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许稚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身边站着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男生。

炎热的天气,他戴着一顶黑色帽子,几乎把脸庞全部遮住。

左手牵着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

崽崽注意到许稚的视线,冲她甜甜一笑,又虎着脸训身边的黑帽少年:“老谢,你看看你,说话声音那么大,吓到人家姐姐啦。”

“谢若,我叫谢厌。”男生表情淡淡的,完全没有被她的话影响到。

“知道了,谢大讨厌。”谢若气哼哼地皱了皱鼻子,她张牙舞爪地冲谢厌做了个鬼脸,脑袋上的两个小羊角辫也跟着一甩一甩。

一个冷淡,一个跳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许稚愣了愣。

谢厌?

总感觉……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

谢厌眉毛都没抬一下:“走了。”

“不要呀,这么多书,你买一本嘛——”谢若不肯,“你看你看,这里这个,什么……什么名师……”

她个子小小的,书却在书架的最上头,只好努力蹦着起来看书名。

偏偏还认不会那么多字,说得磕磕巴巴。

“无聊。”谢厌看了一眼书名,兴致缺缺,“这种书有什么好看的。”

“名师呀!名师!可以考很多分的!”

“这就是个噱头。”

“噱头是什么?”

“就是骗你这种小孩的东西。”

许稚一直在旁边假装挑选教辅,耳朵却有些好奇地听着这一大一小的对话。

像是她和妹妹许悦聊天一样,说不定也是一对兄妹。

她听得津津有味,直到谢厌那句“骗小孩”说出口,许稚呆呆地抬起头,正巧和对方的目光对上。

旁边谢若无辜地说道:“刚刚这个姐姐就是在看这本书哦。”

她指了指许稚手上拿着的那本还没开封的《数学名师教你如何应战高考》。

许稚:……

谢厌:……

两个当事人四目相对,少女有些茫然的目光,让谢厌没来由地想起以前院子里养的那只呆头鹅。

他扫了一眼书架上那个硕大的红标签,薄唇动了动,最后低低地说道:“……也……还行。”

“切——”谢若在旁边给他喝倒彩,“刚刚你不是这么说的哦。”

“谢若。”

“哇,又要凶小孩了!”

谢若的古灵精怪,让这里的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

许稚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书封后面的数字。

确认了,是她买不起的天价书。

但是看起来真的挺有吸引力的呀,这个谢厌为什么要说是骗小孩的呢?

而且,他真的有点凶——虽然不骂人,更没有打人,但他说话的时候,总感觉气温都在下降。

咦,总感觉更熟悉了。

到底是谁来着?

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忽然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里。

不会是——

谢厌把谢若的后领提溜了起来,小崽崽还在空中手舞足蹈地吐着舌头。

这小家伙,给点颜色都开染坊,吃定了他不会真的做什么,简直是要上房揭瓦,皮得不行。

他有心好好整治一下小家伙,压一压她的气焰,对面的少女却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小小声地“啊”了一下。

许稚想把书还回书架上去,但似乎是因为她这会有些走神,书摆上去的一瞬间,并没有放稳,反而是把后面的书也带倒了。

谢厌下意识把书架附近的谢若往后拉了一下,没让她被书砸到。

书架上的书还在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往外倒,他伸出手把书推了回去,接着弯下腰去,想要把地上的书捡起来。

却恰好和慌慌张张站起来的许稚撞了个正着,她的脑袋好巧不巧地撞到了他肋骨上。

“……”

“!!!”

许稚彻底慌了神。

完蛋了!

遇到校霸不是最可怕的。

最恐怖的事情是,她居然还撞了对方一下!

许稚下意识迈开脚步想换个位置,耳边又传来轻轻一声“嘶”。

她一抬头,谢厌就在咫尺可及的位置,面露无奈地看着自己。

许稚眼前一黑。

她……她好像踩了人家的脚。

完了完了!

有什么比偶遇大魔王还恐怖的事情?这就是更恐怖的事情!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许稚脑袋发蒙,把刚捡起来的书往书架上一放,转身就跑,差点左脚踩右脚摔个跟头,“我先走了!”

她的背影与其说是离开,倒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谢若也不扑腾了,回头看谢厌:“她逃走了。”

“她撞了我,还踩了我。”

“那也是你吓的。”

“呵。”

“你心虚了!”

“没有。”

“那可是我……”

“嗯?”

“我答应你不说的。”

谢厌看着谢若,谢若圆圆的眼睛看了回来,满满的都是无辜。

最后还是谢厌先转开了视线。

从和这个小孩相遇开始,谢厌就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带了一个“麻烦”回来。

这个小孩,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只有五六岁大的样子,却鬼灵精怪得让人有时候看不懂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嗯?你在想什么呀?”谢若却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两只小手叉着腰,皱起了鼻子。

谢厌随口应付:“没有。”

谢若怀疑地看着他。

她太了解这个人了,嘴巴里不说,心里面想法多得很呢!

另一边,许稚确实是落荒而逃。

在店员们讶异的目光中一路跑出书店大门,她找了棵大树下面的阴凉处站着,慢慢调整呼吸。

直到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慢慢平稳下来,许稚撑着树干,懊恼的情绪渐渐蔓延了上来。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那个传说中的“校霸”,谢厌。

谢厌此人,是临县中学的风云人物。

长得帅,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光是情书都能塞满一抽屉。

但很快,这些追逐谢厌的女孩子就散了。

——因为谢厌,传说中是个暴力狂。

听说他脾气暴躁,因为别人没有叫他大哥,他就一拳把对方打进了医院。

听说他不爱读书,老师们请家长也请不来人,还和老师对着干,气得在办公室跳脚。

听说……

再后来,谢厌就成了临中的校霸,谁看了他都要靠边走。

更别说是许稚这个满脑子只有读书的人。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高中剩下的日子,考上大学。

这些校园风云,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所幸她和对方并不是同一个班,也没有打交道的机会。

可是——怎么偏偏,偏偏就是这么个情况下,她碰到了对方?

不是说他长得特别壮,一拳能打晕老师吗?刚刚她看见那个少年人倒是挺高的,但是无论怎么样也和“壮”扯不上关系吧,反而看上去有些瘦削。

唉,自己跑什么呀!

把人撞了一下,又踩了一脚,最后落荒而逃,这也太……

谢厌会猜到她逃跑的原因吗?她该不会要被对方打一顿吧?

不,不会的。

许稚摇着脑袋,努力把这些没头没脑的幻想从脑海里赶出去。

他不是还带着他妹妹吗,看他妹妹那么活泼的样子,谢厌也没有打她呀。

应该也不会……不会那么凶恶吧?

许稚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巧合的,恐怕明天她长什么样子谢厌都忘了。

怎么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跑来教训她呢。

没错,就是这样。

许稚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调整着呼吸。

这么一跑,她现在再倒回去看教辅也不行了,要是再遇见那对兄妹,她恐怕是真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可了。

先走吧,明天再来看!

总不可能这么巧,什么时候都遇见他们吧?

许稚决定好,看了看天色,背着帆布包又匆匆往人民广场的方向走。

书是看不成了,至少别耽误去摊上帮忙。

许稚的舅舅和舅妈,这会儿正在人民广场出摊。

夫妻俩主要卖的是卤菜,什么卤鸡爪、卤鸡腿、卤猪头肉、卤猪耳朵都有。

入夏以来,在广场上喝夜啤酒的人也变多了,因此摊子上又多了些凉菜,舅舅甚至还支了个锅,炒炒蛋炒饭。

每天早上三四点,夫妻俩就要出门去买肉买菜,开始一天的忙碌。

他们住的房子还是筒子楼,一间屋子里有什么动静,其他屋子里都听得十分清楚。

许稚和许悦姐妹俩总是在厨房的嘈杂声中醒来,洗漱后到去上学之前这段时间,她们也要去帮忙,摘菜洗菜,帮忙整理配料。

卤菜摊平时是开在临县中学门口的,许稚在这儿念高三,许悦念高二,中午下午正好来帮忙。

但自从许稚上高三以来,家里就很少让她帮忙了,说是让她以学业为主。

这会儿暑假,中学的学生们不在,卤菜摊就跟着搬去了人民广场。

姐妹俩自然也是要帮忙的,只是舅妈心疼孩子难得放个暑假,要求她们俩一周最少要休息一天。

今天原本就是该姐妹俩休息的日子。

但许稚还是想去摊位上看看,万一忙得不行,自己还能派上点用场。

人民广场这会儿是人声鼎沸。

90年代末的小县城,没有后世那么多娱乐,手机在这会儿是奢侈品,电脑更是绝大多数家庭不敢妄想的东西。

没有电子产品,人们最大的乐趣,就是走出家门,在傍晚的广场上散散步,与家人聊聊天,又或是三五成群地跳着各种舞,自得其乐。

也因此,广场上的摊贩也很多,有卖炸洋芋的,有卖烧烤的……什么都有。

这会儿太阳落了一些下去,没有中午那么热了,但暑气仍然没退去。

摊位上的叫卖声,大人小孩们的笑声,跳舞的音乐声,各自在自己的世界里回荡着,又在广场上方汇聚到了一起,展现着这座小城的生机活力。

许稚迅速地在众多的小摊贩里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舅舅和舅妈一个颠着锅,一个正在招呼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