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枝枝回神,立马抽手,行了宫礼道:“大人,失礼了。”
樊鸣见她虽然刚刚步伐慌张,脸上很快恢复平静,是个灵巧的人。
他抚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蒹葭,是洗尘殿的打扫宫女。”
樊鸣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枝枝道:“奴婢愚钝,不知是哪位大人。”她低眉顺眼,不再抬头看他一眼。
樊鸣道:“我是樊鸣。”
孟枝枝道:“原来是樊指挥使大人,大人在上,请受我一拜。”
她又行了一个礼。
樊鸣见她规矩,道:“今日,你来我身旁伺候。”
孟枝枝颔首,道:“遵命。”
她跟在他身后,心中想着自己有没有出现什么纰漏。一进厅中,就感觉到众人的目光。
“参见樊大人。”武将们已经全部到来。
樊鸣道:“免礼。诸位请落座。”
他一掀开衣摆,落座上位。孟枝枝见状,立刻为他斟酒。
一位武将道:“大人让我们去寻那孟慕华,可惜我们始终未寻到,这大活人怎么凭空消失了,实在可疑。”
孟枝枝手一抖,不小心将几滴酒水洒在了桌上。
她立马拿袖子去擦拭,“大人,奴婢从没来过御前,奴婢请罪。”
樊鸣目光落在她身上,道:“无妨。你先去一旁。”
孟枝枝听闻,斟完酒,立马立于一旁。
他又转移视线道:“那孟慕华是散修,你们找不到也是正常,当务之急是找到孟芷。”
那位武将不理解,道:“这孟芷究竟有何重要?”
樊鸣道:“孟芷偷盗了一件法器,国师曾言那法器有关我南元国的国运,如今她带着法器消失,不知是不是投奔了妖魔。如今陛下神志不清,也是被那孟芷所害,此等贼人当然要捉拿归案。”
“原来如此,不知现在陛下如何?”
樊鸣饮了酒,道:“陛下身体愈发虚弱,托付父亲暂时看顾朝廷。”
“那龙嗣之事怎么办?”那位武将直来直往,道,“这皇位定要赢氏子孙才能延续。”
樊鸣道:“这就是我今日邀请诸位前来的缘故,说来惭愧,当日选这孟芷去伴陛下,是看她身世清白,孟慕华又是一品女医。可是这孟芷突然消失,还伤了国师,或许她腹中已有龙嗣,还请诸位捉拿孟芷时务必留下活口。”
“这龙嗣事关重大,属下一定活捉那孟芷,保龙嗣安恙。”
樊鸣举杯道:“我敬诸位一杯。”
众臣饮酒作乐,孟枝枝时不时布菜。樊鸣偶尔将目光落到她身上,每当她以为他有所怀疑时,他又将目光移开了。
宴席散去。
樊鸣大醉,大太监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他对孟枝枝道:“你来。”
孟枝枝心中抗拒。
大太监道:“蒹葭,愣着干嘛,快扶着指挥使大人!”
孟枝枝只好去扶他,他一大半的身体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让她步履沉闷。
樊鸣感受到少女身上的香甜味,道:“是枣味?”
孟枝枝道:“恩,奴婢喜欢吃枣。”
樊鸣道:“我听闻道家常用咒枣驱邪,没想到你也喜欢吃枣。”
孟枝枝艰难地托扶着人高马大的他,道:“奴婢从小体弱多病,家人就请了医师为奴婢看病,医师让奴婢要多吃枣,奴婢就养成了吃枣的习惯。”
樊鸣被扶到床榻上,脸上被酒气染得几分醉意,道:“你很紧张?”
孟枝枝道:“奴婢一直呆在洗尘殿从未出去过,第一次伺候贵人,惟恐出了岔子。”
樊鸣挑起她的下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孟枝枝。”
孟枝枝假装听不懂,道:“大人,您醉了吗?”
难道不是她?
樊鸣看她眸中有懵懂,少女用纤细的胳膊撑着地面,一直保持跪姿,她白嫩的小臂隐在衣纱之下,十分瘦弱,看似要坚持不住。
樊鸣觉得头有些晕,道:“给我倒些醒酒茶来。”
孟枝枝道:“奴婢这就去。”
一碗醒酒茶下肚,樊鸣觉得神清清爽了几分。
她将手放置在铜盆中,打湿了帕子,又拧干净,替樊鸣擦拭着脸庞。
他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抓住了孟枝枝的胳膊,道:“你做了什么?”
孟枝枝道:“大人,您喝醉了。如果累了,就休息罢。”
樊鸣看见那张俏丽的脸在他眼前旋转,渐渐,他的手卸了力,躺倒在床榻上。
孟枝枝赶紧将那帕子一丢,逃出门去。
她连忙找到冥漆,道:“我不能再用这个身份,我被人发现了。”
冥漆道:“那我送你出宫?”
孟枝枝摇了摇头,道:“师父还在皇宫里。”
冥漆道:“枝枝,万一孟医仙不在宫内呢?你这样留在皇宫里,迟早会被抓住的。”
孟枝枝快速思考着,道:“我不信师父会丢下我不管。我听到他们说国师,净念会不会就是那个大国师?现在樊鸣放出消息说我怀了龙嗣,他们这是想逼我现身。你说师父不现身,是不是也找不到我在哪里?”
冥漆看她仿佛着了魔一般,道:“你清醒一点。孟医仙的信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她不知道什么缘故消失,但她要我照顾你,这意味着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孟枝枝难以接受,道:“难道要我放弃寻找师父?”
冥漆知道她受了很大的打击,道:“也许小桃仙说得不错,孟医仙那么厉害,能救人也能救妖怪,被仙人看中带走也是有可能的。为今之计,枝枝你要保住你自己啊。”
孟枝枝道:“是,你说的是对的。”
她几乎心力交瘁,这般逃亡的生活,她早就厌倦了。
她道:“我现在应该等小桃仙的消息,我回去别院,我等着师父来寻我。”
她始终不信师父会离她而去,况且千纸鹤告诉她的消息就是师父还在这宫中。如果她逃出宫外,也会被缉拿,茫茫人海,师父就更找不到她。师父知道她在别院,一定会来找她。倘若师父被他们抓住,她也能在第一时间里去救师父。
冥漆道:“枝枝!”
孟枝枝掉转方向,朝桥头奔去。
迷雾散去,破烂的别院现在眼前。
她推门而入,失魂落魄。
赢破正在庭中,一见她来,全身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孟枝枝看了他一眼,就回到了西厢房里,躺在床上,将被子盖住自己的头。
赢破推门而入,走了进去,就看见她躺在床上。
他一掀开被子,就看见她满脸泪痕,道:“你受了谁的欺负?”
孟枝枝侧过脸,蜷缩着身躯,道:“你出去,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说话。”
她的肩膀在颤抖,无助又单薄的身体。
这是他头一次看见她的脆弱。
见她回来,他心中冒出一丝欣喜。但他心知,她并不是为了他才回来。
难道是她师父出了什么事?
孟枝枝无声地抽噎着,只听见身后一空。
那烦人的鬼皇帝走了。
从窗外传来一阵歌声,是赢破正在哼着她教的那只咒歌。
她的枕头上又一滴泪花绽放。
一夜竟这么过去,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她起身,屋内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她推开房门,赢破正站在离她房门不远处,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他不会站了一夜吧?
孟枝枝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她在想什么呢,脑子真的哭昏了。
赢破道:“教我法术。”
孟枝枝搓了搓脸,道:“我教的那些,你都会了?”
赢破点头。
说罢,他展示了出来,地上陡然长出了一颗枣树,他熟练地将鲜枣变成了咒枣,又接了咒水。
他手里捧着那碧玉瓶,指尖已经烧焦,黢黑一片,不知在背后练习了多少遍。
孟枝枝道:“我学的都是治病救人之术,再多的教不了你。”
她只想找个理由搪塞他。
赢破道:“那我就学治病救人。”
孟枝枝疑惑道:“你要学治病救人?”
赢破道:“恩”。
孟枝枝道:“你的体质根本无法使用救人之术,强行使用,你也使不出来,掌握这最基础的,已经够用了。”
她所言不假,虽然这世间对鬼邪记载颇少,但能知道的是鬼邪天生治愈力量强,见赢破这一身治愈的血肉就能知道。至于鬼邪治病救人的事,那更是为所未闻。
她修的是医道,就算没有仙门正统那么厉害,但她修炼的也是正道,她怎么会懂鬼邪如何学习治病救人之道?
赢破又点了下头。
二人无言,孟枝枝继续在树下练起了剑招。她将满腔的情绪都化在了剑气里。
她不知道,樊鸣一醒来,就满皇宫地寻找她。
之桃跪在地上,道:“樊大人,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孟芷,要是知道,我一定第一个揭发她。请樊大人恕罪啊!”
樊鸣看着这跪了满院子的宫女,对人道:“一个都不要放过,给我严刑拷问。”
宫女们一个个被拖了下去。
樊鸣又看向桌案那张画像,经过昨晚一夜,他已经将孟芷的模样刻在了心中。
他现在都还能感受到少女那纤细的身体。
那个在他眼前摔倒的少女,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令人难以忘记。
“大人,困了就睡罢。”她缱绻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
他抚摸着扳指,一圈又一圈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