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元那里拿到白雪姬的叶片后,伊凡回到家中,将其和朱砂包在一个布袋里,放到地下室的通风口进行阴干。
如果不进行这一步的话,炼制出的药剂也会变成毒药。
叶片要进行两天以上的干燥,在此之前禅院甚尔的起居要由伊凡照顾。
“这也就是说……”伊凡双手合十,期待地说,“你的营养餐要由我负责了。”
禅院甚尔盯着她沉默。
“甚尔?在发呆吗?”
“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想毒死我。”
伊凡捂着嘴笑:“放心吧,如果把做饭和炼药混合起来,我大概就能找到手感了,正好你修养期间也需要大量营养,药膳就是很好的选择。”
听她这么说,禅院甚尔就放……怎么可能放心啊?
于是就有了病人撑着支架单腿站在厨房里监工的一幕。
禅院甚尔没见过伊凡做饭,因为在他第一次尝过她的饭吐了之后他就再也没允许她进过厨房。
有压力就有动力,在拦着她进厨房、又被“不健康”的理由阻止点外卖之后,禅院甚尔不得不自学了厨艺。
说真的他完全不理解这有什么难的,无非就是按着菜谱上的材料和步骤,按部就班地做一顿饭而已。做出来的食物不说好吃到令人爆衣,再怎么也难吃不了。
伊凡的解释是“或许我因为在野外不追求味道,只要把食物弄熟好入口就行”。
对此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因为就算是直接在火上烤熟的鸡蛋都要比她做出来的饭好入口。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是怎么把一顿饭做得卖相不错,但就是味道像被投毒了的。
“按照家里现有的食材,就决定做当归生姜羊肉汤了,甚尔有忌口吗?。”
“没有。”他幼时没有挑食的资本,养成了习惯。
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伊凡翻动着食谱,仔仔细细按照上面的要求准备和处理好食材,连同调料都按照克重称好,一样一样放到空碗里,摆了满桌,严谨得好像真在炼药。
禅院甚尔锐评:“差生文具多。”
焯水,撇去浮沫,加入当归、生姜、大葱和红枣等配料,转小火开始炖煮,等到一个半钟后加入适量盐和胡椒即可出锅。
抽油烟机被笨蛋调到最低档位,未加盖的汤锅咕嘟嘟地冒着水汽,蔓延开来。
看着伊凡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样子,禅院甚尔有些恍惚。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习惯了厨房的烟火气的?
以前受重伤后动弹不得的时候是怎么恢复的?哦,对了,躺上两天就好了。
受伤使他焦虑——这意味着他失去了抗风险能力,比如,万一出现了新的敌人他就无法保证反杀。
而现在他竟然有闲情逸致监督这家伙做饭?
他心中隐约升起一种模糊的危机感,像是被圈养在笼子里的狮子发现自己的肌肉开始萎缩时,对于环境开始产生抵触——
“等等,你要干什么?”
被他捉个正着的伊凡动作一顿,像被当场逮捕的小偷,抓着某种带红穗的草药回头:“当归性温,我觉得要平衡的话就要放一点草药来中和药液…我是说肉汤。”
“不需要,放回去。”
“还有,你手边那碗凉水是做什么用的?”
“锅里的药液…咳,肉汤好像不够熬煮一个半小时的,我打算加一点水。”
“……如果你不想把肉煮成鞋底的话,换成热水。”
伊凡依言将冷水换成热水,做完这一切后,本应乖乖等待小火熬制的她盯着沸腾的药膳汤,幽幽道:“甚尔。”
“怎么?”
她一脸诚恳:“我可以往里扔两个银光雪花石吗?这样药…汤的效果会更好。”
“……”
破案了,这家伙就是把做饭当成炼药,忍不住犯职业病,才会把食物做成那种怪异的味道。
但饭就是饭,药可以苦到比禅院甚尔前半生更苦,但饭必须好吃,有营养也不能难吃。
禅院甚尔深深地闭眼吸气:“不可以。”
“好吧。”
在他严格的监督之下,一锅当归生姜羊肉汤总算是按照正常步骤有惊无险地顺产,被端上了餐桌。
禅院甚尔尝了一口。
——味道异常之诡异,好像没放盐,而是放了些墙灰似的。
禅院甚尔放下碗勺,看向那个一勺一勺喝着汤仿佛毫无所觉的家伙。
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镇定、优雅、微笑着放下碗。
他问:“放什么东西了?”
对方眼神飘忽,答非所问:“炼制全知全能的贤者之石需要经历四个阶段,象征死亡的黑化、象征提纯的白化、象征重组的黄化以及象征整合的赤化,每一个阶段都需要一些特定的物质作为催化剂,如黑化所需要的是……”
“放什么东西了?”
“用于白化的虚无之盐。”伊凡秒答,随后干咳一声,“虚无之盐怎么不算盐呢?况且它可以大幅度提升药膳的治疗效果,毕竟到我这个年纪的老东西都会比较喜欢养生……”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打哈哈,心中感慨自己是不是变得太好脾气了,因为这种情况照从前他是要掀桌子的,但此刻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又或者是那种怒极了反而觉得荒唐可笑的平静。
这家伙初见的时候装得跟什么似的,摆出一副优雅知性的模样,好像想什么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哈,结果私底下是个爱睡懒觉丢三落四爱心泛滥还说不听的笨蛋。
不知自己正在被暗中蛐蛐的老东西还笑眯眯的:“不要生气嘛,这样吧,作为赔偿,下次你去赌马场时我去陪你如何?当你的保镖。”
“你?当保镖?”向来都只有被雇佣的份的禅院甚尔嗤笑,“你顶多能当个人形盾牌。”
握在手上永远打不死那种。
“也没有那么不堪吧,我至少能成为一面会魔药攻击的盾。”
正在探讨伊凡能成为何种器具的两人仿佛都没有意识到话题稍显地狱。
“你想来的话就来吧。”正好上次赚的那一笔连同本金可以赌一次大的,禅院甚尔靠在椅背上哼笑一声,“来给我的赌资当保镖。”
最后,在伊凡苦口婆心的劝解下,禅院甚尔至少把羊肉汤里的肉吃掉了。
——吃起来像裹了一层墙灰的羊肉。
说来很令人不爽,加了虚无之盐的羊肉汤好像真的很管用,两天里他能明显感觉到恢复速度比以往都要快。
同时,伊凡的“白雪姬叶片”也晾好了。
禅院甚尔因腿伤躺了两天,无聊得就差拿起伊凡的炼金日志了,所以在伊凡炼药时他也搬了个椅子坐一边围观。
炼金实验室里并不像最初收拾东西时那样昏暗了。虽然没有增加新的电灯光源,但伊凡在房间各处摆放着大块颜色各异的发光晶体,地上也有摆着蜡烛让人看不懂的阵印。
虽然在房间里摆这么多蜡烛看着不太安全,特别是对伊凡这种东西随便乱丢的邋遢鬼来说,但经过禅院甚尔的观察,他发现这种担忧是杞人忧天。
当伊凡的裙摆掠过蜡烛火焰时,那据说是植物制成的裙子没有半点烧焦的迹象,而被裙摆扑到的烛火也只是摇曳了一会儿,没有轻易灭掉。
他尝试着用手掐灭烛芯,在触碰到火焰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那是幽灵蜡烛,据说是消耗亡魂的力量燃烧的哦。”伊凡埋头于炼金日志中,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般给他解释。
伊凡炼药时不似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表情淡很多,显得很严肃——虽然从语气上判断应该没有这回事。
她只是对炼金术非常严谨而已。
用研钵将白雪姬的叶片和蔷薇辉石磨成粉末状,粉褶乳菇切成片,放入桌面上的小型坩埚,在熬煮过程中分次加入彩虹蜜露和新鲜的生命草,最后只取蒸发冷凝出的精华。
虽然这听起来和狭义上的炼金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更像是某种魔药学,但伊凡是炼金术师,所以这个炼药过程是不是炼金术是由她决定的。
反正这世界上已经没多少正统的炼金术师了,想怎么定义都是她说了算。
而禅院甚尔这边,围观过强效治疗药剂的炼制过程后,深觉这东西其实没那么神秘,就跟中学生化学实验课似的呆板无趣——虽然他没上过学也没做过实验。
比起事关他腿伤的药剂炼制,他更在意装着壁灯的那面墙。
肉眼难辨的细微倾斜,墙面微妙的颜色差异,锈蚀程度不同的铁艺壁灯,如果猜得没错的话……
“甚尔,治疗药剂炼好了哦。”
冷凝出的淡粉色液体终于滴满了一瓶,伊凡将作为热源的岩浆热石扔回冰水里,将强效治疗药剂递给他。
甚尔喝下药剂,意料之中的苦涩,是那种要把舌头麻痹,口腔腐蚀程度的苦。
但随着药剂入喉,强大的效果也随之显现。
原本凹陷不平、结着黑色血痂的伤口迅速充盈起来,血痂也被新生的血肉顶起脱落。
除了能清晰地感受到血肉重建的抽动,伤口处还传来阵阵蚀骨的痒意。
被修复后的伤口几乎看不出曾经受伤的痕迹。新生的皮并没有隆起的疤或明显的分界,甚至瘢痕的颜色都不是暗红,而更接近于正常肤色。
禅院甚尔甚至有一种这只腿变得更加有力了的感觉。
“感觉如何?”
憋屈了两天,伤势终于恢复的禅院甚尔自然满意:“还不错。”
他起身,按着伊凡的肩膀,推着她走到那盏他盯了好久的壁灯前。
一向对什么事都了如指掌的女性,此刻却略带疑惑地抬头看向他:“甚尔?”
这副表情禅院甚尔心情很好地勾着唇,伸手将她头顶的壁灯转了一圈。
随即,石块移动的闷响声从地下传来,墙壁微微震动着向下方移动,粉尘和细小石子随之簌簌落下。
响动过后,一条向下的甬道展现在二人面前。
禅院甚尔先向内走了两步,回头冲她挑眉:“等价交换,这算我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