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赖”这个字用得很好,女娘顿时更加羞赧,咬着水光潋滟的下唇,视死如归般地从男人怀中出来。

旁边的女使及随从都以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盯着他们。

紫锦等人是想着,娘子竟如此大胆,直接扑进表公子怀里。复杂的目光中不由得夹杂几丝敬佩。

而容惟身边的随从则是想着,殿下竟然会揽住某个小娘子,这是多么稀奇的一桩事,这个贺娘子当真是又大胆又有手段。

女娘双颊飞霞,鼻尖通红,眼中结着厚厚的水壳,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她感觉数道目光齐齐定在她的脸上,最具压迫性的自然是头顶那道。

她欲哭无泪,恨不得这就打个地洞钻进去。

数道复杂的目光令她窘迫非常,她承受不住心里压力,只想赶紧结束这次尴尬的“偶遇”,于是恶狠狠地将手里的花束塞进男人怀里,但她根本不敢看他的反应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身后的一众婢女见娘子跑开,这才缓过神来,匆忙对着容惟行了礼便提步去追娇羞逃窜的小娘子。

容惟看着手中尽态极妍的朵朵娇花,都似女娘红透的双颊,手掌中还若有若无地保留着女娘腰间肌肤的滑腻触感。

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平生第一次尝到因为一个小娘子而浑身发热,胸口狂跳的滋味,他不由得怔在原地。

月海楼内。

娇忿的女娘一入屋便大力迅捷地将房门阖上,领着一众女使的紫锦同霜云差点就撞上门上雕花。

“通通不许进来!”女娘愠怒地声音从房中遥遥传出。

一众婢子们无奈,又害怕娘子有什么吩咐,只得安静地候在门外。

房中,贺之盈将脸埋在衣袖中,她真是羞愤极了,她平日虽直白,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扮偶遇,但她倒没有如此豁得出去!想起那个男人的眼神,还有他说的话,她就更加难为情。

什么叫赖在他怀里?

她什么时候赖在他怀里了?!

这郎君真真是讨厌极了。

贺之盈恼怒地想。

怎么办,她的高门梦,她莫不是要坐以待毙,明知命运走向却无力改变,又被杀千刀的三皇子当作棋子利用,惨死在冷血太子的刀刃下吧。

贺之盈更感绝望。

转念又想,目前暂住家中的这个表兄还有机会,他是她最大的希望,前世京城那些贵公子都看不起她,即使愿意结亲,也是想纳她做妾,她哪愿意给那群花花公子做妾?

是以容恂看上她时,她简直狂喜,以为她这只麻雀,终于飞上枝头变凤凰,能让那些瞧不起她的人狠狠打脸,而且还不得不讨好她。

她爽快极了,那一段日子她每日吃得好睡得香,怎知只是容恂麻痹她的手段罢了。

不行,家中这个出身将门的表兄不能放弃。

啊——但是今天发生这样的事,她该怎么面对他?他一定觉得她诡计多端,还不顾名节。

贺之盈不敢回想起先前尴尬的场面,羞得肌肤透出淡淡的粉。

另一厢的容惟回到院中,神识才渐渐回笼。

他盯着手里握着的花束,海棠花在他手中绽放。

长风正传递完消息回来禀报,就见平日冷静自持的太子殿下紧盯着手里的花束,眼中怔然。

他疑惑地看向容惟身后的随从,企图推测发生了什么。

但容惟已看到他回来,将手中的花束交给他,“找个花樽插好。”

“是。”长风二丈摸不着头脑,这是打哪儿来的花束,自从到济江后,殿下房中便没有专门侍花弄草的小太监了,自然也没有花樽插花。

容惟身后的随从拼命地给他打眼色,他似乎明白了——

这是那位表小姐给的花。

令他震撼的是,殿下竟然收下了,一个小娘子,而且是对他别有想法的小娘子给的花!

长风的表情又困惑变为恍然大悟,又由恍然大悟变为震撼,这一番变脸自然逃不过容惟的双眼。

容惟觉得自己方才的感觉奇怪极了,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此刻看着长风的眼神,羞恼的感觉又涌上来,不自觉加重了语气:“愣着做什么?”

男人面色发黑,风雨欲来,长风不敢怠慢,连忙应下,抱着花跑去找贺府要花樽了。

容惟站在原地又陷入沉思,但仍旧想不明白,只觉青筋突突直跳,不得不放弃深思,自暴自弃地挥袖回房。

物转星移,蹲守了三日的女娘蹲到了猎物后,又发生了让她极难为情的事,她心中的火熄了一半,仅微弱地燃着,连着几日都没有再去那个郎君面前晃悠,以引起他注意。

凑巧的是,香铺开业在即,她这几日不仅要例行每日的弹琴作画,闲暇时她还得将精力分在筹备铺子之事上,大大小小的事均由她做最后敲定方能安排下去,她也无暇顾及容惟。

香铺由她起名为“闻思楼”,意蕴每味香都有独特的内涵,需客人细细品鉴。

在外她并不亮明主家身份,事事均由她一手培养的掌柜出面,她只在幕后谋划。

因此外头人只知这新开张的香料铺背后的主家大有来头,却不知是谁。

贺之盈挑了下灯花,灯花一跳,她精致的脸在幽幽黄光下忽明忽暗。

希望能得到有用的情报,最好同京城有关。

又过了几日,香铺筹备妥当,剪彩开张。

因她对当下局势的把控,以及她调得一手好香,济江的贵女夫人们对这些不走寻常路的新鲜香料好奇极了,一时间闻思楼前门庭若市。

掌柜每隔三日会将香铺情况以及所探消息同她汇报,但今日是开张第一天,因此刚用完晚膳,贺之盈便收到紫锦来报。

“女娘,彭掌柜求见。”

贺之盈彼时正将一双柔荑浸在泡满玫瑰花瓣的温水中,闻言取手巾擦干双手,边道:“请进来吧。”

不过多时,紫锦便领着彭掌柜进来。

彭掌柜原本是贺之盈名下其他铺头的掌柜,自贺之盈正式接手父母为她置办的铺面后,便一直追随着贺之盈。

其虽是女儿身,却在经商上颇具才干,将铺头打理得井井有条。

是以自贺之盈重生后脑中冒出想开香铺,以阻止坐以待毙的情形发生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彭掌柜。

不仅如此,她如今还在考虑着是否要将她带去京城,继续打理香料铺。

贺之盈敬重这个才识过人的女掌柜,礼数周全地命人看了茶,待彭掌柜饮下半盏,方才开口道:“今日情形如何?”

彭掌柜笑容和蔼,“娘子,今日有不少名门贵女,及高官夫人光顾,娘子真真是调得一手好香,刚开张便如此受欢迎。”

贺之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您过誉了。”

又转而语气严肃地问道:“可有探听到什么?”

彭掌柜不好意思地说:“娘子,今日刚开张,暂无所获。”

女娘笑笑,“是我心急了。”

“不过,”彭掌柜话锋一转,女娘立刻神色微变,正襟危坐,等待下文。

彭掌柜迟疑着继续道,“今日盐运司同知徐顺义的夫人也来光顾了,我无意间探出一些蛛丝马迹,但其为人谨慎,我欲再往下探问,徐夫人是死也不肯开口了。”

徐顺义是她父亲同窗,两家在济江均是土生土长的当地名门,她与徐顺义的夫人也有几分接触,其为人谨慎,确实无法从她口中知晓什么消息,纵使彭掌柜一贯灵敏,但能探到蛛丝马迹已是厉害。

“什么蛛丝马迹?”她问道。

“似乎……徐府有在豢养死士。”

贺之盈心中一惊,徐顺义为何要豢养死士?他不过正四品盐运司同知,虽盐运司一向是个肥差,但大祁对盐榷一向管理严格,各地盐运司也少有钻空子的,那他究竟为何——

她又回忆了一番前世,心中确认在她死前,徐顺义似乎并没有干什么特别的事。

但她心中却觉得,这件事必定不简单。

“此事干系重大,你小心查探徐府为何豢养死士,以及豢养数量,若有所获立即来报。”贺之盈正色交代。

彭掌柜见她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也明了此事的紧要,认真答道:“是,我会尽力去做的。”

随后彭掌柜将铺面细节等再同她对了一番,二人商讨着后续经营计划,原本尚有些明亮的天色随着时间流逝,已完全黑暗下来。

彭掌柜见天色已晚,担心叨扰了女娘,便提出告辞。

贺之盈命紫锦领彭掌柜离开。

彭掌柜一走,贺之盈面色立刻沉下来,她盯着眼前跳跃的灯花,心中百转千回,脑中回荡着彭掌柜刚刚告知的徐顺义豢养死士的消息。

一个四品官豢养死士,必定有所图谋,他是在为京城中哪个贵族或是高官效力?

她逼迫自己又将前世所知细细回想,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但想了许久,仍想不出任何不对之处,遂作罢。

再等等吧。

女娘幽幽叹出一口气,但心中却始终萦绕着淡淡的不安。

另一侧风竹院中,长风也将暗卫新传来的密报呈给容惟。

“殿下,有消息了,徐顺义为人一向小心谨慎,幸好殿下上次在赏花宴上从徐蓬与处得知徐夫人与徐顺义感情甚笃,猜测她可能知晓什么。这几日暗卫按殿下吩咐盯紧了徐夫人,虽未得知什么特别的,但是——”

容惟抬眸,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今日济江城中有一香料铺新开张,名曰‘闻思楼’,外头都传幕后主家来头不小,且铺中所售香料别出心裁,因此——”

容惟眉头微蹙,屈指敲击桌案,不耐烦道:“说重点。”

长风低首,“是。徐夫人似乎很喜爱这铺里的香料,在其中逗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方才离开。”

容惟思索道,“一个香料铺,仅仅是香料特别,就能让她待那么久?”

长风不好意思道:“这个属下也不甚清楚,只知那掌柜是个女子。”

“哦?”

“这掌柜以女子之身在外抛头露面的经商,且能将先前的铺子都经营得生意红火,十分得人敬佩,但外人一直不知她是在为哪家做事。如今又成为这个香料铺的掌柜,第一日开张便门庭若市,想必其中是有些内情的。”长风细细将情报汇而报之。

“有点意思,明日去看看。”容惟脸上扬起玩味的笑,眼中却如淬了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