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巧阳被带进了14444号专项小组开会的会议室,安排在许璞旁边坐下。刚一落座,专家们应接不暇的问题便将他砸得晕头转向,老实孩子回答得抓耳挠腮。
“也没什么吧,常前辈让我拿行李箱是为了洗澡。后来她就直接带我去找污染源了……啊?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污染源在哪啊,这种问题还是等常前辈醒了你们亲自问她吧。”
“再后来常前辈就是摸了污染源,然后我扛不住精神污染嘛,她让我下楼等着……真的!我发誓!我们俩没有说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无人机可一直拍着呢。”
“她为什么点我的名?因为我之前跟她搭话了,她穿着基金会的制服我以为是基金会的前辈。对了,常前辈人没事吧?我看她之前好像昏迷了。”
许璞抱着双臂神情严肃地在旁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充满担忧的询问,终究忍不住看了宋巧阳一眼,对方完全是一副无辜、茫然以及担忧的模样,一口一个前辈的,还真是把常心慈当做前辈了。
这家伙分明什么都说了,却好像什么都没说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显然,他们俩的关系定然不只是刚认识,但再问只怕也问不出什么别的了。
许璞难以理解他对常心慈莫名其妙的定位,毕竟常心慈比他还要小两岁,只是一个普通的应届毕业生,但还是好心地告诉了他常心慈的现状。
“她还在昏睡状态中,不过身体指标一切正常。好了,感谢你的配合,这边已经没事了,你可以走了。后面几天可能会接到调查局的电话问询,到时候还麻烦你配合一下。”
可算是知道了一点常心慈的消息,听起来还算乐观,宋巧阳向许璞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会议室。
“这小子隐瞒了不少啊,许组长,14444号什么时候能醒?我想有些事情还是问她本人才能得到答案。”
“不清楚。虽然只是普通的发烧,但毕竟她现在处于觉醒周期,或许会有一些过去不曾出现的新症状。”
许璞轻轻叹了口气。
常心慈的状态现在可以说是非常好,唯独污染值,数值毫无波动反而显得不太正常。
觉醒者的觉醒周期为七天,在这个期间,污染值通常不会稳定在一个数值,忽高忽低的状态才是常态。直到周期的最后一天,状态稳定下来后污染值才会稳定在一个固定的数值,而这个数值通常为七天内的最高值。
但常心慈目前的污染值仍旧是9999。
昨天下午在苏南大学和和平基金会的两次检测中,她的污染值都是这个数字。
简直稳定得可怕。
而最让人不解的是,她还没有安稳地渡过觉醒周期,竟然有拥有了特殊觉醒者才能拥有的特异能力。
这一点也不符合常规觉醒者的觉醒过程,不禁令人怀疑是否污染值高到一定数值后,觉醒者的觉醒过程将会有所不同?
许璞简直要压不住对常心慈的好奇了,恨不得她马上就醒来,自己可以直接和她对话,然后亲自带她做觉醒者测试。
另一边的白鸽总部大楼。
因为媳妇儿出差,常丰华被迫开了一上午报告会议,现在总算得空能去自己的实验室透透气。
常丰华今年已经五十岁,看起来却像四十岁,长相很有亲和力,头发乌黑发亮还很旺盛,常心慈的发量就遗传了他的。
他心情愉快地来到顶楼,身后陈秘书闷声不吭地跟着他进入实验室。
当最后一道合金门打开,实验室里有着非常明显的被人入侵的痕迹。
常丰华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扭头看向陈秘书:“……家里这是,进贼了?”
陈秘书小声地说:“是家贼。”然后他将合金大门关上,转身,将常心慈的事情全盘托出:“苏南大学昨天发生了污染事件,心慈并非没有事,她被污染了。”
“你说什么!?她不是去毕业旅游了吗?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常丰华简直要疯了,女儿被污染了?这比自己的实验室进贼了还可怕!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也想明白了为什么老陈没有将女儿的事情告诉他,毕竟他最近精神状态也不太好。
“抱歉,但我支持心慈的决定。”陈秘书面带歉意地说。
常丰华焦灼地问:“你现在告诉我,是有心慈的消息了?”
“心慈进入了觉醒周期,现在被带去了调查局。”
调查局?
虽然陈秘书刻意避开了和平基金会,但常丰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女儿的借口,出于情感,她怎么糊弄他都会信,但这不代表旁人也可以。
“苏南大学离和平基金会很近啊,按照污染事件就近原则,救援任务是被划给和平基金会的。”
常心慈冷脸时表情和常丰华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常丰华脸上仍有几分商人的精明。
“昨天晚上和平基金会逃窜了一名污染者,搅得整个风城都不得安宁,是我家心慈吧?”
“您都猜到了?”陈秘书叹气。
常丰华脸上顿时浮现出讥诮的神情:“这下丽华该舍得砍掉基金会那边的投入了,研究成果没几个,反而把那套流程用在自家人身上了。”
情绪波动太大,神经性头疼出现,他不管不顾地将忍着疼痛吩咐道:“心慈的事情你先不要告诉丽华,联系一下调查局的王局,把集团的医疗团队带上,我现在就要去看望心慈。”
“是。”
陈秘书转身离开,心中为堂弟点蜡。
其实这事儿和陈理事关系不大,毕竟基金会只是按章办事。然而谁让和平基金会当年建立的契机便是一位愤怒的母亲为了保护女儿呢?
为了保护女儿特意创立的基金会,到头来反而成了欺负女儿的‘恶势力’。常董迁怒一下也正常。
当常丰华抵达污染事件调查局时,除了王局,和平基金会的陈理事和郑理事也在场。
常丰华连个眼神都没给陈理事和郑理事,只是和王局握了握手,白鸽集团和官方对接的部门中,接触最多的就是调查局,二人也是老熟人了。
老父亲一上来就直接表达了自己的忧心忡忡。
“寒暄的话就多说了,老王你赶紧带我去看看我们家心慈,我这一路上心里可实在是太慌了。”
“理解,理解。你们家这孩子可不得了啊,我记得她九年前也经历过一次超A级污染事件吧?我听说她一直受到呓语的困扰,没想到这一次污染事件,她直接觉醒了!”
王局已经很克制自己的喜悦之情了,奈何眉眼间还是透露出两分。
常心慈要是安然渡过这一关,人类阵营将再添一员大将!这对保护家园的人类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作为调查局的局长他也沾光。
但对常心慈的父母来说,孩子这就是在渡劫,是遭罪,他的喜悦就显得很不合时宜了。
好在常丰华并不在乎这个,他也对觉醒也不感兴趣,只想快点见到女儿。
“我带了人来给我女儿检查身体,还麻烦王局通融一下。”
医疗团队一共十二人,王局出于对白鸽集团的信任,爽快地答应了。
常心慈所在的过渡房间外,专项小组共十人排排坐着,手里都拿着资料在看,时不时还关注一下房间内常心慈有没有醒来。
常丰华认出这些人里好几个各自领域的专家,眉头皱起。
“这是怎么回事,心慈出事了?”
王局威严地看向许璞:“这位是常小姐的父亲,小许,你们这是干什么?”
许璞沉默了一秒,尴尬地站起来说:“局长,我们在等常小姐醒来。”
“……开门,让常先生的医疗团队进去给常小姐检查一下身体。”
“不行。”许璞看向那个和常心慈五分像的男人,“常先生,令爱的污染值高达9999,不排除她可以对普通人产生精神污染的可能,非觉醒者不能近距离接触,还望您理解。”
王局正要解释一番,常丰华却笑了笑,说:“那我就不进去了。你开门吧,他们都是觉醒者。”
“……?”
看着一群白大褂进入房间,许璞站在王局和常丰华身后还在怀疑人生。
全员觉醒者……调查局都缺的觉醒者啊,什么时候觉醒者变成随处可见的大白菜了!?
忽地,专项小组中一名和常丰华年纪相仿的专家惊呼一声。
“他是……常丰华!?白鸽集团的董事长?”
常丰华礼貌地回头冲那位专家点了点头,继续专注地看着房间里的常心慈。
白鸽集团?
那个将污染监测相关专利全部上交国家的白鸽集团!?
而常丰华这个名字就更是耳熟了,风城人简直是无人不知啊。只不过最近几年常丰华不怎么出现在大众视野,白鸽集团的各类采访都是张总出面,许璞这才没有立即认出来。
等等,那这么说的话,14444号的资料是假的?
她根本不是什么普通家庭出身,而是常丰华和张丽华的女儿?
在祂面前,终归果然还是众生平等啊!
白鸽集团的医疗团队很专业,对实时监测污染值的设备也很熟悉,将设备上的导联线按照顺序拆下来,然后换上自带的设备,重新开始检查。
检查完毕,医疗团队将监测设备复原,有序从房间里退出。
负责人对常丰华说:“大小姐目前状态良好,没有外伤,看起来的确是在发烧,但是没有炎症,由于全身细胞均处于一种奇怪的高度活跃状态,因此我们推测高热是因为正在觉醒又或者是别的特殊情况。”
“人什么时候能醒?”
“无法确定。”
“行了,你们先回去吧。”
几分钟后,房间外一条椅子的末端又多了三把椅子,分别坐着王局、常丰华和陈秘书。
夜幕降临,常心慈仍未醒来。常丰华固执的不肯走,王局只好给他安排了个房间,给他临时休息,自己却是陪不住先下班了。
第二天,常心慈还是没有醒。
专项小组和常丰华还算坐得住,在房间外面偶尔还能聊聊天。
但等到第三天,常心慈退烧了,却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医疗团队不得不给常心慈吊上了营养针。
今天,守候在房间外的所有人都显得很沉默,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了点不好的想法。
陈秘书没有继续陪同,张丽华出差回来了,他还要想办法不让她知道常心慈的事情,然而糟糕的是,她竟然和钱理事长坐了同一个航班回风城。
于是当天下午,过渡房间外又添了一张椅子。
张丽华没有心情埋怨丈夫的隐瞒,惨白着脸坐在椅子上,光是看一眼常心慈现在的样子,眼眶便红了。
……
常心慈感到餍足,浑身暖洋洋的好像泡在水里,沐浴在阳光下。
倏地,有模糊的笑声环绕在周边。
她猛然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医院里,眼前是精神科住院部一区的大门,大门被寒风吹得一开一合,露出里面早已废弃的一排病房。医院十分老旧,有冷冽的阳光从窗子透进来,照在遍布灰尘的地面上。
而她则被一根粗麻绳捆绑住,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呼吸十分急促,好像在生病。
常心慈从小学就开始近视了,一直没有去矫正过视力。以现在的科技水平,仅仅只需要五千块钱就能将视力恢复到最佳状态,但近视对她来说意味着安全。
而现在的她连空气中的漂浮的尘埃都看得一清二楚,这让她感到不安。
‘你回来了。’
前方走道里,有一个苗条的身影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向她走来,常心慈试图看清那人的脸,但怎么也看不清。
‘终于等到你了……’
‘这一次,带我一起走吧!’
滋啦滋啦。
人影像是像素游戏中的角色,忽然模糊成一片马赛克方块,变成了2D生物。
常心慈认不出这是谁,情绪很淡定,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因为惊惧而颤抖起来。紧接着她便感受到了人影带来的熟悉感,愣了一瞬,然后下意识开始辨认对方是谁。
这是谁?
好熟悉的感觉……
忽地,一声叹息在身后的位置响起。
‘还不到时候啊。’
新的呓语过后,一道更加模糊的影子从她身后走了出来,朝着马赛克人影悠闲地走去。
凡是影子踏足的地方,医院悄无声息地崩塌,黑暗吞噬光明,影子更加黢黑,什么也看不清。
一切又恢复了沉寂和如墨的黑。
“滴滴滴——”
六月二十五日,凌晨五点。
过渡房中的污染值检测仪器忽然开始疯狂报警,一会亮起绿灯一会亮起红灯。
专案小组的值班成员立马跳了起来,两名力量型的特殊觉醒者猛地冲进了过渡房,在观察到常心慈表情平和,仍在沉睡后,便转而记录起检测仪器上的数字。
常丰华和张丽华贴在玻璃壁上,神情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常心慈的眼面部。
第五天了,女儿也该醒了吧?
“污染值正在极速下降!”
“五点十五分,14444号污染值下降为零。”
“等等,污染值又在往上升了!”
“五点二十分,14444号污染值上升至14444!!?……这是什么逆天的数值!”
两位特殊觉醒者震惊地面面相觑,被这个数字震撼到无法发出声音。
天呐,这是人类可以承受的污染值?
接下来,检测仪器像是坏了一样,一会回归到零,一会又飙到14444,但常心慈的脑电波仍旧显示她在深度睡眠中。
直到太阳升起,污染值稳定在14444,脑电波终于有了变化,出现了睡眠纺锤波,这意味着14444号快醒了!
两位特殊觉醒者一左一右站在床边,弯腰仔细观察14444号的变化。
“七点二十八分,14444号开始转醒。”
眼皮下的眼珠骨碌碌转动,常心慈唰地睁开了双眼,入目是两个长得凶神恶煞的肌肉壮汉。肌肉壮汉还异口同声地兴奋道:“你醒啦?”
卧槽!画面实在太惊悚,惊得常心慈条件反射地抬手,邦邦就是一拳。
哪知壮汉们不仅不躲,反而兴奋地想要感受一下常心慈的力量有多强。结果仅仅一拳——落在眼窝上,咻地一下将二人打飞撞在了玻璃墙上!
玻璃顿时呈现出一片裂纹,而那两人的眼眶很快乌紫一片,一左一右刚好凑成一对熊猫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
常心慈激动的亲爹亲妈看傻了。
专项小组全员沉默了。
唯有许璞若有所思:“这样看来,觉醒方向果然还是更偏向力量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