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艰难地颤动了几次,终于吃力睁开。
柔和?的晨光涌进眼中,瞬间激起生理性泪水,那?双美丽至极的双眼沾上了迷蒙水雾。
“咯咯咯——”
屋外遥远处传来叫声,这声音十分陌生,似乎是……一种叫鸡的凡人家禽?
绛月予躺在床上静静地想。
过?了会?有大婶的爽朗声音隐隐约约混杂在鸡鸣声中。
“多谢凌郎中啊,我家狗蛋多亏你才?能好转过?来,这只老母鸡就送你,你给你家夫人补补身子。”
“不用了。”
“哎呀,凌郎中还跟我客气啥,你治好了我们家狗蛋,就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一只老母鸡而已。狗蛋!还不给凌阿叔磕个头,我在家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
“谢谢凌阿叔救我。”一道呆乎乎的稚嫩童声伴随着?结结实实的跪地声响起。
屋内,绛月予试着?用手撑着?自己?起身。
身体从未有过?的虚弱,即使这样简单的动作做起来都万分艰难,她蹙着?眉,细细的筋骨自雪玉般的手腕内侧绷起。
起到一半时?手臂脱力,她重重跌落回柔软的被褥锦枕中,黑发扑了满身,有几缕凌乱垂在玉白颊侧。
木床也发出轻微的声响。
院外的对话?陡然中止。
“我娘子醒了,先不说了!”
“哎,郎中快进去吧……”徐婶只来得?及对他的背影遥遥喊出一句,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没影了,不由愕然地摇头感叹,“这凌郎中也太着?急了。”
凌弗御大步走进屋内,看到绛月予无?助跌落在锦被中的样子,心尖揪了一下,脚步也顿住。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心帮她靠坐在床头,并在她身后垫了两个柔软的靠枕。
“你醒啦?”
绛月予抬眸看他。
声音微哑地悠悠吐出两个字:“娘子?”
凌弗御脸色不自然起来,心虚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这个…你看我们一个男子一个女子,还同住一个院子,说是别的关?系别人肯定都不信……”
绛月予不置可否,神色清淡看不出情绪:“我昏迷了多久?”
“已经半年多了。”
“小昆呢?”
凌弗御立刻抱来一口半透明的琉璃球水缸,缸中盛满灵液,小小的红鱼静静飘在灵液内沉睡,下半截鱼骨已经长出来了,瞬膜盖在红宝石般的眼睛上,像结了层灰翳。
绛月予抬手轻轻抚摸了下冰冷的琉璃壁。
圣人造成的伤没有那?么容易治好,幸运的是凤尾昆鱼是尊者境,身躯恢复能力强,再?加上玉溪圣人当时?只是抓住它鱼尾,凤尾昆鱼又当机立断弃掉另半截身躯逃亡,再?过?一段时?日就能恢复了。
……而她的情况不同。
她是正面接了圣人的一击。
圣人的力量持续在她体内破坏,灵海破碎,修为尽毁,她的身体已经破败到了极致,照理来说她应当醒不过?来了……但似乎还有一股力量在和?圣人的力量搏杀。
绛月予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就像战场,两股力量互相厮杀,勉强让身躯保持平衡不崩溃消散。
但不论最后圣人的力量是否被消灭,战场都变得?一片狼藉。
斩神境原本有一千八百年的岁寿,而如今的她能不能活十年也难说。
凌弗御心头忐忑。
哪怕再?坚韧的修士在失去修为后都会?接受不了,甚至有些宁愿立刻自尽都不愿以凡人的身份生活……她不会?生出极端念头吧?
他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她的脸色。
平静如水,神色极淡。
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凌弗御心里愈发慌张,生怕这平淡只是表象。
其实绛月予的心境是真的很?平静,早在太上天?清雪境和?师尊告别的时?候,她就做好了死在圣人遗藏的准备,现如今还有十年寿命,是她赚了。
凌弗御将琉璃鱼缸放到床头上,说:“你等我一下,我去端药来。”说罢不等她回话?就匆匆离去。
很?快他端着?碗热腾腾的汤药回来。
绛月予看了眼这碗汤药,眉梢疑惑地微微扬起。据她对凌弗御的前?世了解,这家伙不懂任何医道。
“这是什么?”
“我为你煮的药啊。”凌弗御手中覆上一层冰霜,贴着?碗让热腾腾的汤药稍微凉一些后,用瓷勺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绛月予闻了一下。
火瓮草,吉慈霜花,苏合姜,地脂……以及某种不明血液。其中前?四种都是气味很?强的药材,没有什么特别的药效,但能用来遮味。
她抬眸深深看了凌弗御一眼。
凌弗御举着?瓷勺,被她这眼看得?有些紧张:“怎么了?”
绛月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张唇喝下这勺温热刚好的药汤。
凌弗御没想到她真的肯乖乖让自己?喂药,肚子里一大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派上用场。
被晨光照进的小屋中,凌弗御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药汤,绛月予靠坐在床头,张唇一勺一勺地喝。
绝美无?瑕的脸苍白若雪,清冷寒漠的气质因为病弱削减不少,显出几分羸弱脆弱的美感。凌弗御从对方喝药的样子里诡异地从中看出几分乖巧,一颗心快柔成溪水。
一碗药汤渐渐见底。
凌弗御不舍地放下瓷勺。
“你要去外面看看吗?”
绛月予眼眸望向窗外,透过?薄薄的窗纸依稀能看到几抹葱茏绿意:“好。”
凌弗御推来一把木质轮椅:“我可以抱你坐上去吗?”
绛月予微一颔首。
凌弗御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他掀开盖在她身上的锦被,为她披了件薄外衫,然后才?仿佛抱着?尊碎裂的琉璃般极其小心地将她抱起,轻轻放到铺着?软垫的轮椅上。
他推着?她往外走去。
过?门槛的时?候,或者路面颠簸不平的时?候,凌弗御都连人带轮椅地抬起来,不让她感受到任何不舒服。
对修士来说,这样的重量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对周围的村民来说,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没想到凌郎中还是位大力士啊!”在田垄间劳作的农民放下锄头,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凌弗御朝他点头微笑不语。
农夫:“您夫人身体好些了么?”
不论听到过?多少次,再?听到夫人二字凌弗御还是被取悦了,他笑眯眯说:“好些了,所以带她出来走走。”
农夫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太好了,如果?有什么使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啊。”
凌弗御含笑:“那?就多谢了。”
农夫擦了擦汗挥起锄头继续在田间劳作,时?值初春,正是种麦苗的好时?候,他要把田间的杂草都刨出来,焚烧成灰后再?栽种麦苗。
凌弗御带着?笑推着?轮椅往前?走,走了两步,突然脸上笑容一僵。
糟了!一时?忘形。
……她不会?生气吧?
凌弗御偷偷觑了眼绛月予的脸,依旧没有变化,沉静平淡,似乎并不介意被称作夫人,只是看着?周围的景色。
他们所在的是个景色优美的小村庄。
田陌纵横交错,屋舍俨然,有潺潺溪流绕村而过?,一群白鹅晃着?屁股排队在他们身前?经过?,然后噗通噗通跳入溪水,开始啄食水草。
绛月予抬头看了眼天?空。
已经不是原来那?轮太阳了,这里的太阳是赤红色的,比她熟悉的太阳要大一轮。
这意味着?他们离原来的地方非常非常遥远,可能有亿万里之?遥,也可能超出八荒六地的范围。
“这里是竭灵地?”
她在周围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凌弗御:“是,那?老家伙肯定还在找我们,竭灵地会?扰乱她的追踪。不过?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的话?,我们立刻换个地方。”
“不,这里很?好,就待在这里吧。”绛月予闭上双眼,感受迎面拂来的柔和?春风。
“凌郎中,凌郎中!”
老村长急匆匆地跑来。
“原来你在这里啊……”老村长气喘吁吁地跑到,看到轮椅上的绛月予一惊,继而露出喜色,“哎呀,贵夫人终于好转了吗?这可真是太好了。”
凌弗御微微蹙眉,已经察觉到他的来意:“村长有事?”
“对,有事,有事。是这样的,镇上的王员外中了风,听说您医术卓绝,前?段日子治好了隔壁村老人的中风之?症,所以想找您看看这能不能治,现在……”
凌弗御很?干脆地说:“不治。”
现在绛月予醒了,他在旁边守着?都来不及,谁耐烦去给人看病。
老村长没想到凌弗御会?拒绝,愕然道:“…这可是王员外,如果?能看得?好,王家给的诊金定然十分丰厚,凌郎中真的不治吗?”
凌弗御不愿再?被打扰,索性沉下脸。
“我说了,不治。”
老村长心头咯噔跳了跳,心道,这凌郎中虎下脸还挺吓人,特别那?两撇胡子挂下来时?跟县太爷的模样都有些像。
没错,凌弗御用了障眼术,村里人看看凌弗御是个中年胡子郎中,看绛月予则是一个病恹恹的黄脸婆。
绛月予淡淡出声:“去看看吧。”
在老村长震惊的目光中,刚还脸上结冰渣的凌弗御瞬间换脸般变得?眉目柔和?,说起话?的样子比村里最温婉的小媳妇还要柔和?,甚至带着?一点点委屈:“真的要去吗?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老村长生生打了个冷颤。
这也太黏糊了吧?
绛月予:“一起去吧。”
“那?行。”
凌弗御一听不用分开,立马没那?么抗拒了,目光转向老村长。
神色没有刚才?那?么吓人了,不过?跟对着?绛月予时?的神色天?差地别,足以让老村长心酸得?感受到落差。
“你知?道的,我的规矩是不出村看诊,那?王员外人到村了没有?”
“都知?道您的规矩,王员外已经被抬到村里了。”
“行吧,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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