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她还要撑住!
眼前里浮现了一幅画面,孟慕华正在为她缝补衣服。
她捧着脸,看着孟慕华道:“师父,医书上说人有魂魄和肉身两种,那如果我灵魂出窍了,我能在外面待多久呀?”
孟慕华用针刮了刮头发,道:“灵魂不能离体太久,否则会很快消散,除非有强大的法器封印,但这样你这个小机灵鬼也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所以千万别随便乱使用魂术。”
小孟枝枝睁大眼睛道:“那我的灵魂万一被坏人抓走了,师父还能找到我吗?”
孟慕华笑了,道:“只要枝枝的灵魂还在人界,师父用招魂的法器,一定能找到你。”
小孟枝枝竖起大拇指道:“师父好厉害呀!”
下一副画面又现在眼前。
上一世,赢破成了魔君,将她囚禁在了皇宫里,皇宫早已变成一座鬼城。
她使用魂术,让自己灵魂离体,飘荡在鬼城上方。
她悄悄藏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赢破抱着她的肉身,发了疯地寻她的魂魄。
她看得腻烦,毫无牵挂地离去。
然而,还未等她走出鬼城太远,赢破就寻来。
他伸出手道:“枝枝,回来。”
孟枝枝摇了摇头,道:“只要我不回去肉身,我的魂魄会消散,赢破,放过我吧。”
赢破笑得残忍,道:“你想离开孤,孤不准!你生生世世只能和孤在一起,无论你逃到哪里,孤都会找到你。你想死,孤不会成全你。”
她听得害怕极了,立马逃走。
赢破却比她想象得更加强大,似鬼的体质不用法器也让他能看见她,无论她去了哪里,他都能循着味过来。
“找到你了。”
这时她的魂魄快要消散,道:“就不能放过我吗?”
“不放,你别想了。”
水中的她几乎失去意识,感觉自己坠入了冰天雪地,昏昏欲睡。
有人抱着她,在她耳边嗫嚅:“孟芷,不许睡。我不许你死。”
她心中害怕。
一道闪电般的光在白玉湖中炸开,血腥的红水从湖中泛滥而去。
孟枝枝感觉耳朵轰鸣。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口中不停呛水。
她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在跟前,越来越清晰,那个熟悉的面孔,让她无比恐惧的人。
此时,赢破竟然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她突然鼻子一酸,道:“你就不能放了我吗?”
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脑子混沌不堪。
赢破的皮肤白得透光,他的唇依然鲜红欲滴。水渍打湿了他的脸,却让他俊美的面容显得愈来愈清晰。
他沉着脸,道:“放了你?你傻了吗?这是梦。”
孟枝枝呢喃道,“梦?”
赢破心想,那不然呢?
他原本在皇宫里呆着,正为拿着那只桂花纹香囊,心中愈发烦躁不安,结果一睡便梦到了她。
也不知道梦里的她怎么会这么弱,被那些丑陋的玩意儿欺负得死死的,明明她一贯在他面前挺能的,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
孟枝枝不能明白,“水夜叉呢?”
赢破道:“那丑东西叫水夜叉?”
“恩。”
“死了,我杀的。”
孟枝枝的脸呆住,她道:“你是专门来救我的?”
赢破将她从湖中抱出来,一步一步往岸上走去,二人在水中拖着长长的红色尾巴。
他将她放在树下,蹲下身,一把匕首割破手臂,将血滴喂进她嘴里。
孟枝枝想呕出来。
他掐住她的脸颊,道:“不许吐,给我吞下去。”
孟枝枝血液一下子被涌进了腹中,五官一下子扭曲起来。
赢破脸臭了起来,“我就那么让你讨厌?”
孟枝枝摇摇头,道:“我不讨厌你。”
“那你为什么会走?”
“我得知了师父的下落,必须得走。”
赢破道:“只是因为这样,不是因为讨厌我?”
孟枝枝道:“我说过,我再也不想恨你。赢破,只要你不伤害我,不要想着怎么害我,我就不讨厌你。”
赢破心跳骤停,他的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她苍白的唇因为沾染了他的血液,而泛起红色的光泽,让她多了一分妖冶之感。
他伸出指腹,一点点将自己的血擦在她的唇上。
“我将香囊修好了。”
“恩?”
“你回来吧,从我手中拿回它。”
她微微一怔,唇色被鲜血染成艳丽的红。
白玉湖倒映盈盈波光,若不是湖面上泛着腥臭的血水,一切真宛如梦境一般。
来不及回答他的问题,她心底生出寒意,问道,“赢破,我们真在梦里?”
赢破道:“难道不是?”
她一下提起他的手。
她的双手被水泡得苍白发皱,她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点在了赢破的食指上。
“我的温度是真的,我能感觉到你。如果是梦,那这梦做得也太真实了。你是不是还在皇宫里?”
赢破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回首遥望四周,白玉湖静谧,四处的柏树随风而动,脚下踏着软草,远处和近处的事物都看得分明。如果是做梦,这个场景也太过清晰了。
少年瘦削的下巴微沉了下,脸色变得渐渐难看起来。
“我怎么到这里的?”
孟枝枝紧皱眉头,道:“恐怕你的魂魄出窍了。”
“魂魄出窍?”
孟枝枝握拳咳嗽了几声,道:“民间传说聊斋中有讲过一个六指书生,他一见钟情大财主的女儿阿宝,相思成疾,于是魂魄离体跟在了阿宝的身边。而这在道家术法中记载为魂术,名为‘魂魄出窍’。”
和传说讲述的魂魄只能入梦不一样,在道家术法中魂魄和躯壳的区别只在于,魂魄主阴,躯壳主阳,魂魄和躯壳都只是这人的一部分,魂魄依然可以流血受伤,一样可以被触碰,可以看作是人的二分之一。
但是怎么解释赢破杀了水夜叉?
那可是生存在千年深潭里的恶鬼,伴随着深潭诞生而出现,能在极寒而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生存上千年,必然邪恶无比。就算是她,在没有护她剑剑灵的帮助下,也很难铲除一只。
白玉湖中泛起的红水,令她想起掉落前向后那一看,当时湖中可不止一只水夜叉。
她心里很乱。
难道赢破已经入魔了?
对,不对。如果他已经成了魔,鬼体更进一步加强,又怎么会轻易魂魄离体?
鬼物是没有魂魄一说的。一般鬼物的本体是死物,死物上各种邪祟怨气聚集,从而产生了灵智,这才是鬼的来源。只有除了天生为鬼,例如五奇鬼,他们在黑夜中突然诞生,没有由来。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赢破的魂魄。他身上当真流着人类的血脉。
水中不明显,但此时在岸上,他的身体呈现半透明状,光线穿透他的身躯,虽有实感,但不是他原本的身体。
孟枝枝一把捧住赢破的脸,说是捧,不如说是挤压,她使劲让他的脸对着自己,不给他任何撤离的机会。
她注视着他,焦灼道:“你没有修魔,对吗?”
她的双唇止不住颤抖,被水浸泡过的脸庞显得格外寒冷。
赢破道:“魔?”
孟枝枝心里着急,道:“回答我。”
赢破不懂“魔”这个字的分量,只在眼前人眼中看到了无尽恐惧,仿佛这个字是厄运,是灾难,是不可言说的沉重命运。
彼时的他只觉得这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回应,又有何不可?
他道:“我没有。”
孟枝枝胸中憋住的那口气终于呼吸过来,双手渐渐松开。
她见赢破一脸懵懂,便知晓他压根不知道什么是魔。
或许是发生了其他异变,又或者水夜叉分赃不均开始内斗,致使他们互殴死亡,恶鬼性邪,容易分崩离析,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赢破不过是趁机用了她教他的法术偷袭了一下,他有鬼邪的体质,释放的法力更强。
总之,她认为,这绝不会是现在的赢破能够做到的。
她道:“我马上可以见到云庭了,很快就能知晓师父的去向。”
“云庭?”赢破心中微微不快,他嚼着这两个字。
少年脸色臭了起来。
“他就能知道你师父在哪儿?”
孟枝枝低着头施法烘干自己的衣物,道:“我不清楚,但很有可能他知道。”
她烘干后,又伸手去摸赢破的衣服,察觉到毫无湿意,便道:“难道你会魂术?”
她抬起头看他。
少年眼尾一挑,道:“我应该会吧。”
孟枝枝揉了揉额角。
看他这般逞强的样子,就知道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魂魄离体。
魂术的施展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是她也经过数次练习。
怎么就误打误撞让他学会了?
她再一次有些嫉妒赢破的学习能力。
她突然脸色一变道:“魂魄在偶然契机下是可以离体,但不能离体太久,不然身体没有魂魄滋养,会失去生机。”
“你得快回去。”
赢破注视着她。
突然,他凑到她眼前,额头伸了过去,贴在了她的手背上,闭着眼。
“千万别骗我,孟芷。”
孟枝枝感到自己手背一烫,那温热的感觉传导到心脏,不由地扩散四肢,让她觉得脸也跟着热了起来。
她不自在地抽回了手,道:“我来运法,送你回去。”
她闭上眼,在身体里运动灵气,发现自己的伤竟然好得差不多了。
她想起了她吞咽的血。
少年没有丝毫忧虑,就往胳膊上划了一刀,那鲜红的血液被强硬地灌进了她的嘴里。
那血让她重伤的身体恢复了。
她没有告诉他,魂术的施展需要的契机是“深刻的执念”,是要一心想要去到对方身边的强烈愿望,才能促使魂魄强行离体。
这一瞬的明白,让她心跳不止。
他当真对她……?
她手中夹着一颗咒枣,结印处灵气溢出,灵气如白荧光点,围绕在赢破的周身。
赢破垂眸,伸出手指触碰那些光点,刚一触,光点就弹远了些,他便执拗地去碰,乐此不疲,显露出几分孩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