拿了五个鸡蛋。
压根不是十个。
杜团长家这边也闻到了香喷喷的味道,两家离得近,风一吹,大半的香味都飘过来了。
杜团长咬了一口玉米饼,吃了口干巴巴没滋没味的炒白菜,耸了耸鼻子,被那香味馋的直咽口水,坐在他旁边的小儿子杜建明也使劲耸了耸鼻子,他今天干了大半天农活,累的胳膊腿都抬不起来,再闻闻那香喷喷的饭菜,又看看眼前没啥油水、一点也不香的饭菜,忽然间就馋的厉害。
他用脚碰了下杜团长的脚跟,小声说:“爹,陈奶奶做饭啥时候这么香了?我闻着也没肉味啊,咋就那么香呢?”
杜团长咬了口玉米饼:“我哪知道。”
张小娥端着碗从厨房出来,也闻到了香味,她耸了耸鼻子,放下碗就想趴墙头看看陈奶奶做的啥饭那么香,还没走两步就被杜团长叫回来了:“你给我坐下!”
冷不丁一嗓子吓了张小娥一跳,她没好气的瞪了杜团长一眼,提裤子坐在板凳上,喝了口稀饭后,抬头看杜团长:“老杜,我觉得这顿饭不是候婶子做的,会不会是陈营长他表妹做的?”
杜团长咬了一大口玉米饼,口齿不清的说:“你别老操心人家的事。”
不过要真是那姑娘做的饭,他还挺羡慕陈叙那小子的,以后这小子可算是有口福了。
陈家小院里,小方桌上摆着金黄色的辣椒青菜饼,陈叙面前放着一大碗玉米面疙瘩汤,饭香味浓香扑鼻。
这是陈叙从小到大吃过最香的一次饭菜,就算跟食堂比起来也不逊色。
他拿了个辣椒青菜饼咬了一口,淡淡的辛辣和青菜的鲜香融合在一起,配着玉米面的筋道,很勾人的食欲。
陈叙这顿饭比平常吃的都多,别说他了,陈奶奶都多吃了一点,她看着脸蛋白皙的温南,更加觉得温南的姨夫太不是个东西了,这么好的外甥女,又能干又会做饭,还收了她哥哥那么多钱,到头来这么对自己外甥女,也不怕遭报应。
陈叙吃过午饭就去团里了,温南主动包揽了洗锅碗的活计,但是被陈奶奶阻拦了,正好家里来了个人,是赵营长家的女儿赵小麦,她背着大框子,双手抓着背篓带子探头看向陈家小院,瞧见站在屋门口的温南时,笑道:“温南。”
陈奶奶从窗户那看了眼,好奇道:“你们认识?”
温南说:“昨天我们两坐一趟驴车回来的。”
陈奶奶闻言,笑道:“行了,你也别守在厨房了,跟小麦出去转转,也熟悉下咱们的家属院。”
温南也没再坚持洗锅碗,跟赵小麦一块出去了。
这是温南第一次在白天光明正大的观察家属区,每家每户的小院都挨着,中间就隔着一道墙,路上有来往的军嫂和孩子,热热闹闹的,大家见了面都能停下来说上几句话,赵小麦转头看了眼身边的温南,看她穿的衣服花样挺好看的,皮肤也白白的,再看看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裤子和手上的茧子,顿时觉得挺羡慕温南的。
刚才在饭桌上听爹娘在说陈营长表妹的事。
张婶子给她娘说,温南的爹娘早早就没了,她一直跟着奶奶生活,想来她奶奶一定很疼她,不然怎么会给她穿这么好的衣服,皮肤也这么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城里人呢。
“你背着框子干什么?”
温南一直跟着赵小麦走,见她往杏花村的方向去,就问了一嘴。
赵小麦回过神,笑道:“我去割猪笼草,杏花村公社有个养猪场,没事就给猪割点猪笼草。”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娘让我多挣点钱给自己攒嫁妆,家里穷,她给我补贴不了多少东西。”
她看了眼赵小麦,小姑娘面黄肌瘦,比她还矮一个头,看着也没多大,但还是问道:“小麦,你多大了?”
赵小麦说:“十八了,我娘说后半年就给我介绍个对象,让我越早嫁人越好。”
她低下头没再继续说了。
她知道娘是嫌她在家里浪费粮食,她不是男孩,不能给赵家传宗接代,把她嫁人了还能收点彩礼钱,用她娘的话说,就是用她换点钱,毕竟把她养这么大也吃了不少粮食。
温南皱了下眉。
十八了?!
她还以为赵小麦就十四五岁。
赵小麦比她只小一岁,从两人身体情况和赵小麦之前在驴车上说的话,温南觉得原主的小姨对她是真的很好,穿的衣服没有补丁,吃饭上面更没有苛待过她,还供她上学,哪怕姨夫阴阳怪气的骂人,小姨依旧对原主特别好。
想到原主小姨家的情况和姨夫那个德行,温南都替原主的小姨不值。
两人走过石桥,赵小麦带着温南兜兜转转来到一片草地,草地上已经来了好几个人了,都在割猪笼草,小麦从笼子里拿出镰刀割猪笼草,不远处还有两个女人也背着框子过来了,温南认出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就是那天晚上她躲在大树后面看见的两个女人其中之一。
“小麦,你娘又让你自己挣嫁妆来了?”
长头发的女人阴阳怪气的说话。
同行的另一个女人捣了捣她胳膊,想让她少说点,但长头发的女人没搭理,还在调侃赵小麦:“你说你要是男孩子多好,带个把就跟你弟一样在家里当祖宗了。”
赵小麦紧咬住下唇,弯腰刷刷的割猪笼草,愣是没有反驳一个字。
这人是赵家隔壁康连长的媳妇林美珍,是杏花村的人,三年前嫁给康连长,这三年也没生个孩子,肚子不争气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婆婆在家里天天给她找事,话里话外说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林美珍一肚子怨气没处撒,就盯上了隔壁赵家的受气包赵小麦,每次她在家受了婆婆的气,见到赵小麦就把气撒到她身上。
赵小麦爹不疼娘不爱,没人管她,更没人给她撑腰,在家属区也受了不少委屈。
尤其是这次割猪笼草的活计被赵小麦分了一点,林美珍就少挣一天工分,所以心里对赵小麦记恨着。
林美珍也看见了赵小麦旁边的温南,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长的好看是好看,但看着就像是个狐狸精,家属区一上午都传遍了,陈营长家里来了个表妹,说是候婶子她妹妹的孙女,暂时住在这边。
候婶子她妹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就是想让自己孙女嫁个当兵的吗。
她不屑的扫了眼温南:“你就是陈营长的表妹?”
温南垂着眼看赵小麦熟练的割草,没搭理她。
林美珍脸色有些难看,冷哼一声:“有什么可傲的,不就是陈营长的表妹吗,不就是长的漂亮点吗,还不是照样投奔亲戚在人家家里白吃白住。”
温南:……
要说她骂人吧,她还夸人漂亮。
一旁的赵小麦弯着腰割猪笼草,低声对温南说:“你别理她,她顶多骂几句过过嘴瘾就好了。”她已经习惯了。
看赵小麦一副任人辱骂毫不还嘴的可怜样就知道她这些年在家里怎么过来的,但凡她家里人能给她撑个腰,别人也至于欺负到她头上。
温南低声问:“她是谁?”
赵小麦说道:“她住在我家隔壁,是康连长的媳妇,叫林美珍。”
林美珍见两人凑在一块嘀嘀咕咕的说话,完全把她当空气,就好像她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才吃饭的时候被婆婆又训了一顿,没想到到这又被赵小麦这个小王八蛋气着了,还有一个投奔亲戚白吃白住的便宜货!
林美珍刚想撒一撒火,就听对面的小狐狸精说:“你是康连长的媳妇?”
林美珍一愣,瞪着她:“咋地?”
温南揪了一根草缠绕在手指上,嘲讽的看着她:“还咋了?你身为军人家属,思想作风都不正,现在可是新社会,讲的就是男女平等,你用封建的旧思想欺压军人家属,这种反/动的行为是一个军人家属该有的吗?!我要是把这事告到政委那,你男人作为连长,家务事都管不好怎么管得好手底下的兵。”
林美珍脸色僵住,眼角都气的抽了好几下。
她哪想过这些,赵家重男轻女的事全家属区都知道,她有气了看见赵小麦就背着赵家人骂她几句出出气,谁知道今天还被陈营长的表妹揪住辫子上纲上线了,但她说的还都是对的,要是真闹到政委那,害他男人被批评,别说他男人跟不跟她生气,她婆婆肯定得扒掉她一层皮!
她没想到这个小狐狸精嘴皮子这么能说。
旁边的同伴也拽了拽林美珍的袖子,小声说:“行了,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她要是真告到政委那,有你后悔的时候。”
赵小麦割猪笼草的动作停顿了下,先是看了眼气的脸色铁青的林美珍,再看了眼在旁边揪着草尖玩的温南,没想到她说了几句话就把林美珍堵的说不话来了。
真厉害。
林美珍冷哼一声,取下背上的框子丢在地上,拿着镰刀割猪笼草,再没叭叭一个字。
温南虽然没有经历过这个年代,但却在书里了解过这段历史。
这个时代哪怕一个字,一句话说错,都有可能被扣上大帽子,城里面有些人活的谨小慎微,就怕被人抠字眼扣上大帽子拉到街上游行。
赵小麦割了满满一大筐猪笼草,这期间林美珍时不时的拿眼珠子戳在温南的后背,温南视而不见,悠闲自得的跟赵小麦聊天,赵小麦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蹲在旁边皮肤雪白,抿着嘴露出小酒窝的温南,感激的笑道:“温南,谢谢你。”
温南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她以后要是再欺负你,你就拿这话怼回去。”
赵小麦抿着唇没接话。
温南也没继续劝她,像小麦这种受家里影响,打小骨子里就自卑,不管做什么都知道没人给她撑腰,所以在她眼里都是能忍则忍,忍不了也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温南低声说:“小麦,杏花村以后有什么临时工需要干活的,你叫上我一起。”
赵小麦疑惑的看向她,温南小声说:“我毕竟在姨奶家住着,总不能老是白吃白住,我干点活挣点钱也能贴补家用。”
赵小麦笑道:“等会我交猪笼草的时候问问畜牧主任看还要不要人。”
到了下午,赵小麦割完猪笼草后把猪笼草送到猪场,顺便问了畜牧主任还要不要人割草,畜牧主任是个中年女的,姓刘,刘主任说:“割猪笼草不缺人了,给牛割草倒是缺几个人,不过这活也干不了几天,咋了,你那有人想来啊?”
赵小麦点了点头:“嗯,有一个女同志,她也想干。”
刘主任说:“那行,你让她明天过来。”
赵小麦高兴的跑出去,把这事告诉温南,让她明天一块过来,然后问了一句:“温南,你会割草吗?”
赵小麦有些担心她不会,毕竟看她不像是下过地干活的。
温南笑道:“用镰刀割草吗?学一学就会了。”
赵小麦点头:“嗯,你要是不会,我教你,很简单的。”
温南回到家属区,看到院门前停着一辆二八杠自行车,车前杠和后面架着箱子,里面放了好几封信,送信员从家里出来骑上自行车就走了,赵小麦碰了碰温南的胳膊:“陈营长家来信了,是不是你奶奶给你姨奶写的信?”
温南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压根就没有奶奶,只有一个小姨。
温南回到家,只见奶奶坐在院里拿着信封前后看看,听见动静抬头见是温南回来,高兴的说:“南南,小州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