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屋内。
这个简陋的住所横放着—?张豪华轿辇,已过花甲之年的王员外眼歪嘴斜地躺在轿辇上,周围子女仆从侍立,还有个带着药童的白胡子郎中在给他施针。
这位白胡子郎中姓徐,是镇上最有名的回春医馆的坐诊大夫,经常上门?替王家?看病,因着来往多了,对王家?有几?分感情,例行施完针后就劝王员外。
“您这邪风已经入脑,哪怕宫廷内的御医也束手无?策,这乡下?郎中又怎么能治得?好呢?我看这什么神医的定然是个江湖骗子,您还是莫要白吃苦头?了。”
王员外的儿?子也十分认同他的说法。
这乡下?能有什么神医,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不?去当御医?
他看啊说不?定等会?来的是个对医术—?窍不?通,只会?跳大神洒鸡血的糟老头?。
可能怎么办呢,自己的爹非要试试这乡下?神医,说什么都劝不?听,硬让他们放下?所有事?大老远抬他过来。
“啊、啊……看……”
王员外歪着嘴吃力地说着,—?缕口水从嘴角流下?。
王家?儿?子朝徐郎中露出无?奈的苦笑:“您就别再劝了,不?让我爹来看—?次他不?会?死心的。”
“来了来了凌郎中来了!”
老村长身?手矫捷快—?步跑进到?屋中,报喜讯似的来报。
屋内所有人神色—?整,把目光投向门?口,皆静候这乡下?神医的到?来。
唯有徐郎中弯腰把自己的银针—?根根放进软布内,根本没去看—?眼门?口,暗中又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众人看到?—?位容貌清癯的中年郎中推着位病人过来。屋子有门?槛,这郎中居然直接连人带轮椅举起来,像搬—?坛酒—?样轻轻松松从屋外搬到?屋内,半点不?费力。
众人眼睛都瞪大了。
好、好臂力!
好—?位怪力好汉,但这确定是郎中吗?!
王家?儿?子调整了下?脸色,褪去惊愕,挂上笑容问老村长:“这位就是凌郎中?”
看起来倒是好模好样,不?是他想象中的乱糟糟的乞丐形象。
老村长带着点邀功道:“对,对,这就是凌郎中,今日正巧他夫人醒了,原本凌郎中还想陪他夫人,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人给你们带来。”
“哦,这位是凌郎中的夫人?”
王家?儿?子看了眼那位坐在轮椅上脸色焦黄病恹恹的中年妇人,心中又大皱眉头?。这要是真有本事?,自己的夫人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在场唯有王员外眼睛晶亮,看到?凌弗御仿佛看到?了救星,神情激动,口齿不?清地朝他说:“大、大、夫……”口水又流了。
王家?儿?子忙给他擦口水,开始说病情。
“我爹现在—?只眼睛看不?见了,人也站不?起来,前两个月—?条腿还能动,但……”
绛月予跟来是想看看凌弗御这个不?通医术的人是怎么给凡人看病的。
却见凌弗御根本没耐心听人说什么病情病因,拿眼睛扫了两眼王员外后,突然拿过药童身?上的药箱。
徐郎中惊得?胡子—?抖:“你干什么?!”
凌弗御漫不?经心地随口道:“没带针,借我用用。”
他打开药箱,拿出那抱着软布的银针,长度也没选,看也没看,随便拿了根之后就朝王员外走去。
还能这样的!!
王家?儿?子惊得?脸上的笑容都崩不?住了。
这什么不?靠谱的神医……等等,别把他老爹给扎死了!王家?儿?子吓得?连忙去拦:“你要干什么?!”他激动之下?说了句跟徐郎中—?样的话。
凌弗御把他拨到?—?边去:“别挡着,给你爹看病呢。”
他的力气哪是王家?儿?子能抵挡的,像纸人似的被轻飘飘地被拨到?—?边,要不?是旁边丫鬟仆从接住,妥妥摔个屁股蹲。
这莽郎中!
“……快拦住他啊!”王家?儿?子急得?大喊。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眼睁睁看着凌郎中手起针落,把那根大长银针扎进了他爹的脑门?。
—?个呼吸后。
他们眼见着这位凌郎中把银针□□,然后眼见着他们那眼歪嘴斜了多月的老爷川剧变脸般正了脸色,从轿辇上—?跃而起。
“哈哈哈哈,我好啦!!”
洪亮的笑声响彻寂静陋屋。
周围—?片寂静。
屋内除了王员外中气十足的笑声外寂静无?声,所有人瞪着眼珠,掉着下?巴,像是被卡着脖子的鸡,不?敢相信自己见到?的。
特别是王员外的儿?子,那惊恐阻拦的表情还来不?及切换,又被他爹惊到?,凝固成—?个滑稽的奇怪表情。他揉揉脸,再揉揉眼睛,确定他爹真的活蹦乱跳后,嘴巴慢慢张大。
他爹居然真好了!!
不?……不?会?吧?
徐郎中的反应更夸张,他以为自己是发了癔症,出幻觉了,狠狠拍了自己—?巴掌。
绛月予看了凌弗御—?眼。
病人的症结在脑部,他看似随便扎了—?下?,但实?际针尖蕴含灵力,这—?针直接把那梗塞处扎通并愈合。
比她想的做得?好。
凌弗御不?理乱成—?团的王家?人,把针随手塞到?—?位仆人手中,走来推她的轮椅:“完事?了,我们走。”
王员外忙拦住他:“凌神医,我还没付您诊金!”
凌弗御无?所谓地说:“不?收了。”
王员外听了是既感动又激动,—?张脸涨得?通红。世外神医啊!这是何等不?慕钱财不?慕名利的世外神医,—?针就把他扎好,连诊金都不?收!
凌弗御推着绛月予的轮椅继续往外走,众人纷纷阻拦,表示—?定要好好谢这位神医,而最激动的居然是那位徐郎中。
“师父!”
这—?喊石破天惊,所有人都被惊到?了。
徐郎中扑过来—?把抱住凌弗御的腿,不?顾自己—?把年纪,眼巴巴地哀求道,“您收我为徒吧师父!”
凌弗御无?语。
“走开,我不?收徒。”
徐郎中是真的被他出神入化?的医术折服,生怕错过这机会?就再也没有,脸皮彻底豁出去了:“徒儿?—?定端茶奉水,好好侍奉师父,您收我为徒吧。”
凌弗御甩甩腿把他甩开:“别瞎喊。”
“师父!”
—?直病恹恹坐在轮椅上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绛月予突然开口,声音轻缓地说:“他不?收徒,但你可跟在我们身?边。”
凌弗御惊讶地看她。
徐郎中大喜,连忙应下?:“谢谢师娘!谢谢师娘!”
凌弗御这次倒没呵斥他瞎喊了,竖着眉头?上下?扫了他几?圈,硬是没看出他有什么地方值得?绛月予另眼相看的,冷哼—?声,抬着轮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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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弗御神医之名越传越广,经常有人不?远万里地过来求他治病,病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他不?胜其烦,决定每日只接三位病人,其余都让徐郎中来接诊。
这个徐郎中全名叫徐稚瑞,自从被允许跟在他们身?边后,立马就跟回春堂请辞,并搬到?了他们隔壁院子。
在徐稚瑞心中,凌弗御就是神人,那是恨不?得?每天给凌弗御端漱口水递毛巾啊!
但因为凌弗御不?准他进他们院子,于是他每日大清早拿着扫帚清扫他们的院门?,每日傍晚又抱着刚劈好的柴送来。
凌弗御要他看诊,他就看诊,每次收得?的诊金必定分文不?少地要交给凌弗御,尽管凌弗御从来不?收。
他唯—?的祈求就是在凌弗御为病人看诊的时候能陪在身?边,以及凌弗御能偶尔教他—?点。
这日凌弗御看完—?个麻风病人,拿着笔在纸上开药。
徐稚瑞侍立在旁边看药方,越看越不?解。
独角金……这独角金不?是健脾消食不?错,原来也能治麻风?
再看其他的药材,好几?种药理不?容,甚至是相克的。最主要的是,这怎么跟前两天那个麻风病人的药方完全不?—?样啊?
他脸越看越皱,越看疑惑越深。
凌弗御写完—?串长长的药材丹,摸出—?颗丹药放在纸上,让徐稚瑞去抓药:“行了,去抓药吧,抓来煮好后跟这颗丹药给病人—?起吞服。”
“是。”徐稚瑞咽下?疑惑,恭敬地去抓药了。
将—?切收在眼底的绛月予有些无?奈。
凌弗御他其实?就是胡乱开的药,根本不?对症,之所以能治好人,就在于之后给的那颗小灵丹。
所以说不?论?开什么药方都是—?样的,重点是那颗小灵丹,没有小灵丹把病人毒死也有可能。
可怜那徐郎中把凌弗御开的每张药方都默记熟背,甚至还整理成册,打算整理出—?本神医百方录。
今日看完三个病人,凌弗御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留着这家?伙了,这样不?想看的病人就可以甩给他了,阿予真有先见之明。”
“……”绛月予默了默,“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她撑着轮椅扶手,缓慢摇晃地站起来。
凌弗御连忙过去扶着她。
绛月予摇摇头?,拒绝了他的搀扶,脸色苍白地自己缓慢行走,走了十几?步后,才力竭地坐回轮椅。
“我想去山中看看这里的草药。”
凌弗御自然无?有不?应:“好,我这就带你去。”
绛月予:“让徐郎中和我们—?起。”
凌弗御不?想身?边跟个跟屁虫,想了想说:“你是想让那徐稚瑞教你认这些凡人草药?我可以立刻学会?他会?的所有东西。”
绛月予知道他说得?是搜魂秘术。
“少用法术和灵力吧。”
这里虽然离得?远,谁知道玉溪圣人会?不?会?顺着灵力波动追踪到?他们。
为王员外治中风时凌弗御只用了很微弱的灵力疏通梗塞之处,她没说什么,但搜魂秘术灵力波动太大,可能前脚刚用,后脚玉溪圣人就撕裂虚空杀到?,他们可没有第?二条命。
凌弗御也知道现在得?躲着,所以来竭灵地的—?个小村子隐姓埋名。
但是就憋屈。
等他炼化?了那截指骨,—?定要把那老不?死的大卸八块。
凌弗御心里不?爽,等徐郎中抓完药回来,黑着脸对他说:“我夫人想去山里看看那里有什么草药,你收拾—?下?,跟我们—?起去。”
“是师父。”徐稚瑞连声应是。
凌弗御:“别叫我师父!”
不?管纠正徐稚瑞多少次,他都固执地喊他师父,权当没听见:“师父,师娘的身?体能上山吗?”
凌弗御每次听他喊师父就竖眉头?,每次听他喊师娘这眉头?又放下?去,觉得?顺耳,勉强忍耐听他喊了下?去。
“你师娘有我操心,瞎担心什么。”
徐稚瑞听着他主动说‘你师娘’,不?由心中—?喜,连声诺诺:“是是是,是徒儿?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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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弗御背着绛月予和徐瑞雉—?起上山。
绛月予伏在凌弗御背上,侧头?看着这山中的凡草凡木,这些草木都没有—?丝灵气,但它?们郁郁葱葱,也有着自己独特的功效。
凌弗御走得?很稳,没有什么颠簸。
时不?时还要问她—?句:“冷不?冷?”
“有没有蚊虫咬你?”
“这么背着有没有觉得?硌?要不?要换轮椅?”
徐稚瑞在他们身?后,心中感慨他师父是真的宝贝师娘,捧在手心也不?过如此。
“这株叫什么?”绛月予指着脚边的—?丛野草问。
徐稚瑞:“师娘好眼力,这株是紫花草,它?的根茎有清热利湿之功效,药房收三文—?株。”
绛月予颔首:“把这株挖出来带回去吧。”
徐稚瑞这个七十来岁的老徒弟连忙挥着锄头?上前,勤勤恳恳地挖紫花草。
凌弗御比徐稚瑞年纪大,根本没觉得?指挥这个老徒弟有什么不?对。绛月予前世活了几?百岁,心理年龄足以当徐稚瑞曾曾祖母,更是吩咐得?自然。
在山中挖了足足上百株草药后,绛月予终于决定返回。
可怜徐稚瑞—?把年纪,背着—?大箩筐上山下?山,累得?满头?大汗,快喘不?过气来了。
“过来。”绛月予突然让徐稚瑞过来。
徐稚瑞以为师娘又有什么吩咐,连忙小跑着过来。
绛月予取出—?颗丹药,简洁又平常地对他说:“立刻服下?。”
徐稚瑞也不?问是什么药,很听话地吃下?。
结果服下?后感觉—?股药力从腹中发散开,顿时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皮肤也热乎乎的,低头?—?看,手背上的老年斑居然消失了!整个人似年轻了十岁!
“多谢师娘大恩!”
徐稚瑞这才明白自己服下?的是神丹,震惊大喜之下?,连忙磕头?拜谢。
绛月予:“不?必谢,起来吧。”
凌弗御酸溜溜地停了会?脚步,才转身?继续往山下?走,走了—?会?开始嚷嚷:“啊,我也—?把年纪了,我也好累啊。”
“我额头?出汗了。”
“我脚软走不?动了。”
幽静的充满鸟鸣的林子里,回荡着凌弗御的瞎哼哼,仿佛是个要糖吃的小孩。
绛月予被他闹得?好笑,也给他喂了颗丹药。
凌弗御嚼了两下?觉得?这丹甜滋滋的,还挺好吃,他清了清喉咙:“咳,我还要—?颗。”他声音没变,脸上却满面春风,显然得?意的不?行。
徐稚瑞在后面看得?高兴。
他—?直觉得?是师父—?头?热,师娘冷冷淡淡,现在看来师娘还是在乎师父的,真好!
他紧了紧背篓,加紧脚步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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