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谢芷言离去的身影,广平世子悠哉悠哉的挥着扇子,倚在窗台上,春天的阳光还不算热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他又挥着扇子,看着挺冷的。
“哎呀呀,玉璃,你这娘子心机手段样样了得,还和晨曦郡王有联系,说句你不爱听的,死她手上,你不亏呀。”广平世子转头,狭促地看向里面的男子。
里面隔了一层珠帘,香炉的烟雾缭绕着,看不清里面人的模样,只隐约觉着凤眼薄唇,样貌不俗。
那男子拿起无人理会的匕首,细细端详半晌,目光温和道:“她八面玲珑,天资聪颖,谁会不喜欢她呢?”
“哈哈哈哈哈!!”广平世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毫不留情的嘲笑起来。“玉璃你不是吧?如此毒妇,你不应该找到把柄就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吗?”
见秦玉璃不言,他不敢置信的道:“不会吧?当初在京都扮演的伉俪情深戏码,你当真了?”
秦玉璃还是不言,他伸手将匕首揣回怀里,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广平世子很是不屑,他道:“前几天求着我试探她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硬气的,那会儿我看你心都要碎成八瓣了这才应了你,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就过河拆桥了。”
“你话还是这么多。”秦玉璃毫不留情道。
“我可没媳妇来刺我的心,自然还是老样子,不过你就不一样了,瞧瞧你那怨夫样。”
广平世子也毫不留情,字字句句都往秦玉璃心上戳,秦玉璃有求于人,自然气短,不再说话,可是广平世子却还不肯罢休,又说:“想当初,咱们的秦小侯爷,那可是风光无限啊!银鞍绣障,少年意气,风流倜傥,不知迷的多少少女芳心暗许。”
“别说了。”秦玉璃闷闷道。
“挥金如土捧美人,回首尤胜美三分。”广平世子完全无视,只摇头晃脑地说着秦玉璃以前的事迹。“只道玉堂金马,正年少归来,风流如画——”
“走了。”见阻止不了广平世子再提以前,他丢下两个字,便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哼,还给我甩脸子。”广平世子摇摇头,翻了个身照太阳,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挥着,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冲着窗户下骂到:“有武功了不起,有门不走你走窗户!”
地牢里,刚一进来就一股潮湿血腥的气息扑鼻而来,顺着阴暗的走廊走进去,越里面越能听到惨叫呻~吟声,等走到刑罚处,声音仿佛萦绕在耳边,叫人不禁毛骨悚然。
正中间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甚至人形都看不太出来了,就是一坨披着破布的不明物体,走近了才能放心,还有着微弱的呼吸声。
左侧是一排排的刑具,挂满了一面墙,刑具尖锐的棱面还在烛光下反着光,隐约能看见上面已经洗不干净的血渍,那是只有一次次、一遍遍的鲜血反复渗透,才会留下的痕迹。
右侧则是一个转角走廊,里面就是牢房,好像是故意设计的一般,在这个位置,能够清晰的听见里面人的哀嚎求饶声,一声声,一句句,仿佛来自地狱的交响,在这座私牢里响起。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口,身姿颀长,宽肩窄背,似是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慢慢转过头来,手上还有未曾来得及擦干净的血迹。
“郡王,小谢大人派人送了人来,说是在茶楼造谣生事,侮辱您的声誉,便抓来给您发落。”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汇报道。
转过来才看见,男人高鼻深目,五官深邃,嘴唇嫣红,仿佛最艳丽的罂粟花,貌美却有毒,特别是眉眼之间,还有一股桀骜狠辣之气,叫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圣上最宠爱的弟弟,晨曦郡王李怀安。
“哦?”他微微挑眉,旁边的侍从立刻递来了一方干净的手帕,李怀安一点点的擦拭着,时不时还对着微弱的烛光检查自己擦干净没有。“竟然还有人敢非议本王?这两年消停了些,他们是都忘了本王的威名?”
侍卫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自家郡王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他立马道:“听说是在茶楼里对小谢大人无理,小谢大人原本是想送官的,没想到那小子言语放荡,竟然扯出郡王您了,小谢大人说不可轻饶,这才送了过来。”
李怀安微微一笑,眉宇中的狠辣之气都消散了不少,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他心情很好的大步往地牢外走去,一边道:“我就知道她又用我做筏子了。”
不但没有生气之意,还改了自称。
“他说了些什么扯到我了?”李怀安问。
二人走着已到了地牢上方,新鲜空气传来,阳光明媚,天朗气清,将地牢里的血腥阴暗一扫而空,心底都要轻松几分。
“卑职只听说是提到了多年前,小谢大人刚嫁入侯府——”话还未说完,便被李怀安反手甩了个巴掌。
李怀安变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笑意盈盈,一下子脸就冷了下来,目光阴鸷而残忍,带着浓烈的杀意看着侍卫。
侍卫直接被甩到门上,撞得吐出一口鲜血,可他也不敢捂住伤口,立马跪下来到:“郡王恕罪,郡王恕罪,卑职......卑职......”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竟让原本心情不错的晨曦郡王突然发这样大的火,他也不敢抬头看,只跪着求饶。
李怀安凑近他,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眼神中全是杀气,浓烈的令人可怕的杀意围绕着他,“本王说过了,那件事,谁也不准提,找死吗?”
侍卫被李怀安掐住脖子慢慢从地上拔起来,因为无法呼吸,面色涨成了猪肝红,他出自生命的本能拼命挣扎着,可是被扼住喉咙的他,力气跟挠痒痒一样,毫无作用!
被晨曦郡王提醒,他这才想起来,郡王十分忌讳小谢大人与永安侯秦玉璃成婚过的事情,并多次因为此时在府上大发雷霆过,五年前永安侯死了,这才好些,时日久了,他竟忘了郡王这项忌讳。
呼吸逐渐微弱,侍卫面临缺氧的境况,白眼死死地翻着,濒死的感受一点点腐食了他的心,四肢也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这次怕是活不了了......他想。
却突然被放了下来,晨曦郡王擦擦手,神神叨叨的道:“反正也死了,计较这样多做什么,谢芷言迟早是我的。”
又瞥了侍卫一眼,淡淡道:“起来吧,继续说。”
侍卫趴在地上剧烈咳嗽着,大口呼吸这新鲜的空气,空气吸进喉咙的时候,每次都跟有玻璃渣一样刺痛非常,方才被李怀安一巴掌扇了撞在门上的背部也还疼着,他却一点不敢耽误,只略微缓了几下,便立刻跪趴着道:“三月后,小谢大人上香时遭遇劫匪,是郡王您一路抱她回来的,那人说小谢大人......”
他不知道放浪之类的这些词能不能说,已经避开与永安侯成亲事宜了,若是说了小谢大人的污名,他怕郡王又发火,又不敢不说,只好含含糊糊道:“......说小谢大人与您有私情,小谢大人说他污蔑皇亲国戚,还造谣到您头上来了,只能交给您处理了。”
他简短而快速的将这句话说完,便趴在地上,摆出一副无害顺从的姿态,头也不敢抬。
“是实话呀。”李怀安摸摸下巴,“要是真有私情就好了,本王一定以正妻之礼迎娶过门,那小崽子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小崽子应该是指小郡主秦清清了,见李怀安在这里做着春秋大梦,侍卫不敢说话,只将头低的更深,恨不能挖个洞把头埋进去。
“算了,她既然送人过来,必定是想着我给她出气的,她最重名节,那人这样说,怕是真让她给恼了。”李怀安给了侍卫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一边说道:“你觉得怎样处置才显得本王对她的重视呢?”
侍卫不知道这个“ta”是谁,谨慎道:“郡王怎么做,都定是有您的道理,想来小谢大人玲珑剔透,定是能够领会您的心意的。”
这话说的李怀安很是满意,他道:“说的不错,赏!”
侍卫立刻跪下谢恩,晨曦郡王很少赏人,最多的是赏人一顿毒打,但是只要真赏便全是好东西,把他这条命卖了也是划算的。这瞬间,伤口也不痛了,呼吸也顺畅了,腿脚利索了,心情也美好起来。
二人一路走到前厅,那人还晕着,管家在旁边看守,见李怀安来,立马使了人将他泼醒。
那癫狂男人被泼了一桶水,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幽幽转醒,一睁眼便看着晨曦郡王饶有趣味地盯着他看,还未干透的裤~裆又是一阵尿骚味传来,竟是又吓尿了。
李怀安看着他惊恐的眼神,饶有兴致地问:“你认得我?”
“小生......小生纪胜,当年与小谢大人下山遇匪......是晨曦郡王相救......”纪胜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若说在谢芷言面前他还敢嚣张几分,在李怀安面前,他便是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是吗?怎么本王听说你公然在茶楼侮辱小谢大人呢?又造谣本王与小谢大人不清不白?”李怀安皱着眉,温和的问他。
“小生......小生有罪,小生知错,小生再也不敢了,还望郡王恕罪。”纪胜闻言,还想狡辩几分的心思瞬间歇下去了,只跪地求饶求放过。
“怕什么。”李怀安却很是亲和的样子,他道:“既然当初本王救小谢大人你也在,这怎么不感激......反倒恩将仇报起来呢?”
语调慢慢放慢,放轻,熟悉的人便知道,这是危险的征兆,是晨曦郡王杀意的展现。
纪胜眼神闪躲,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谢芷言的样子。
侯夫人每月都会去寺庙祈福,那日下山正好两人马车撞一块儿去了,他异常惶恐,生怕得罪了这位贵妇人,谁知她不仅没有怪罪,还派人帮他修马车。
因为耽误了一些时辰,下山的时间就晚了一些,回去的路上又在林子里遇到了劫匪,对方人多,又占据有利地形,两家侍卫皆不敌。侯夫人却淡定谈话,说若要钱财给就是,自己乃永安侯夫人,若再晚些回去,怕是有人来寻,到时候谁都走不了,不如拿了钱财便散去,既得富贵又得平安。
恩威并施,刚柔并济,既表明可以送财,又说明自己的身份,寺庙离京都近的很,守卫来的很快,若是他们识相,便可得财又得命,若是贪得无厌,怕是落得一场空啊。
纪胜当场就被这位永安侯夫人的口才机智与善良亲和所倾倒,见土匪犹豫几瞬,果然离去,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是接下来的情况却让他傻了眼,第一个找来的竟然不是永安侯府,而是晨曦郡王府上的人,晨曦郡王更是亲自来寻。
这便也罢了,不影响纪胜对这位侯夫人的感官,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样的女子,得人心悦,也不过稀疏平常事。
可是这永安侯夫人却出了马车!
马车被撞,路遇土匪,她都没有出马车,全然淡定自若的端坐于车内,可是晨曦郡王来了,她不但下了马车,还微笑着二人于林中私会交谈!
亏自己还以为她是个多有品德涵养的女人,与世上的女人都不一样,没想到不过是换个身份就能得她青眼的俗人罢了。
听了纪胜这嫉妒酸涩之言,李怀安似乎也想起来那件事,不由怀念地笑了笑,“本王对她而言,总归是不一样的。”
然后用非常感伤的语气道:“那就只行千刀万剐吧,本来想割你舌,挖你眼,斩你四肢,用药养好再千刀万剐的,不过本王如今高兴,便赐你一个痛快吧。”
说到后面,他语音上扬起来,任谁听见,都知道他的好心情。
纪胜脸色唰得苍白一片,他哆哆嗦嗦,眼含恐惧,绝望地求饶:“郡王饶命!郡王饶命!小生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怀安却仿佛听不见了,只沉醉于自己的世界里,带着欢欣的心情离开此地,只留下纪胜在原地的哀嚎,管家使了个眼神,侍卫便拉着纪胜下去。
此时天空晴朗,阳光明媚,那惨叫与哀嚎声于王府最深处的地牢里传来,却叫人无端端地汗毛直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