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谈夏在年级里很有名?”林屿谦喝了一口小卖部的芒果冰沙后向许泽问道。
“那可不。”许泽说,“她号称‘理科教母’。”
“有这么夸张?”林屿谦难以置信,“那为什么这‘教母’姐还在学校辅选了门政治?”
执礼附中有个传统,选考科目之外,学生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兴趣,结合实际情况,对没选到的科目进行辅选,类似于大学的辅修。
当然,这也不是人人都要必须选择的,这是为学有余力的同学且有兴趣的同学准备的。
“这我不太清楚,可能是个人喜欢吧,毕竟谈夏的物理好只是一方面,她不喜欢的是物理竞赛。别人说,她压根就不想走竞赛这条路。还有,她语文也出奇的好。你是不知道,她的考场作文总是被语文组贴在年级黑板上展示。每次老师说到她的作文,都用‘一骑绝尘’这个词来形容。”
“你刚刚为什么这么惊讶?就是知道谈夏是我朋友后。”
“这么跟你说吧,她有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感,平常走班课有其他同学和她一个班,都只敢跟她问问题,不多说什么闲聊话之类的。”
“这么说来,谈夏很严肃?”林屿谦想笑。
“那倒也不是,听其他同学说,谈夏讲题目时可热情了,可能是那种高冷气质让人感觉到……不好接触?不过,我听吴川说谈夏挺好做朋友的。”
林屿谦点了点头,两人一路从小卖部悠上了楼,回教室时,手里的芒果冰沙早已喝完。
电风扇在悠悠地转,空调微微往外送着冷风……
上午第二堂考试是物理和历史,考试结束时已经是饭点。收完试卷,清点好文具,谈夏让李禾风和吴川先去食堂,自己要去找林屿谦。
走到五楼,谈夏径直往高三二十班走。来到教室的前门,谈夏轻轻地走进去,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谈夏边给林屿谦打电话边往下走,穿过走廊,来到楼梯间,电话被接通。
“喂,你在哪?”
“喂,你在哪?”电话那头几乎同时开口道。
“我在……”仍然是同时说出。
谈夏走过楼梯转角,来到四层的楼梯口。
“找到你了。”电话那头说。
电话被挂断,谈夏抬眼的瞬间,正好看到赶来的林屿谦。
“去哪了?”谈夏朝站在自己面前的林屿谦问。
“我去你教室找你去了。”
“哦。”
“你去哪了?”林屿谦问了个同样的问题。
“我去你教室找你了。”谈夏说出了同样的回答。
此刻,树上的夏蝉又开始喧闹,烈日的光芒掠过树叶交织间的罅隙,悄悄爬上走廊的窗台。耳边路过了夏风,夹杂着燥热和难耐的温度,抚过发梢。
下午是英语和数学的考试,加在一起一共二百二十分钟,英语不考听力,两科中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
晚上六点下考后就直接放了学,今天晚上没有晚自习。
吴川和李禾风要回家一起吃饭,吃完饭,两人要一起去上数学补习一对二。
谈夏和他们俩说了再见后,便留在了教室里,她给林屿谦发消息说让他等一下,自己要在教室里整理东西。
放学前,年级组下发了这次突击考试的各科答案,总共四科,全部配套详解。谈夏打算对完答案再回去,这样,包里不用放一堆试卷。
楼上的林屿谦背单词背得无聊,于是,他干脆收拾好了书包,手里拿着刚合上的单词书,打算下楼去找谈夏。
和谈夏一样放学后留下来自习的同学不算太多,教室里空座位数量足够。林屿谦故意没走前门,他打算悄悄地走后门溜进去。
教室里倒数第二位离开的同学刚出门,林屿谦就进了教室,他找到谈夏对应小组的最后一排的作为,轻轻拉开了座位坐了下去。
沉浸于对答案和翻书的谈夏全然不知哪个同学离开了教室,或者哪个同学又进了教室。
林屿谦用手撑着脸,看着前面一直在低头的谈夏。这是将近十八年来,林屿谦第一次在谈夏身上看见“认真”两个字。
分开的这几年,谈夏的变化不小。要不是今天和许泽聊天,林屿谦都不知道谈夏现在的成绩变得这么的好,和小时候不大一样起来。
小时候,谈夏学东西比林屿谦要慢一点,考试分数什么都也没有林屿谦高。谈夏那时候可以用咋咋呼呼来形容,每天拉着林屿谦在长宜到处走街串巷。
直到两人分别前,林屿谦对她的印象还是停留于那个每天活蹦乱跳的样子。也许是在他离开的这几年里,谈夏的性格上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视野有所改变。
林屿谦不知道她这改变从何而来,怎么起来的,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不在她身边的这段日子,一切的一切都近乎于未知。
这次回来,林屿谦发誓,一定要把这些年同她一起的日子所缺少的记忆给填满起来。
……
好在林屿谦进教室前提前给手机关了静音,谈夏打电话过来时,才没有因为电话铃声而“暴露”自己。
林屿谦挂断了电话,前面的谈夏在林屿谦挂完电话后感叹了句“挂我电话?”
这句话包含了疑问,震惊和一丝丝怒气,照林屿谦的理解,要是今天自己没有到她教室里来等她而挂断了她的电话,可能要面临一场“问责”。
林屿谦立即给谈夏发了句:“回头看。”
收到消息的谈夏也是立刻回头,说:“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没来,我就不会挂你电话了。”
林屿谦这话里的求生欲给的满满的,虽然回答的有点不对付谈夏方才的提问。
“我来找你。”林屿谦停顿了一下,“看到你在学习,顺道跟你一起学习一下。”
“你在看什么?”
“单词,你昨晚上给我的那本。”说完,林屿谦把手里的单词书举了举,摆给了谈夏看。
“我问你个问题啊。”
“什么啊。”林屿谦十分真诚地说。
“你说我们俩现在有必要坐这么远吗?我边上有人?还是你不认识我?”
林屿谦“哦”了一句,随即开始收拾书包,往第二排走。刚把书包放到谈夏的座位旁边,林屿谦就嘟囔了一句:“还不是怕吵到你。”
这句话的声音太小,一旁专心整理试卷的谈夏似乎是没有听见。林屿谦在坐下前还看了谈夏一眼,发现她根本没有反应。
他只好安安心心开始背单词了。
等到谈夏整理完试卷,一旁的林屿谦已经背单词背到“钓鱼”瞌睡了。
谈夏转头:“……”
难怪方才写题时,谈夏觉得旁边这人今天有点奇怪,居然一声不吭,没成想,是真的一声都不能吭。
时钟刚过六点五十,外面尚未天黑。
谈夏把试卷卷起,轻轻敲了一下林屿谦的头。
林屿谦回过神来,“睡着了。”
“没吵到你吧。”林屿谦接着说。
刚才安静得出奇,只听得见笔尖的沙沙声。
谈夏打算开个玩笑,骗骗眼前的这个人,“打呼噜了。”
对面的人听到这句话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不可能,要是真的打呼噜了,你早来揍我了。”
“原先容易被骗的林屿谦看来是不见了,现在骗不着了。”
“你又骗我。”
“好了好了,走吧,我饿了。”
“我也饿了,睡饿了。”林屿谦起身收拾书本。
“去小卖部看看,那里的柠檬茶我挺喜欢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谈夏背上了书包。
“那我们去看看。”
执礼附中的小卖部一点都不小,可以看作是一家小型的超市,里面分区陈列商品,应有尽有。
谈夏领着林屿谦先去了那家名叫“附中鲜茶”的小店。刚好,还剩下两杯柠檬茶。谈夏自己拿了一杯,又给林屿谦递了一杯。林屿谦接过柠檬茶后,谈夏又带着他去了一家名为“附中分子”的面包店,打算先买两个面包充充饥。
买完吃的从小卖部出来,外头的天空已是将黑未黑的样子。
正在操场的蓝色塑胶跑道上漫步,突然间,林屿谦递了只耳机到谈夏的面前。
“听歌吗?”
谈夏接过耳机。
接着,耳机里响起了方大同的那首《特别的人》。
两人伴着音乐的声音,走在晚霞之下的学校操场上。
“怎么突然听歌了?”
“氛围到了。”林屿谦停顿了一下,“你看,晚霞,学校,操场,散步,听歌刚刚好。”
谈夏听完话笑了一下,等她自己反应过来了之后,她都觉得自己刚刚的笑有点莫名其妙。
不知道是受到谈夏方才那笑的影响还是怎么,林屿谦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把头偏向一边躲笑去了。
等两边都回过神来,才发觉刚才一连串的奇怪行为,像是两个“神经病”会面。
手里的柠檬茶还有很多,也不着急回家,两人索性打算再在操场上走几圈。
“没想到这些年,变化挺大啊,谈夏同学。”
“什么变化?”
“我听别人说的。”
“说说看?”
“比方说……”林屿谦停顿了一下,“理科教母。”
“一边去。”
“诶你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最重要?”林屿谦的这句话,像是在岔开话题。
谈夏思考了一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虽然,我前两年没能这样,总是做一些自己被迫要做的事情。”
谈夏继续说:“不瞒你说,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认为什么事情都没有意义。真的,虽然这么说起来,好像有点像是我犯病了一样。但事实就是那样,我在那段时间里陷入了一段闭环,我开始考虑做什么事要有什么对应的意义。”
林屿谦并没有紧接着接话,他等谈夏话音落下了一会,确认她说完了,他才开口说:“其实有的时候,陷入这种闭环,很大程度上来自外界的给予。”
谈夏抬头看了眼林屿谦,林屿谦回应着她的眼神,随后继续说:“我以前有一段日子打球打到崩溃,每天就是起床,训练,吃饭和睡觉,生活无比的单一。我似乎也是陷入到了你所说的那种情况之中。”
谈夏等林屿谦话音结束了一会才开口:“那你现在解决了这个烦恼吗?”
“算是吧,毕竟生活不仅仅是拘泥于一个角落。”
“是,后来我意识到,如果把自己困在生活里的某个角落和巷子之中,那就是走入循环和闭环之中了。”谈夏说,“所以,我开始尝试新事物,我开始拒绝以前不喜欢的、被强迫而做的事情。当你走出角落和巷子,你会发现是无比的开阔。”
林屿谦:“其实……”
谈夏疑惑地看了看林屿谦。
“其实你可以在那段时间里打电话……给我的。”
谈夏笑了笑,“哦,忘了。”
林屿谦:“……”
夜色即将笼罩整个操场,视线逐渐昏暗下来。聒噪的蝉声混着燥热的夏风路过人们身旁,带来耳语。
手中的柠檬茶早已喝完。
路灯下,是他们的影子。
你听,此刻夏蝉依旧喧闹,夏风依旧穿梭在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