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阿芙拉很少这样生气过,哪怕在心里明白对方其实是好意。

九阶,对于任何强者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难以跨越的门槛。

因为一旦跨入九阶,就代表着体内的魔力骤然爆发,然后与整个世界的虚空能量产生共鸣,让寿命大幅度增长。到了这一个阶层,法师可以调动方圆几百万平方米的元素释放禁咒,骑士也可以让自己的一剑斩出时,撼动山川与大地。

正常的人类法师时间充裕,他们可以通过可以通过几十年,上百年的魔力积累,达到一个巅峰以后冲击这个屏障。

但是她不可以。

她是黑铁种族,没有高贵的血脉,没有强悍的能力,甚至连感知虚空魔力的冥想能力,都是普通的天赋好而已。

地狱国度里有那么多天生拥有强悍力量的恶魔和神明,是她这一辈子竭尽全力、跌跌撞撞,拼尽最后一滴鲜血也也追赶不上的存在。

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不断的杀戮和献祭,踩着无数恶魔的尸骨向上攀爬到巅峰!

猩红色的鲜血滴滴答答,沿着黑袍少女的额头上落下,流过脸上那片拳头大小的腐蚀伤口后,又滴落在冰冷晦涩的黑石板上,和之前死去恶魔的惨绿色鲜血混杂在一起,像是一大片污浊没用的垃圾。

阿芙拉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低下头去,不想多看这个白袍的神秘人一眼。

她拼命想要忍耐着五脏六腑深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却只感到了喉咙深处涌上来的一阵又一阵血腥味。

“咳、咳!”

血顺着指缝冒出,流过苍白指尖,鲜红的色彩触目惊心,很快落入黑袍里,形成更加深沉潮湿的触感。

她不甘心。

就在刚才快杀死恶魔时,她已经穿过屏障,感觉到了九阶的力量。

那一瞬间,整个角斗场,甚至整座城市都已经落入了感知范围当中,无穷无尽的黑暗力量漂浮在天空,大地,花草树木,甚至每一个人的身上,只需要意念微微一动,就可以任由支配。

明明差一点点就成功了,为什么偏偏会失败?!

她不甘心!

“你感觉怎么样?”安格斯问道。

隐藏在斗篷面具后的安格斯低头看着黑袍少女,冰蓝色的眼瞳当中异光流转。

他能感觉到地面上人类少女安静表皮下,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愤怒不甘,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愤怒?

不过另一件事情倒是很清楚明显。

就是这个人类少女已经虚弱到,连站立起来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靠在黑灰色的栏杆上痛苦喘/息着,即将陷入昏迷,左手手臂反方向扭曲。

少女单薄的身影周围,簇拥着满地血色和恶魔狞厉尸骸,那张面孔的一半依旧精致苍白,另一半却掩盖在了斑斑鲜血和腐烂伤口里。

其实这一幕看上去并不楚楚可怜,反而血腥诡异的,像是被狠狠破坏诅咒过的精致人偶。

安格斯迟疑了一瞬,紧接着几步走过去,伸手抱起了阿芙拉,转身沿着角斗高台的台阶一路向下。

这一切的发生,说到底也只在霎那间而已。

庞大的角斗场里,无数观众始终紧紧盯着最中间,随着恶魔裁判尸体的倒下而轰然一静!

紧接着,无数恶魔的眼睛当中,倒映出斩断恶魔身躯的刺目白光去势不减,削断栏杆后,又在半空当中狠狠撞上魔法屏障!

刺啦——

白光狠狠撞上,摩擦出无数电光与声响,透明的魔法屏障表面,一瞬间因为这巨大撞击而浮现出无数魔法符文!

相持十几秒后,黑暗的夜空当中,这道威力庞大的白刃,才在万众瞩目当中化作光点消散。

下一秒,纯粹至极的光明气息四散开来,让角斗场里的每一个观众,都感受的清清楚楚!

“杀了他!杀了这个混进来的光明神教徒!”

“怎么会有地面上的人混进来!”

“我要拧下这个胆敢闯进恶魔地盘来的蠢货头颅!”

在一千年前,众光之主安格斯封印地狱以后,所有地狱生灵最为憎恨的,就是祂和其麾下教徒。

光明气息散播的这一刹那,千万道混杂了兴奋和愤怒的喊叫声一同响起!

观众席上,无数的恶魔、魔兽和邪神教徒凭空跃起,尖牙利爪狰狞,在无尽的黑夜里越过高高的看台,像潮水一样冲着最中央的白色人影涌去!

而安格斯没有抬头去看他们,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而已,祂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怀中的黑袍少女身上。

她的状态真的很不好,垂落的眼睫下,蔚蓝色瞳孔涣散,望着虚无空气,根本聚拢不住焦点,只是执意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不肯闭上眼睛昏迷过去。

作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祇,安格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是被魅魔的精神伤害魔法所导致。

安格斯一时间有些好奇,他到来之前,她在角斗场上究竟和多少人拼过命?

“睡吧,我会带你平安离开这里。”安格斯安抚道,手指轻微一动,最先冲上来的一个恶魔就瞬间化为了灰烬。

阿芙拉苍白的嘴唇微动,抬起还算完好的右手,伸手拽了拽安格斯洁白的外袍,留下了几个带血的指印。

“你想说什么?”安格斯问道,让一团白光包围防御自己的同时,倾身靠近了她。

“……放我下去,我要杀了他们!”阿芙拉用力说道。

知道她因为受伤而神志不清,安格斯耐心的解释道:“不行,你受的伤太严重了,而且我可以解决他们。”

以这个人类少女现在的身体情况,她恐怕连站立都站不稳,像之前一样战斗更是做梦。

阿芙拉的精神确实受到了打击而不复平时冷静,视力也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模糊。

真奇怪,那些厮杀声、愤怒声、惨叫声明明就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外,却模糊的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就连现在抱着自己的这个神秘人,也只像是一团朦胧的白雾。

茫然的看了这团白雾几秒之后,他的话才渐渐在脑海当中反应过来。

这一瞬间,剧烈的不甘从灵魂深处升起,让阿芙拉涣散的瞳孔凝聚。

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最后一点力气,忽然挣脱了安格斯的怀抱,又在转瞬间跌落在角斗场的地面上!

她挣脱的不止是安格斯的怀抱,还挣脱了那团白光的防御范围!

几乎只在瞬息之间,那些杀红了眼的恶魔和魔兽瞬间包围的这个少女,要将这血肉之躯撕成碎片!

安格斯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猝不及防间居然被真的挣脱了,面具下的瞳孔一缩,不再想着掩藏自己的身份和力量!

下一秒,整个角斗场的时间似乎在一霎那间凝固了!

面孔狰狞的恶魔、挥舞尖爪的魔兽、还有形形色色的□□徒和女巫,都在这一瞬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无法在对包围的那个人类少女向下探出半分!

半米的距离外,安格斯甚至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稍微动了一下意念。

空气当中压力大涨,紧接着,剧烈的环形白光轰然向外爆发,浩瀚的冲击波霎那间冲刷过整个角斗场,让这片范围里所有的地狱生灵都灰飞烟灭!

黑暗无垠的夜空当中,原本有一场暴雨已经开始集结,铅灰色的乌云遮挡住了所有星辰和月光,闷雷阵阵与电光闪烁在乌云当中。

可就在冲击波扩散的这一瞬间,天上的无尽乌云也被迫退散避开,重新露出了深邃夜空!

皎洁的月光落下,也落在了角斗场上唯二活着的人身上。

安格斯有些不悦,于是走过去蹲下,平视着少女的蔚蓝眼睛,说道:“人类,你太偏执和要强了,有些事情,不是只靠意志力就能办到。”

空气里血腥味浓重,阿芙拉努力几次站起来都失败,狼狈的跌倒在地面上后,望着那片落在掌心的尸体灰烬,目光虚无。

“如果做不到,那就去死好了……”阿芙拉喃喃说道:“我不甘心,我想……”

人的一生生死短暂,区区不过百年时光,一眨眼就随风消逝,连神明和恶魔的零头都及不上,而她连一百年时间都没有。

她只有三年时光。

如果不能做到以最短的时间最快的速度站在世界树巅峰,那就死在这条路上好了。

即便是活过无数年时光的神祇,在这一瞬间,也不由得为这个人类少女孤注一掷的偏执而惊讶。

沉默了一会儿,安格斯问道:“我知道,你想封神。可是人类,你如果失去了生命,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封神?

不是的。

阿芙拉依旧昏昏沉沉,脸色苍白,蔚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这个白袍人影,几秒后又挪开视线,望向了角斗场顶的辽阔夜空。

“你看到了吗?”阿芙拉问道。

白袍的神秘人同样像她一样抬头看向天空,几秒后,又将视线收回,眼中流露出不解。

“你看不见的,所有没有生长在地狱国度的人,都看不见。”阿芙拉疲倦地低声说道。

她头顶上的这一小片天空星辰璀璨、月光皎洁,和其他位面的任何一片天空都一样。

可是在数万米距离外,那里的天空中暴雨雷霆日夜不歇,漆黑的大地上长满嗜血植物,重山猩红,连湖水都是厚重的硫磺铁锈味,千千万万的人类奴隶在草棚下怀孕出生,在水槽里吃饭长大,又被鞭打着终日劳作或充当玩具,死时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引人注目。

凭什么其他八大国度的种族们,就可以活的那么安详快乐,每一个都在自由自在的享受人生,而出生在地狱国度的种族,却生来就要受到如此折磨?

但是所有人都认命了。

她不甘心。

“我想……”

阿芙拉在神明的耳边轻声呢喃道。

——我想把沦入地狱的国度,重新拉回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