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华黎终于懂得了太子意味深长的笑容中饱含的深意。
大概是身为太子的他长期面对冗杂的政务,变得十分小肚鸡肠,看不惯她悠闲自在的模样吧。
慕华黎握紧了拳头。
“别生气了,先去东宫再说。”轻竹急匆匆为她穿好衣服,送她上了软轿。
今儿她梳了个随云髻,太子看见她第一眼,难得多说一句:“今日怎么梳这样的发髻?”
容长津站在书案后,劲瘦高挑,肩膀宽直,轮廓分明的俊容一半阴影一半在光里,修长冷白的手指握着毛笔,另一只手撑着桌面。
这也要管?慕华黎打了个哈欠,道:“太子殿下不喜欢吗?”
她平日里去上书房读书,都是梳双平髻,显得乖巧可爱。今日梳的随云髻,有种女人的慵懒妩媚。她五官精致秾艳,眼尾上挑,狐狸般魅惑。
这和他有甚关系?太子微微拧眉,冷声道:“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过来些。”
慕华黎眼皮直跳,仍旧困顿。
一大清早突然被拉到这里来,她心里无可避免的烦躁。
可她只是个小小县主,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暗戳戳在心里骂了几句,走到太子对面。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书案,她道:“殿下,站在这里可以吗?”
“你说呢?站到孤身边来。”
慕华黎垂眸,走过去,动作一板一眼,但还是能看出她的桀骜不驯。
“这里呢?”她站在了书案后,两个人中间可以隔三个壮汉。
容长津眯起眼眸,冷声道:“过来。”
豁,他还有脾气呢,脾气可真大!
慕华黎直撅撅撞过去,身体紧贴他的手臂,手臂坚硬有力。
“这样可以了吧?”她语气微微上扬,完全没意识到他们的距离有点过于近了。
鼻端挤入一缕好闻的幽香,手臂肌肉触碰到她柔软的肌肤,容长津微微愣住。
他垂眸,眉头拧起,低声呵斥:“离孤远一点。”
慕华黎低头看一眼,不情不愿地离远了一些。
容长津的语气比平时严肃冷漠了许多:“拿好笔,孤检验一下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慕华黎的困意散去不少,她哦一声,执笔在宣纸上停留片刻,写了“孟修”两个字。
倒也不是别的原因,就是这两个字比较好写。
她这是干嘛,上回写他的名,这回写她的字?
容长津的神色古怪。
慕华黎对这两个字比较满意,扭头看向他,眼眸中闪烁着星光:“怎么样?”
容长津语气越发低沉:“你这几日练字了吗?”
“练了呀。”慕华黎说得很心虚。
容长津垂眸看她:“是吗?”
慕华黎撒了谎,完全不敢和他对视。突然她就挤在了他的身前,微微侧头,非常真诚地说:“殿下,你哪里不满意,不妨再教我一次吧。”
“......”
她这是在干什么?!
容长津薄唇紧抿,身前的女人就这么毫不避讳地站在他怀里,还邀请他教她写字。
怎么教,是这样教吗?
容长津俯身,握住了她纤细柔软的手,薄唇凑在她小巧的耳垂旁,嗓音冷静低沉,他问道:“是这样教吗?”
他看见她的耳垂迅速变红了,像兔子的耳朵,弹软娇嫩。
他轻呵一声。
“太子殿下,你不要往我耳朵里吹气!”慕华黎忍无可忍,“很痒!”
“......”
见太子没动作,慕华黎猛然将手抽出来,往旁边走去,抬手搓了搓耳朵。
她真的很怕痒!
容长津垂眸看着她动作。
莫非错怪了她,她根本就没那心思?
下一刻,慕华黎突然绊了一跤,往地上栽去。
容长津眼疾手快,左手勾住她的腰肢,把她扶起来。
慕华黎的脚还踩在太子的鞋上,她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双臂快速圈住太子的左臂,整个人都挂在了他的手臂上,柔软的上半身挤压向太子,完美贴合。
容长津眼中闪过错愕,浑身僵硬住。
慕华黎浑然未觉,她还庆幸着没继续踩着太子的鞋。
她松了一口气,保持着这个姿势,抬眸问道:“太子殿下,你的脚没事吧?”
容长津感到自己的左臂被柔软的棉球包裹住,他抿唇垂眸看她,额角青筋直蹦,咬牙道:“松手!”
慕华黎神情一凛,快速松了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这又是怎么了?
容长津吐出一口气,看向她的神情复杂:“你竟然......”
慕华黎:?
她一脸天真无辜,好像方才做坏事的不是她一样。
容长津放下手中的毛笔,负手而立。
他垂眸看着她,“以后,你不必来东宫了。”
“啊......”慕华黎满脸遗憾委屈,心里却想,太好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伴君如伴虎,这太子,她再也不想伺候了!
容长津看着她遗憾的表情。
果然是这样。
呵,勾引父皇不成,难道准备来勾引他?
慕华黎掀起眼皮,试探性问一句,“那太子殿下,臣女现在就要走了吗?”
她满脸不舍。
容长津冷漠地转过身,背影高大,他铁面无私道:“是,你走吧。”
“哦。”慕华黎福了福身,小碎步地踏出东宫的大门,无人看见的角落,她唇角弯起。
轻竹在门口等她,诧异问道:“今日如此快吗?”
慕华黎脸上的快乐藏都藏不住,“太子说,以后我不必过来了。”
轻竹有些疑惑,问了句:“你这是惹祸了?”
“我肯定是出师了。”慕华黎很自信,“我就练了两个字,太子便放下毛笔,让我回去。”
轻竹哦一声,半信半疑。
虽说不必再去东宫,但到了回上书房读书的日子了。
慕华黎还是坐在太子的身侧,但她发现,最近太子对她有些冷淡,回答她“嗯,哦,好,知道。”这类话居多。
她百思不得其解,虽有些苦恼,但不喜自寻烦恼,索性不再想这个事情。
中午下学的时候,三皇子容纪中忽然跑过来。
他不是来找慕华黎,而是问太子:“皇兄,马上就到我母妃的寿辰,你来帮我参谋参谋,怎么办这场寿宴才能哄她开心呢?”
三皇子的母妃便是华贵妃。
慕华黎动作一顿,八月八日,这么快就到了吗?
她偷偷侧目,去打量太子,见他神色冷淡,与三皇子交谈。
她叹了口气。
下学时,慕有思难得过来接她,无非就是为了那件事。
慕华黎不好告诉长姐,最近太子不太理睬她。
待到快回宫的时候,慕华黎抿唇,问道:“姐姐,你最近和陛下关系还好吗?”
“我和他的关系有什么好不好的?”慕有思平静的面孔中带着一丝讽刺,随即她温柔一笑,“没吓到你吧。最近他来我宫里颇多,所以算还好吧。”
慕华黎确认了这一点,心里便有了些底气,她道:“好,我回去了,等我好消息吧。”
“嗯。”
华贵妃的寿辰就在三日后,很快就到了。
除了后妃与皇亲国戚,还来了不少世家子弟。听说,皇帝打算趁着这场宴会,为适婚的公主皇子相看亲家。
轻竹总是劝道:“不若您也在这场宴会挑一个好男儿吧?”
她喋喋不休,慕华黎无奈极了,含糊道:“好好好,我去那边看看。”
那边的戏台在唱戏,慕华黎从未看过,出于好奇心,她走过去看。
戏腔的声音越来越近,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下一刻,一枚镯子掉落在地上。
慕华黎顿住脚步,她对这类声音十分敏感,立马听出来了这是金镯子的声音。
谁的金镯子掉了,若是不找回去,不得心疼死?
她转身,果然瞧见草坪上有一块熠熠生辉的金镯子,看着成色和做工,是上等货色。
慕华黎走过去,将镯子捡起来。
“喂!你松手!”突然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敢碰小爷的镯子,信不信我把你手砍了?”
慕华黎一惊,猛然缩回手。
一双靴子瞬间踩在那镯子上面,溅起尘土。
她抬眸看过去,瞧见一张颇为英俊的面容,古铜色的肌肤,浑身结实硕大的肌肉,但身材极好,腰细臀翘,手臂上串了好几个金镯子,脖子上一条大金项链。
慕华黎愣了愣,这人好生眼熟。
她缓缓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给你送过去。”
张驹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得了吧,你看见这金子的时候眼睛都在冒光,手脚都快了几步。”
“......”
好,很好,不愧是她相中的人,瞧不起人的架势比她想象中还要惹人讨厌。
慕华黎心中窝火,站了起来,质问道:“你说什么呢,你看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她撸起袖子,手指上戴了两个翡翠戒指,手腕上是玉镯,脖颈上戴着做工精致金雕项链。
慕华黎头一次怼人,挺不自信的,声音软软的,漆黑圆润的眼眸盛着穷凶极恶的怒火。
这放在张驹眼中,简直就是一只炸毛的小猫,毫无威慑力。
但他只愣了愣,视线下移,看见了她青葱般的手指上,那枚蛋面翡翠戒指。
这、这、这......
张驹眼睛都直了,托起她的手仔细看,“这枚翡翠戒指居然在你的手中,小爷找了它整整三年!”
“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慕华黎的手被他紧紧握着,对方是个糙汉子不注意力道,她觉得手腕疼得要命。
“我不卖,你放手!”
张驹顿时眯起眼眸,他沉声道:“你知道小爷是谁吗,你若不卖,我直接抢走就是了,嗯?你好好考虑一下。”
慕华黎竖起细眉瞪他,缓缓红了眼眶,像兔子的眼睛。
张驹有一瞬间的心虚,但还是戒指的诱惑大于一切,他板着脸,垂眸盯着她,不依不饶。
慕华黎的手也抽不出来,咬牙说:“这戒指是别人送我的,你若想要,我得去问问那人愿不愿意给。”
张驹毫无防备,昂起脑袋,慢悠悠道:“行啊。”
两个人往外走去。张驹怕这女人跑了,一直没有松开手。
还没走两步路,便遇到了往这里走来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