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大人醒醒……”
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她耳朵边说话,浑身虚乏无力,酸痛不已。
谢芷言慢慢睁开眼睛,郭爱眉头紧皱地看着她。
“……大人,你好像发烧了……”郭爱如是说道。
谢芷言有些听不清楚,眼皮如千斤坠,压的她睁不开眼,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口腔发热,浑身发冷,头也疼得厉害。
“大人方才好像做梦了,一直在说着什么呢。”郭爱捧了药来给她喂下。
谢芷言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自己梦见谁了,那个还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原来昨日碰见的妇人是云香啊!
她迷迷糊糊想着,没想到居然在郡守府上见到了她,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来,贾铭身上的香好像就是云香给的,既然他说是在路上救的她,那她应该是听了话,逃了吧?
她们此次回去,她是单有一辆马车的,行程也比来的时候要慢一些。
她就这样胡乱想着,喝了药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中间好像上来了个什么人,有着宽厚又带着凉意的手掌,抚摸着她发红发烫的脸颊,很是舒服,谢芷言不由蹭了一下。
那人细心地用手帕给她擦了手脸跟脖颈,手法轻柔又舒服,谢芷言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背影,但是比背影更让她熟悉的,是一股香味,淡淡的,如同寒松翠柏,带着清冷的味道。
“……玉璃?”谢芷言有些茫然。
她好像还陷在梦里,在那段他们感情还不错的过去里,那天回去她也生了病,晚上发了烧。
秦玉璃吓死了,一个晚上没睡守着她,早上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通红的,都是血丝。
然后嗓音沙哑哽咽地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当时她是怎么做的?
谢芷言回想着,然后伸出手,将人抱在了怀里,安抚着说:“别怕。”
“玉璃,别怕......”
那人身体瞬间顿在了原地,任由身后的人犹如藤蔓卷上来,将他拉入深渊。
他试图抵抗着,他应该出去,而不是在这里,让她将自己又重新拉回那个,黑暗的、阴冷的世界。
可是她的声音,又与多年前,她安抚自己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让他想起了从前两人的快活日子。
秦玉璃其实是比谢芷言大两岁的,但是无论是心计还是学识,谢芷言都比他胜出一筹。
所以两人刚成亲的时候,千娇百宠的秦小侯爷,是千般不愿,万般抗拒的。
可偏偏二人是圣上赐婚,不能辞,不能拒。
这让小侯爷不知道有多憋屈了。
他当时已经打定主意,要狠狠教训这个女子,让她知道他秦小侯爷,不是好惹的!
他新婚之夜下她面子,迟迟不进洞房。
他新婚第二天就出去喝花酒。
他新婚第三日也不肯同她回门,发誓要不给她半分面子。
可是她这样聪明,这样有法子,他新婚之夜不回来,她直接让人去找他,让他不得不回房。
出去喝花酒,她就跟自己一起去,穿着新婚的红裙,烈烈如火,就这样,带着端庄与气度,直叫女子都不敢进他身。
第三日不回门?好家伙,那天回门他是被捆去的!
他就很奇怪,这个女人好像永远不会生气,总是淡然的,气度斐然的,心性也稳的跟个老头儿一样,特别无趣,长的也算漂亮,但是也没有漂亮到众人眼里脱颖而出的地步。
可就是这样的女子,心里却有着一个炽烈的理想,她想要女子都有书读!
她一举一动跟京都的世家贵女无二,都是端庄典雅的,也是沽名钓誉的,经常做些假事,比如为城郊平民送粥送衣,比如天有灾祸,会净身去寺庙祈福七日。
可是当秦玉璃嘲笑她的假模假样时,她却说:“无论是不是假模假样,我都去做了,钱花出去了,心也用了,剩下的是非便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确实,虽然她目的不纯,但是她是实实在在地为百姓在做事的。
比如女学,比如如今的治水。
女学是秦玉璃同她一起建的,一开始只是好奇,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所以同她一起去选址、招师、招生,安排各项事宜。
也就是在这些琐事中,他逐渐领略到了谢芷言的魅力,她总是表面笑吟吟的,实际上心里很是冷漠,但是她很会做事,每次有什么事做出来,都没人说她不好的。
而且真的很有才华,她时常会去女学代课,讲课时不用看案本,脱口而出,引经据典,时常讲的一片叫好声,深入浅出,叫秦玉璃这个不爱读书的人,都忍不住跟着听一听。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谢芷言的呢?秦小侯爷也不知道,但是他一向是个洒脱性子,爱了就爱了。
毕竟,他俩,合法的!
他以为谢芷言会看不上他,毕竟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夸奖的优点,读书是半吊子水,武功也是半吊子水。
文学武治不行便罢了,他还贪懒好玩,娇宠养大的他,从来没有什么家庭责任的意识,所以他也一直风流浪荡。
谢芷言一开始会管他,劝他,后面也不说了,就两个人安心快乐的过着日子。
虽然谢芷言在他面前跟别人不一样,她在他面前,不高兴会阴阳怪气,有时候还会挂脸,这些让他感觉自己是不一样的,可是他也时常怀疑妻子是不是真的爱他。
大约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吧,疑神疑鬼,猜东想西。
那人任由着谢芷言抱着她,过了一会儿,等她睡熟了才下车。
刚下车,一个拳头就冲着他打过来,他立刻侧脸,躲过了这个拳头,拳风阵阵从他脸庞划过,带起一股热意。
“金玉公子!金玉公子!别动手啊!”张宁拉着谢羽鸿的另一只胳膊,压抑着声音道:“别吵醒小谢大人了。”
谢羽鸿愤愤地收回手,低声道:“谁准你上马车的?”
贾铭也低声道:“奴只是上去看看大人。”
被张宁拉着实在影响操作,谢羽鸿收回手,瞥着小树林道:“去那里打一架!什么侍卫,竟敢不禁允许上主子的马车!”
贾铭却不再理他,去了郭爱那边,半夏在跟着熬药。
谢羽鸿又愤愤起来,被张宁劝住:“公子啊,小谢大人不舒服,咱们消停着些吧。”
他擦擦汗,这一路跟着金玉公子过来可真不容易,越相处越发现,这金玉公子骄奢淫逸的脾气太严重了!
本来他们当时被贾铭救出来,就一直在小溪边等着,可是后面等半夏过来了他跟小谢大人还没过来。
几人当时也不敢行动,等第二天,实在忍不住了,半夏给他们找了个安全地方,又在原地留了信号,就回去找小谢大人了。
可是回来的消息却让他们震惊。
贾铭离开的时候被发现了,身受重伤,小谢大人不知所踪!
三人没办法,只能一路顺着溪水下山,然后再找了官道回去。
这位大少爷!
之前有人服侍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结果轮到他跟在旁边,这才发现,龟毛的很!
每日都要沐浴,吃肉不吃皮,吃素不吃梗,走上一截路就喊累,浑身上下娇贵的不行。
对比起来,小谢大人简直就是个天使!
吃东西不挑食,条件不允许,几日不洗澡也能忍,他们到了淮阳县,更是听说小谢大人日夜赶了三天的路赶去淮阳城借兵。
三天啊!
一个深闺女子,世家贵族,竟然吃的了这种苦?!
对比起来,谢羽鸿就像个废物,而且还是个要求特别高的废物。
张宁现在对于金玉公子的滤镜全部碎掉了。
在他心里,谢羽鸿等于龟毛加挑食加脾气不好加骄奢淫逸,完完全全就是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纨绔子弟。
当初名遍大江南北的颂春赋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写出来的。
张宁叹了口气,看着谢羽鸿,他正怒气冲冲地看着贾铭,整个人冒着火,站在谢芷言马车旁边寸步不离。
“金玉公子,你站这里小谢大人也不会醒,要不咱们去旁边坐着吧?”张宁好意问道,现在只有他能说这个话了,换别人,他是搭理都不会搭理一下的。
“我不去。”谢羽鸿断然拒绝,“我就守在这里,那个狗屎侍卫再敢上我妹妹马车,我打断他的腿。”
张宁有些无语,不由道:“要是小谢大人跟贾侍卫是那种关系呢?可能小谢大人愿意看见他来呢?”
“不可能!”谢羽鸿又是否认,他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看了一眼马车里道:“我四妹妹对那个死掉的永安侯感情好得很。”
他轻哼一声,“那永安侯虽然是个浪荡子,总是花言巧语的,可是对我妹妹还算真心,长的也还行,加上身份勉强配的上。你看看那个贾铭,脸上坑坑洼洼,不知道多久了还没好,还木讷呆板的样子,他靠过来我都嫌恶心!”
贾铭就在不远处,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所以他听的清清楚楚。
张宁实在尴尬,各种捂嘴都没拦住,不由有些后悔自己说这样的话了。
这时,车厢里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