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们同病相怜呢

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乙骨忧太攥住手指,神色间透露出些许紧张。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懊恼地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头脑一热,接过了给新同学补课的事情呢?

因为从小被怨灵缠身,日常生活中乙骨忧太一直小心翼翼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尽量不和人产生过多的接触。

这样就能避免给他人带来麻烦,也能让自己少受一些异样的目光。

像鹤田同学这样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光芒万丈的偶像,肯定是被人各种追捧的吧?

乙骨忧太偷偷瞄了一眼鹤田弥纱,又迅速低下头。

他自认为是嘴笨的类型,不会说那些能活跃气氛的话。和他待在一起,难免会让鹤田同学觉得无聊和沉闷吧?

更何况,有的时候,他还会因为紧张而说错话,不小心就惹怒了别人……

鹤田弥纱:“乙骨同学?”

“诶?”乙骨忧太的身子一僵,好像被吓了一跳。

瞬间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剥离出来,他慌乱地抬起头,连忙说道,“请稍等一下,鹤田同学,我想想要从哪里开始……”

“好,不着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乙骨忧太觉得她的声音比刚刚要轻柔了一些。

他没有忘记,自己来咒术高专的目的。

为了解开里香的诅咒、学会控制这股强大而危险的力量来帮助别人。也为了在这里找到活下去的意义、为了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这是他难得能够帮助别人的机会,尤其是像鹤田弥纱这样受欢迎的同学,能够帮助到她的话,自己或许并非一无是处。

想到这里,乙骨忧太悄悄地呼出一口气,努力挥开内心的紧张感,嘴角扬起一个略微不自然的微笑。

“鹤田同学,我们开始吧。”

“好。”

鹤田弥纱安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唇角微勾,专注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探究,像是能洞察一切。

在这样的注视下,乙骨忧太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那个……五条老师有和你说过关于这所学校的事情吗?比如诅咒的由来、咒术师的作用之类的……?”

鹤田弥纱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五条悟在邀请她来这里上学的时候介绍了很多,但是大部分她都没听进去,所以相当于是一无所知。

乙骨忧太回想起自己当初入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情况,他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开始从头讲起。

“压力、辛酸、后悔、耻辱……这些由人类所产生的负面情感,会化为诅咒,潜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带来一些麻烦。”

“最糟糕的情况下,会致人死亡。”

“而诅咒只能以诅咒来祓除,咒力、咒术、咒具这些都是能祓除诅咒的东西。”

“对了,狗卷同学的咒言术就是咒术的一种。”

……

紧张的情绪如影随形。

乙骨忧太每说一句话前都要反复思量,担心自己讲解得不够清晰,或者表述有误。

他一边回忆着自己当初学习这些知识时的情景,试图找到最容易让人理解的方式来传授。一边又在时刻留意着鹤田同学的反应,只要她的眉头稍有皱起,他就会停下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讲得不好。

乙骨忧太忍不住怀疑,他所讲的这些内容,对于鹤田同学来说会不会太过枯燥无聊……

“五条悟的术式是什么?”

鹤田弥纱突然提问,让原本紧绷着的乙骨忧太莫名放松了一些。只是他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着,教室里的氛围也太奇怪了。

“听说五条老师是最厉害的咒术师,他的术式是五条家赫赫有名的无下限术式,强大到能够支配空间。任何东西只要靠近他,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住,速度变得越来越慢,慢到最后几乎就像完全停住了一样。”

“还有他的那双眼睛……”

乙骨忧太的辅导还在继续,除了五条悟相关的问题,鹤田弥纱中间再没有提出过别的疑问。

把需要知道的基础知识大致讲解完毕后,乙骨忧太听到她主动问起了他的事情。

鹤田弥纱听他提到过,他也是晚了几个月才入学,所以便问他原因。

乙骨忧太抿着嘴,脸上的神情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出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他儿时的青梅竹马的祈本里香,在一场惨烈的车祸中意外身亡。之后,她的灵魂就化作了特级过咒怨灵,附身于乙骨忧太的体内。

只要有人伤害他,或者有人接近他,都可能会引发里香疯狂的无差别攻击。

被咒术界察觉之后,乙骨忧太被带回咒术总监部,判处秘密死刑。五条悟发现后阻止了这件事,并让他加入咒术高专。

他要在这里学会解开祈本里香诅咒的方法,找到属于自己的救赎和希望。

“鹤田同学,我听说你身上也携带了诅咒……”乙骨忧太的目光中带着试探,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压低,显得格外谨慎。

见鹤田弥纱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乙骨忧太稍微放心了一些,于是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心底的问题,“鹤田同学也是因为……和我这样类似的理由,才来到这里的吗?”

“是的。”鹤田弥纱面不改色地撒着谎,还略带感叹地对他说,“真巧啊,乙骨同学,我们同病相怜呢。”

同病相怜吗……

乙骨忧太的内心,瞬间涌起一阵翻腾。

他应该为鹤田同学感到遗憾和同情才对的……可为什么胸腔中有种隐秘的、奇特的庆幸感觉?

就像是在黑暗中孤独徘徊许久的人,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同行者。

乙骨忧太发现自己好像在为此高兴着。

可是,不行。

深陷在泥潭里的人,怎么能够为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掉进淤泥里的人而感到庆幸呢?

那样是不对的。

那样太自私了。

他该为此感到羞愧。

乙骨忧太在心底一边狠狠地告诫自己,一边却难以抑制那轻松上扬的语调,“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鹤田同学,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尽管开口。”

鹤田弥纱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只是从头到尾不敢和她眼神对视超过两秒的乙骨忧太丝毫没有察觉异样。

听到她淡淡地说,“好啊,那就先谢谢乙骨同学了。”

乙骨忧太开心地回应,“不客气。”

如果他能帮上鹤田同学的话,那就太好了。

鹤田弥纱的宿舍位于学生宿舍的顶层,同层只有她一个人居住,到了晚上安静得出奇。就算是不小心说了梦话,也绝不会有人听见。

或许是陌生的环境所致,她再一次陷入了失眠的困扰之中。

她的药箱里有辅助睡眠的无副作用药品,但是鹤田弥纱很讨厌吃药。

于是,她开了一瓶酒。

当微微的醉意逐渐蔓延开来的时候,鹤田弥纱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虚幻的梦境里,漆黑的夜晚下了一阵倾盆暴雨。她一个人站在高楼的天台,单薄的身体被雨浇得湿透。

鹤田弥纱低垂着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脚下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

失去挚爱的她,绝望悲伤的情绪在雨里肆意流淌。冰冷的夜风呼啸着穿过身体,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却依然无法抵御那股寒意。

就像一只在街头流浪、无人问津的可怜小狗。

目之所及的虚空中,那个男人如同神灵一样出现,再次向她伸出了手。

鹤田弥纱怔怔地望着他,眼中的迷茫逐渐被渴望所取代。她朝他伸出双手,想要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然而,一步踏空,整个世界瞬间崩塌,她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急速下坠……

鹤田弥纱猛地从令人窒息的噩梦中惊醒,她的胸膛上下起伏,急促地呼吸着。

半年前,鹤田弥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未来的自己,爱上了一个男人。为了他,鹤田弥纱付出了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

她被极端粉丝绑架危及性命的时候,是他伸出了援手。鹤田弥纱对他一见钟情,几次接触之后开始深陷其中。

狂热的爱意让她成为了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追随者,鹤田弥纱的钱、资源和人脉都可以用来为他铺路。

那样的爱更像是一种盲目的痴迷,她只知道无条件地服从男人的所有指令。

明明知道他对她只是利用而已,她却坚定地说出“利用我也没关系,只要我对你还有价值”这样卑微到尘埃里的话。

鹤田弥纱本人的意识一直在拒绝,她无数次挣扎地告诉自己,要挣脱这荒唐的情感束缚。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为那个男人而触动,每当看到他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所有的抵抗都瞬间土崩瓦解。

自己的情绪被莫名的力量操纵着,她痛恨那样的感觉。

男人想做的事情很疯狂,多次触及法律的底线。他败露后,在正义的制裁下凄惨而死,鹤田弥纱最终选择了殉情……

这个梦境真实到,就好像她真的过了那样短暂又刻骨铭心的一生。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心跳,每一滴眼泪,都像是亲身经历。

愿意为了一个人付出一切的爱,鹤田弥纱理解不了。

更何况,到最后,那个男人对她也没有一丝真心。

他假意温柔的目光,就像罂/粟一样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