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志在失败后,针对自己的全部错误写了六千字检讨和两千字整改方案之后,连着萧砺的小卡和请求东天仙协助调查的文件,一起打包提交给上司。“我主要犯了三个错误。”
“嗯?要说是识人不明这种套话,那就不用了。”
“第一,我先入为主的认为世家子弟的出身,会让卢骥比普通人更勇敢更有贵族精神,他理应比一般人更有责任感。”
辟雍都督不阴不阳的说:“这确实是你的错,你要是告诉他杀人抢劫的东西都属于他,他一定会很有贵族精神开始杀人放火。”
林云志脸上火辣辣的,垂首道:“您说得对。”
都督最近在看人间的电视剧:“这儿有两堆火,你告诉我,哪一堆是贵族放的,哪一堆是贫民放的?”
林云志:“…看死的是谁?”
“哈哈哈哈。”被蠢笑了。小姑娘想的很好,但缺乏社会经验和阅历,象牙塔里的大小姐,和很多现代人一样满脑子想当然。对地府不提供最低保障、缺乏公共建设、能源较贵有诸多不满等问题,觉得地府对鬼魂不负责,切。要求太多了。可惜整个辟雍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当然辟雍之外是有人赞同《直播弑君》这一节目的精神内核的,可是他们又不会做电视节目。
林云志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同阶层也要杀人放火啊!紧接着说起第二点:“第二,我以前从来没有系统性的整理过对主播的要求,我应当按图索骥,不是看着差不多就招来试试。”
“要求什么?”
“精通冷兵器作战和野外生存;骑射;英俊或者美丽;不能现代到恩怨不分明只顾着上宏观叙事,也不能传统到敬畏君父;要风流诙谐不下流;承受力阈值很高;心态健康。”林云志强调重点:“主播得像个杀手一样冷静的杀人,还要有圣人的发言立场,而且是真心诚意的遵循道义。如果没有完全达到这八个标准的人,我不会再浪费您的信任、辟雍的资源以及其他同僚的宝贵时间。”
都督捏了捏手写的《关于在选择主播时出现的错误检讨书》说:“我能嗅到你的诚心悔过。”
她虽然是象牙塔里的大小姐、温室里的鲜花,不太聪明但善于总结学习,有错就改。
“找到人选了报上来,六十年一甲子,你还有很长时间可以用来努力,不要急迫。”
林云志走到都督办公桌前,从文件夹里拿出萧砺的小卡:“这位女士看起来比较合适,目前验证了她美艳成熟,以及冷兵器作战。希望东天仙的使者能跟踪调查她一段时间。”
……
萧砺发现这里有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苟哥,地府怎么没有卖地图的?”整体的力量体系、科技树都很怪异,能源这方面我不懂啊。但有报纸杂志和广播,有电视节目(虽然电视用的不是电),唯独没有随处可见的地图册,这很诡异。城市内没有街区地图,可以理解你们也不是旅游城市,也不服务普通鬼鬼,那么为什么商家都不出品?
老苟刚去汤池泡了个,散发着清水的味道,蹲在店门口抖着脑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路和山川都会改变,阴间也没啥风景,大伙去别的城市也不能自己去。你没发现各个城市之间信息不是很畅通吗?”
纸具店的宋姐按照她的订单搓好东西:“你要相亲吗?挺好啊。”
金色纸张扭成的金耳环,除了重量不对什么都对,花里胡哨贴着标签的粉色珠光外套,以及一条印花蓝色长裙。
萧砺找了间空屋子套上衣服,撤了一下细节处,虽然是纸做的,但像是质量尚可的便宜棉布,撕的撕的开的,但没那么容易坏掉。穿上照镜子看看,不像寿衣,还挺新中式。
“好看诶,你审美太棒了,难道生前是专业设计师?”
宋姐伸手想帮她弄弄发型:“你这个发型改改吧这个刘海不好看,这也太村了。你别跑!”
这打扮怎么说呢,不年轻也不老,不好看也不丑,太普通了。
萧砺抱头鼠窜,不让她碰刘海,掀开这个充满设计感的刘海,自己颜值顿时+20,没必要没必要。
陈淑嫉妒她们如此亲密,在门口幽幽的说:“相亲干什么,天底下哪有好男人,只知道图财图色。”
小黄毛正在两米外给自己烧香、梳头,感觉这虽然不是骂我但就是骂到我了,怒了一瞬间,对小王抱怨:“我特么好像一条路过的狗,莫名其妙被人踢了一脚。”
小王:“无所谓。你别看她这么说,将来还得交男朋友。”
陈淑顿时红了眼圈,可怜巴巴的看着萧砺,希望她能帮自己出气。
萧砺抽出一支铅笔来,对着镜子化妆。
铅笔描重一点是眼线,轻轻扫出阴影那就是阴影,彩铅更是承担了全套彩妆。
她化妆的目的不是为了变美,而是让自己看起来是‘一个化完妆后依然平平无奇的中年女人’,甚至不太像自己。
宋姐端详了一会,锐评:“行啊,相亲合适,卸完妆之后对方惊喜万分,并跪下来求你别化妆了。”
萧砺低声说:“出差啦。陈淑总追问我,我不想跟她解释。”
宋姐无情嘲笑:“烈女怕缠女。你点个克夫痣,再点个克妻痣,兴许能好点。”
萧砺:“…”
是喜欢温柔多情的人,但要舒展的,要爱自己并能自得其乐的那种人。
吵架的俩人都先看了萧砺的反应,人家不透明度比自己高,就是有分量。
小王:“看个屁,你以为小方赞同你?”
高情商的人只会点名骂人!只有傻逼才会在背地里含沙射影!
小黄毛斜眼:“女人只喜欢比自己强的人,勇敢又充满激情的男人。”
虽然我不是吧,但你这个弱鸡。
胖子被吵嚷惊动,从屋里探头看看,看小美女一副又害怕又委屈的样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几条街都是搬家公司和物流/镖局,以及专门给力工服务的生活配套产业,有女人多的搬运公司,但大家都是身强力壮性格爽快嗓门很大的人,互相瞪眼推搡也只是玩闹,不服气就立刻坐下来掰掰手腕。‘方应柔’就和大部分人掰了手腕,还打了小钟,明确了她的实力。不是这样性格的人就不该来这里住。永昼的薄老板,香积寺认证的甲级制香师,跟人起矛盾也是干脆痛快的拔剑约架。
陈淑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不敢和这几个力工和死胖子吵架,跑过去质问‘方应柔’:“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为什么看着他们这样侮辱我却无动于衷?”
萧砺一时间还真被问愣了,她应付过弱者的求助,也和强者斗智斗勇,但少有这样柔弱又蹦跶的情况出现:“你先侮辱我所有的同事。”
“我说的有什么错?去相亲的男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好人。”
萧砺不想讨论对错,只想解决问题,我要出差做个危险的任务也能更深入的了解这个世界,别你三言两语气的这几个同事在背后捅我刀子,本来就没交情:“有些话只能在床上说,不能在公开场合,当着别人的面说。懂吗?”
陈淑俏脸涨红:“你说什么啊?”
“我举个例子。”萧砺忍不住笑了笑:“要是有个美女搂着我的脖子,跟我说…”
李路刚换好衣服出来,听见这话断喝一声:“住口!大月亮当头,不要乱说这些招灾惹祸的话。方应柔刚死没见过,不知道这些忌讳,你也不知道?”
他脚尖勾出个火盆,抬手一指,盆中一团绿油油的鬼火窜起一米多高:“跳过去。”
萧砺不明觉厉但还是一跃跳了火盆,至于鬼火盆能不能辟邪……哪个单位都有自己的忌讳,医生还不吃芒果呢。
陈淑安静了半天:“我又不知道她会说这样的话。”
从禁止所有人进入的车库里开出来一辆车。
车库的外观看起来只能容纳两辆车,但截至目前为止,出现在萧砺面前的就有四辆车。
灰色哑光的七座商务车,这是在城市内频繁看到的大众款,上面没有公司的任何气息,五个人和那个华丽璀璨的箱子一起安排在车上,箱子位于中间的暗格内。
李路这还不满意:“早晚再凑一个会幻术的高人,押运东西的时候就好办了。小方啊,你有空和美女调情,就不能去咨询公司研究研究开发自己的能力?”
萧砺愕然,还有这好玩意:“回来我就去,您有什么推荐?”
“我大哥开了一家。”
东天仙使者躲在暗中记录:萧砺有意隐瞒姓名,面容,年龄。
死亡时间不到头七,已经融入大路搬家公司并关系融洽,沾染了鬼桃花运。
——后经查证,此搬家公司属于天理寺外包产业。
东天仙直接化作一个灰色薄膜,覆盖在车子顶端,跟踪观察记录,并且窃听他们一路上的谈话。
萧砺沉思了一会,回顾这个地府,确实是在男女之事上比较保守。看路上的广告牌,戏班和演出社团就分‘全女班’和‘全男班’两种,一台上不论生旦净末丑还是小龙套,只有一个性别。男花旦修的眉毛细长,媚眼翻飞,练的身材婀娜舞姿柔软优雅,女老生、女小生练的表情几可乱真,气韵十足。
而且在报纸杂志上能看到带点黄色的笑话,全都是夫妻之间的正当关系。没有出轨笑话,也没有伦理哏,难道在活着的时候胡搞乱搞的人类死了之后连黄段子都不听了?
“老板,您刚刚说招灾惹祸,这是有什么忌讳吗?”
李路沉默了一会,等车开到能源站,其他人下去搬新能源块的时候,他才打开车子天窗,指着上方:“地府有种无规则的灾难,不能称呼,You-Know-Who,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因此产生了越来越多的禁忌。你看到处都有的‘守正戒淫花’,就是其中一种猜测。”
萧砺:“哪个花?”
“莲花。”
萧砺惊愕万分,大街小巷是有不少标语,倡导大家‘清心寡欲’‘出淤泥而不染’‘高洁’,这种标语一向没人看的。脱口而出:“我以为是佛教的宣传!还在奇怪,附近多少家店拜的都是后土皇地祇和斗姆元君,怎么这样多荷花。”
“哈哈哈哈。”
老苟指挥小王和小黄毛把后备箱装满能源块。
这种能源块看起来像塑料仿造的玉石,血红色,散发着鲜血的味道。
城市内有大量能源管线,城外到公司这里也有能源管线,但离开这个能源站之后,连道路都消失了,只有野地和村落。
以及道路两侧的广告大屏,突兀出现的茶馆。
第三排的小黄毛紧张的问:“这是去哪儿啊?能有多危险啊?”
李路无语,瞥了一眼后视镜:“目的地是秘密,至于有多危险,大家戮力齐心,难道还干不过一些劫道的?不是说地府最近进行了专项打击嘛。”
萧砺都想跳槽了,这项目既熟,又有助于偷偷做点私烟贩卖的项目。
又往前数十里,一股异香突然飘进来,路旁有香烟袅袅向上,还有被烧毁的房舍,似乎焚毁了大量的香和烟,烟雾虽然不浓密,但及其香美,鬼看了只觉得路边摆着一桌无主的南北大菜。
仔细一闻,麻辣火锅和酸菜羊蝎子锅在炉子上咕嘟咕嘟,烤全羊自己在火上翻转旁边还放着一把刀邀请你过去割两块吃,佛跳墙的香气混这荷叶鸡的香气,未开封的泡芙日期新鲜还带着酥皮的奶油香和冰爽凉气。烤肉串旁边摆着小饼和鲜甜的葱,糖醋鲤鱼身上的面衣散发着刚炸完的噼啪声,红烧肉还在咕嘟咕嘟冒泡,香辣蟹正瘫在酥脆的辣椒段中,至于锅包肉,锅气中混杂着醋的酸香令人无法抵挡。
车速慢慢放缓,几乎要停了下来,车里的五个鬼都按下车窗,尽情的趴在窗缝上吸着飘过来的香火味。直到车辆突然颠簸了一下,一个被压住腿的鬼躺在车下大声哀嚎:“哎呀撞死鬼鬼啦,有没有天理啊我生前就是被撞死的怎么死后还要被车撞!苍天啊你开开眼吧”
萧砺低声喝止准备下车的老板:“不对,真给我这些吃的也不会香迷糊!”
虽然不知道,但这不合理!我可吃过国宴级别的盒饭!
是,我是吃了两份还拿了一份最后死皮赖脸的要了一瓶卤肉汤、还和其他人抢了分剩下的泡萝卜,但没有眩晕效果。
李路挠着安全带,一边试图推开车门。
老苟吐着舌头滴下口水,眼中的红光一闪而过,猛一闭嘴,咬住舌尖:“这迷魂香的名头就叫做‘香迷糊了家人们’,是最近十多年里劫匪常用的东西。控制住老板!”
萧砺只觉得太好笑了,这什么破名字,一边抓住李路的衣领不让他下车,另一只手正拿着刀,用刀鞘冲他肚子上狠怼。
同时老苟也一巴掌拍在老板的鼻子上,一瞬间又酸又涩,又叫人紧张。哪怕是铜筋铁骨的人,浑身都是练的外家功夫,刀砍斧剁都不怕,那鼻子上也没有肌肉。
“哎呦!!”李路晃了晃头,如大醉方醒:“妈的差点中招。干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