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杀人利器,自不可收,世子很是自行收好吧,小心伤了人。”
谢芷言说完,便下了楼去。
楼下人正心心念念等着谢芷言呢,见谢芷言下楼,便心痒难耐凑了上前,低声问道:“谢大人……方才那一笑……”
半夏伸手隔开他,看了眼谢芷言的神色,见她没有斥责之意,便没赶走。
谢芷言打量着他的面貌,见他身量修长,四肢纤细,看起来就是个读过书的样子,五官平平无奇,此刻上前搭讪,还显得有些贼眉鼠眼。
茶馆里的人见方才对谢芷言喊得最大声的人此刻却低眉顺眼凑上去,不由都看笑话似的看着,只众人隔得略远,听不清在讲什么。
谢芷言低头看他,轻声问:“方才我笑,你看见了?”
“是!是!”那人激动难耐,“小生扬州人士,家境还算殷实,身体也还可以……”
见谢芷言提起那个笑,便确定她是故意笑的了,心神不由开始荡漾,打量着眼前的女人,皮肤白皙,气质斐然,不算顶漂亮的,但是独有一份气质鹤立鸡群,若是能和这样的女人春风一度……此生不枉矣。
“带走吧。”谢芷言出声打断他,对半夏道:“侮辱朝廷命官,此罪如何?”
“刺字,杖刑三十,流放岭南。”半夏反应很快回答道。
那男子闻言脸一白,立刻道:“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本来就放/浪淫/荡,你还用笑容勾引我,对!是你勾引我!”
男人好像总有一种天赋,是女性做不到的,那就是自信。当他们相信一件事的时候,就会坚定不移的相信,并且从不质疑自己。如果有人说他的想法是错的。
什么?我怎么可能会错?定是你嫉妒我,陷害我……
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有错的,只会是别人的错。
而谢芷言早看透了这一切,她扬起了一个惯常用来装模作样的笑容,对着男子歉意道:“亡夫虽死,本官心如匪石,不可转也,若郎君只是言语侮辱本官,本官只作没听见便罢了。只是朗君虽才学出众,却私德有亏,将来入仕也只怕会为一己之私,残害忠良。”
“本官既为朝廷效力,自容不得你这样的登徒子为官做宰,将来残害一方百姓。”
这话简直虚伪至极,可笑至极,什么残害忠良,私德有亏,不过是今日说话难听了得罪了她,先是蓄意勾引,后又下圈套残害罢了!
可是谁会信呢?谢芷言与先夫情深甚笃,可是京都之人共同看见过的。
那秦小侯爷原本是个流连花楼,风流浪荡之人,娶了此贤妻都被治的服服帖帖的,谁会相信一个才华出众,身份高贵,连风流浪子都能收服归心的女人,会蓄意勾引这个品貌平平,出口成脏的人呢?
特别是如今看来,更是风度皆无,言语下流不堪,送官才是正途。
男子不服,努力挣扎,可惜半夏手上有些功夫,他不过一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哪里挣得脱,只破口大骂道:“你这个荡/妇,自己私德有亏才不敢让他人言,你行为放/荡,为人下流,一路睡到如今地步,老天瞎了眼让你当了官,你这种人迟早落到千人骑,万人践的地步!!!”
被戳破了隐秘心思的羞辱与被拒绝的愤怒,都让他十分难堪,面红耳赤的就开始骂骂咧咧,下流的人还不知是谁。
实在过于激动,唾沫都横飞到谢芷言脸上了,半夏见状直接上脚,一脚踢得他两膝一软,径直跪在谢芷言面前,半夏道:“这些污言秽语你交予官老爷说去吧。”
又大声对着周围看戏的人道:“我家大人是圣上钦点七品官,宫中绶了职的,如今有人质疑我家大人官是其它途径来的,怎么?各位是觉得自己比圣上眼光还要好吗?!”
茶馆众人见此场景哪里还敢说话,平时口嗨聊些不三不四的话题便也罢了,如今真要见官辩辩,他们是没那个本事的。
一时之间,只见茶楼寂静一片,众人都低头缩肩,只恨不能当场挖个洞远离此是非之地。
没想到这谢大人先前无视于他们,一开口便是绝杀,这侮辱朝廷命官,实在是个好罪名。
见众人不语,半夏又道:“就算无官职,我家大人也是正经的侯府夫人,皇亲国戚,上了皇家玉碟,诸位如此议论,就不怕灾祸临头吗?!”
那被压在手下的人仍是不服,他愤怒又不甘的开始给谢芷言泼脏水,自古以来,女人都是遭受非议最多的人群,有了污点,她这官还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呢。
他开口大声道:“我可不是胡言乱语,谁不知道你小谢大人,在与那秦小侯爷成婚之后,还与晨曦郡王暧昧不清?成婚不过三月之时,你上庙祈福,路遇山匪,是谁救的你?”
他转头看向吃瓜众人,对于他们的怯懦畏惧很是不满,又恶狠狠地看向依旧表情平静的谢芷言,脸上全是明晃晃的恶意,他一字一句道:“是晨曦郡王——背你回来的!”
此话一出,茶馆众人言谈纷纷,皆想起当初的事,因为此事闹得确实很大,晨曦郡王不光背着这小谢大人回来,还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此事,一路将这小谢大人背回侯府。
又迫于谢芷言的官威,生怕也抓去坐牢了,只敢悄悄议论此事,只是谈论之声依旧不小。
此事非常不好解释,无论如何,这件事是事实,众人有目共睹,解释了,别人会说“瞧瞧,她急了,定是心中有鬼,才如此急于辩解。”她不解释,旁人会说“不解释就是默认,她定是知道此事为事实,才不敢说话。”
丢下重磅炸弹的人见众人皆小心翼翼地讨论,很是满意自己的成果,又得意洋洋地小声道:“小谢大人,我这里还有更劲爆的消息,你若不想官帽落地,还是放了我罢。”
谢芷言面不改色,她扫了茶楼座下的人,眼神凌厉如刀片,带着摄人的威严,直扫的众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其威严气势,直叫那些老百姓两股战战,又恢复到之前胆怯的鹌鹑样。
她一副乾坤朗朗,气势如虹的模样,不心虚也不急于反驳,只笑了一下,这一笑,众人心里又一个咯噔,实在不知这小谢大人要做什么。
“说完了?”谢芷言问那人,语气还是平静又和缓的。
那人见谢芷言淡定自若,八面不动的样子,也心里不禁有些打鼓,僵着脖子说:“你、你要如何?我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你不能随意动用私刑!”
谢芷言甚至安抚性的笑了笑,对他、也是对茶楼众人道:“本来你当众辱骂朝廷命官,本官不想追究的。”
确实,送官也给他治不了大罪,一个身有功名的举人,一个新秀七品女官,不过小惩大戒一番罢了,这也是男子有恃无恐,敢当众言语讽刺谢芷言的原因。
他不会有大罪。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攀扯到了他绝对惹不起的人。
她提起裙摆,慢慢下楼,一边温言轻语地道:“只是你竟然胡言乱语攀扯到了……晨曦郡王,那本官也保不了你了。”
她止住步,转头看向那人,那人仿佛猜到了谢芷言要说什么,浑身开始颤抖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已经害怕的牙齿都发出磕碰的声音。
“半夏,送过去吧,让他定夺……”谢芷言慢慢说着。
那人仿佛看见了阎王索命,两股战战,一股尿骚味传来,竟是直接吓尿了裤子。
茶楼众人也吃了一个大惊,为这男子的命运给予同情之色,又有些害怕自己也会被牵连。
无它,晨曦郡王……杀神也。
在大雍朝,最可怕的人除了他,再无其人能出其左右,他残酷暴虐,杀人无度,在市民之间,是能止小儿嘀哭的存在。
他身份尊贵,当今圣上非常器重于他,从他称号里就能看出一二——晨曦。初升的太阳也,若非极致宠爱,又如何能给如此称呼?
不仅如此,他还是唯一一个成年了封了郡王,却还留在京都的王爷,作为圣上的弟弟,他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却无人敢言。
也不是没人言过,被晨曦郡王提着剑找上门去了,挨家挨户的敲门“夜谈”,谈不拢,便搜刮府上,放火烧家,文武百官皆是敢怒不敢言。
御状告到圣上那里去,也不过不轻不重的禁闭加罚俸,时日久了,便无人敢告状了。
这说完了晨曦郡王的身份,咱们来说说他为何能在百姓心中奉为杀神。
实在是这晨曦郡王太过于狠毒,之前有官员当街拦马,斥其不遵礼法,嚣张跋扈,他竟命人将其绑在马后,一路纵马绕着京都跑,当街百姓都眼睁睁的看着那官员从底气十足到奄奄一息,双手被捆着的绳索磨出森森白骨,因为追不上马车,膝盖竟硬生生被磨去了一半!
京都的大街上回荡着官员的凄厉哀嚎,仿若地狱之声!
鲜血与碎肉留在了街道上,三天无人敢去清理。
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当街都敢做出这样残忍的行为,私底下不知道有多狠毒!
而这件事最为狠毒的是,那个官员一直是醒着的!他醒着看自己的双手被磨出鲜血,陷进肉里,然后露出白骨,也看着自己健全的双腿,被骑着马的晨曦郡王,拖拽着磨破皮、磨掉肉,最后再磨掉他的膝盖骨。
心中的恐惧便由此而生。
这不是人!这是魔鬼!这是杀神!
他还喜去大理寺审查犯人,刑讯手段层出不穷,大理寺里的尖叫恐惧声绕梁三日而不绝,但凡过了他手出来的人,森森白骨可见,却还意识清醒。
这叫人如何不害怕?若是旁人便也罢了,若是被晨曦郡王知道,自己当众诽谤他的名誉,这不得扒皮抽筋方可解恨?
晨曦郡王这几年消停了许多,不惹事了,最多也是私下去大理寺审查一下犯人,这让众人都差点忘记了他干出来的“丰功伟绩”。
眼见着半夏叫了侍卫抓了他去见晨曦郡王,那人吓尿了裤子还不算,竟直接吓晕了过去,侍卫们毫不留情的拖起他便离开了茶楼。
谢芷言视线从离去的人身上挪开,慢慢转到茶楼众人身上,众人如何再敢与她对上视线,皆目光闪躲,唯恐被迁怒。
这时,谢芷言却轻声细语道:“茶楼本就是闲聊之地,诸位不必担忧,本官不会计较这些。”
她又转向之前帮她说话的男子身上,俯身行了官礼,道:“多谢郎君为本官说话,为官者,本就应接受百姓之毁誉,在其位,谋其政也,诸位畅所欲言,无所顾忌,方为大雍之开明也。”
那男子也急忙执了弟子礼回敬,刚欲说话,半夏便插话道:“不过方才那男子之言语可不可取,凭空捏造,污蔑我家大人便罢了,大人心善,被冒犯也只送官,偏偏他要开口攀扯上晨曦郡王,真是猪油蒙了心的蠢东西。”
男子急忙应和道:“是是,小生定是时时谨记,出口之言,定要思虑再三。大人心胸宽阔,小生佩服。”
茶楼众人也纷纷拍起了马屁,应和道:“小谢大人确实心胸宽阔,宠辱不惊,难怪圣上偏爱有佳,甚至破例封官,实在是小谢大人之风姿卓越,令人折服。”
“是是,小谢大人不光文采斐然,更是气度不凡,当初那篇治国八策,简直为民解忧,利国利民啊!”
治国八策是谢芷言献上的,就是因这篇文章,圣上赞善有佳,甚至破例封官,更是准她上朝参政。
谢芷言依旧淡定的接受着众人的赞美,高贵典雅,气质大方,仍是不像个当官的,像个端庄的大家小姐或是贵族夫人。
等众人称赞几回,消了百姓心中的顾虑,又试探了几番,确定无人再敢将今日那恶人的胡乱言语讲出去,这才施施然上了马车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