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整天的功夫将书本杂物收拾妥当,放置于房间各处的花盆也在伊凡的生长药剂加持下迅速培育出了各种形态不一的花卉草木——虽然看着不像居家植物的常见品种。
总之,房间里看着生活气息浓郁多了。面对这样的成果,房客感到十分欣慰,然后钻进了昏暗的地下室。
而用“你难道是土里的某种阴暗生物吗”来吐槽的房主,自己也没有欣赏房间的意向,拿着刚到手的三瓶幸运药剂就要出门去赌马。
“是因为幸运药剂的库存被某人用光了,我才要马上着手炼药的哦。”
虽然这么说,但从她脸上格外真诚的笑容判断,她自己也对炼药这件事十分享受。
伊凡的桌面上已经铺开了一本厚厚的配方书,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药瓶和干花草,已经堆在桌子上乱成了一团,书桌自带的书柜里放着贴着标签的原料瓶,最上层摆放着各色晶体,旁边的墙上挂了满墙的布袋,装着她的各种草药,房间上方还倒挂着正在风干的完整植物。
实验室原本算是空旷,但当伊凡那大大小小的炼药坩埚——最小的只有巴掌大,最大的能装下两三个成年人,摆进来之后,房间就显得拥挤起来。
“幸运药剂的配方在328页,原材料是……酢浆草的花、金鲤鱼鳞片、橡子、红蝙蝠的翅膀和橄榄石粉末,调整口感的话还要加入柠檬皮和……对了,甚尔,幸运药剂最好不要连着……已经走掉了啊。”
伊凡看着空荡荡的房门口,挂在唇边的微笑滞了一瞬,随后又转回去。
她往研钵中加入两朵干花,边研磨边自语道:“嘛,只是三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
临走时伊凡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记不起来了,他一开始就没好好听。
幸运药剂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用,味道也是,酸甜的,有点像混合果汁。
解说高声欢呼着手上赌马券对应的号码时,意外的,禅院甚尔并没有觉得多高兴。
第一次赢时或许还有些得偿所愿的爽感,第二次时只觉得这是用了幸运药剂后意料之中的事,就像游戏开了挂之后反而会失去乐趣。赢了两三把之后,他就兴致缺缺地离开了。
然后碰上了仇家。
这也是难免的,他刚开始在暗网上接单的时候行事作风很……按那个叫孔时雨的说的就是很目中无人,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份,所以许多任务对象相关的人物会记恨他。
啊,他竟然想得起那个黑中介的名字了。
难不成这真的是走马灯?
躺在湿润的土壤中,眼前是被灌木丛和银杏树的枝叶挡去大半的昏黑天空,耳边好像能听到节肢动物窸窸窣窣爬行的声音,指尖触及皆是冰冷粘腻的血液。
别人流的血大部分在衣服上,手能碰到的应该是他自己流的。
天上开始飘下细密的雨点,又轻又小,不像雨,像浓重的雾气扑在面上,压住了血腥气,只剩水汽温和又黏腻地钻进肺里。
这种雨很冷。
禅院甚尔闭上眼——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动作。
一开始是在郊外被包围,五六个敌人对禅院甚尔来说不算什么,三下五除二解决以后,又来了三四个,他解决以后,又……
……
然后又来了几波来着?反正他们确实都是自己曾得罪过的人,起码明面上的理由确实合理。他打得麻木,回击时抽空抬头看看泛红的天空,又觉得自己就算端了黑市头目的老巢大概也罪不至此。
身上细小的伤痕越来越多,反击的手臂越来越沉重,就连战斗的地点也随着时间推移不断向市区靠近。
当许久没有玩儿过车轮战的禅院甚尔意识到自己早应该脚底抹油时,刚好被偷袭者的攻击贯穿了左腿。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一对大几十赢了,也不算丢人。
不,最后没撑到家里,死在这种地方还是有点丢人的。
不过应该没人会在意。
她大概……
也无所谓了。
“哒、哒、哒。”
耳边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禅院甚尔的眼珠朝声源处转动了一下,又百无聊赖地转回去。
“大晚上的还下雨,这地方可真够阴森的,平常又没人来,干嘛要安排巡逻?真是。”
手电筒的白光从上方的灌木丛中一扫而过,中年男人自言自语的声音靠近又逐渐远去。
禅院甚尔只是安静地感受着血液随着心跳的律动,从动脉涌出,渗进土壤里,迅速冷却,四肢逐渐变得沉重冰冷,皮肤发麻。
这种感觉,在他还是个蠢货的时候应该也有过几次。
但是之前没有像现在这样,连意识都……
那中年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这位小姐,你、你会说日语吧?大晚上的你跑来这么偏的公园做什么啊?吓我一跳。”
紧接着是一道柔和、温吞、腔调优雅的女声。
“抱歉,先生,我的小狗走丢了,我来找找他。”
“这么晚了,下着雨又冷,你还是……啊,没事,请过你继续找吧,我巡逻完这一带也该回家了……”
中年男人劝阻的话说到一半顿住,声音变得略有些恍惚,慢慢走远了。
四周静默了一会儿,随后留在原地的女人笃定地向这边走来——脚步声逐渐靠近,灌木丛“唰唰”抖动,溅落的水滴打在禅院甚尔的眼帘上,让他终于再次睁开眼睛。
“找到了。”
雨停了,又好像是什么东西遮住了他的视线。
他的眼前出现了仿佛发着光的、金色的晕影。
黑夜里怎么会有太阳?
他的思绪已经开始混沌,却仍尝试思考着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