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或许是因为绛月予替凌弗御挡凤凰火的关系,白凤凰不再驱赶凌弗御,容忍对方在梧桐树附近活动,只当没看见他。不过如果凌弗御要到树上来绝对会遭受猛烈攻击,谁劝都不好使。

一连三日,白凤凰都没有离巢。

而凌弗御也坐在梧桐树附近的寒潭畔没挪地方。

大雨滂沱。

凌弗御盘膝坐在水潭边,脊背挺直,雨珠顺着光滑的蜜色脊背滑落,黑色短发被打湿,像刺猬似的竖立着,半点不服帖。

他就仿佛那独钓寒江雪的老翁,背对梧桐树而坐,也?不往巢上瞅,只专心地钓着鱼。

他钓鱼的方式很独特,先甩胳膊朝水面扔一块木头。

潭中的狗头鱼们以为那木头是掉下?来的肉,就跟炸了锅一样,咔嚓咔嚓阿巴阿巴来争相咬木头,水面噼里啪啦猛烈沸腾,一条条狗头鱼恨不得飞起来。

然后凌弗御再施施然抛出线和钩子。

金色的钓线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流光,钓钩就精准地勾住一条飞起来的狗头鱼。

他再握着钓竿再往回慢条斯理地一甩,钓到的狗头鱼就被甩到了岸上。

这三天下来凌弗御没事干,就净钓鱼烤鱼煮鱼了,岸上的鱼骨头串起来可绕水潭三圈,但每次往水潭扔木头,那些狗头鱼还是每次都上当?,屡试不爽。

“呖~”

巨巢中,饿了三天白凤凰终于扛不住了,跟绛月予撒娇似的叫了声,再不放心地盯了眼凌弗御后,振翅离巢。

绛月予目送它离开,等凤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天际后,她跃下?梧桐树,向?凌弗御走去。

她仔细看?了眼他的脊背,背部肌肤光滑,没有半丝伤痕,伤势已经完全恢复。狗头鱼的鱼肉功效很不错。

凌弗御也听到绛月予落地的声音,转头刚欲说话,目光触到绛月予的身上时却僵住,随即假装自然地挪开视线。

现在大雨倾盆,没了凤凰的庇护,绛月予全身被淋得湿透,雪白仙裙贴在身上,那副模样…圣人见了也?得动一下?心,偏偏对方毫无所觉,神色平常,还朝他一步步走过来。

“这钓竿是用金乌羽毛和爪子做的?”

绛月予近距离地看这根钓竿。

凌弗御目不斜视,低声道:“嗯,用了几根金乌的飞羽,再拔了它一根爪子。”

绛月予替林子里的金乌可怜了一瞬。

“…喝鱼汤吗?”凌弗御收起钓竿,转身道。

绛月予点头:“好。”

凌弗御煮鱼汤用的是金乌火,锅具就是梧桐木。这些?梧桐树能经得住金乌和凤凰的摧残,都极其耐烧,当?锅使也没问题。

雪白鱼汤在锅中咕噜噜翻滚。

热腾腾的香气弥漫,不时有雨点坠入汤中。

两人相对而坐,凌弗御低头用刀刻碗,刻得极其认真,头都没抬一下?。

绛月予看?着他微微出神。

这世凌弗御恢复了男子身份,师兄应当?不会再爱他爱到以身化丹。况且再回想前世,女装的凌弗御并没有刻意引诱师兄,也?……怪不得他。

今世凌弗御更是没有任何做过危害师兄或者?危害她的事,反而三番两次出手相救。

绛月予主动开口:“这刀何处而来?”

“抢来的,路上遇到个看?不顺眼的,刀还不错,就抢来了。”

很快凌弗御用刀削出了两只形状完美的木碗,足以放到外面卖,木工活好得不可思议。

他用潭水清洗了下?木屑,给绛月予盛了碗鱼汤。

绛月予喝了一口。

凌弗御:“是不是没味道不好喝?这里没盐,只能暂且将就下。”

“不,还不错。”

她常年不食五谷,口味极淡,寻常人吃的菜她会觉得偏咸。像这样不放任何调位料的鱼汤她也不觉得过于寡淡。

更何况这狗头鱼的肉口感堪比雪脂鱼,鲜嫩爽滑,又带着鱼肉少有的韧性,很是独特。

凌弗御松了口气,嘴角轻轻翘了翘:“你喜欢就好。”

绛月予鱼汤喝了一半时,忽而捧着木碗不动了,雨丝落在喝了一半的雪汤内,溅起点点涟漪。

“凌弗御,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你急着去天洞吗?”

“我?自然想尽快拿到东西,但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绛月予微顿。

圣人遗藏太危险了,她希望她和凌弗御继续闯下一层,师兄则离开圣人遗藏。

但这无疑不可能,第二层幻境她都不知道出去的方法。

又或许,她和凌弗御趁凤凰不在时依靠金乌离开天洞,让神智混沌的凤凰留在相对安全的第二层。

只是这样她又担心凤凰会追进天洞。

在神智混沌的情况下进入第三层幻境,太危险了。

所以思来想去,绛月予还是决定先等等:“我?们等凤羲道子恢复神智后再做打算,如何?”

凌弗御朝火堆里丢了块木头:“行啊。”果然不出他所料。

“颜羲之前恢复过一次人形,应该很快就能恢复神智,你无需等太久。”

“哦。”

“你…是不高兴吗?”

“没有,这里有吃有没有危险,多等几日又有什么关系,就当休息了。”凌弗御耸了耸肩,用树枝挑了一下?火炭。

“那你为何始终低着头?”绛月予蹙眉。

凌弗御手中动作顿时僵住,差点把手中木枝捏断。

他至今把二十年前绛月予如此愤怒的原因,归咎于自己那天身体的无耻反应对她太过冒犯唐突。他怕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结冰,所以一眼都不敢多看?。

寂静了很久。

见绛月予还在等他回复,也?真的意识不到问题,凌弗御深吸一口气,提醒道:“因为你的衣衫……”

“……”绛月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拎了拎自己的衣袖,雪白云袖直了一瞬,再被放下时又湿漉漉地贴回手臂,隐隐能透过云纱看到肌肤。

如果有灵力在,这个问题实在太容易解决。

但没有灵力,也?没有任何遮蔽物,她也不知该怎么办。

绛月予沉默了:“……”

“你等我?片刻。”

凌弗御起身向别处走去。

没过多久,凌弗御抱着一堆金灿灿的金乌羽毛回来,还不是金乌身上的绒毛,而是最长最重要的飞羽。

绛月予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没见到任何伤口。

她知道凌弗御能在没灵力的情况下降服一头金乌,但是这么快的速度还是有些?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对。

凌弗御冲她痞气地笑了笑:“别怀疑,我?刚没跟金乌打架。”

“…那你如何得到这些?飞羽?”

“我?打晕了一头金乌。”凌弗御一边规整这些?金灿灿的飞羽,一边解释道,“三天前我?抓着一头金乌渡过岩浆河,我?想着兴许回去的时候还用得上它,就把它打晕了,藏在岸边树洞里。”

“后来想着在这里陪你,我?就把那头金乌拖到附近,鱼线鱼钩都是从它身上弄来的,包括金乌火。”

取金乌火也容易,他把它弄得半醒,等它愤怒地朝他喷火时,用木头把火接住,再一拳头把它砸晕。

绛月予眨了眨眼。

她本以为金乌遇上白凤凰就已经很惨了,但遇上凌弗御似乎更惨点。

那头金乌应该已经秃了吧?

绛月予看?着这些?巨大的金色羽毛:“你要拿它们做什么?”

“等我?做好你就知道了。”凌弗御笑了笑说,“现在,为了避免回来的凤凰再次发狂,你还是先上去吧。”

绛月予觉得按凤凰以前归返的时间来看,凤凰应当?还要好一会才回来。

不过她还是回去了。

不到片刻,凤凰竟真的回来了,在外时间至少比以前缩短一半。

回来后的白凤凰见绛月予乖乖待在巢内,发出高兴的鸣叫,然后将衔来的竹实放在巢中,推给绛月予吃。

绛月予莫名有种愧疚和心虚感。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偷喝花酒的丈夫看到在外赚银子的妻子归来……绛月予摇了摇头,把这种诡异的想象忘在脑后。

鉴于凤凰不许她站在巢边看凌弗御。

绛月予一直不知道凌弗御究竟在做什么东西,只能通过听到的动静分辨出他没再钓鱼,一直在削木头。

直到第二日凤凰再次离巢,绛月予才知道他在做什么东西。

那是一柄伞。

二十四根梧桐木做的伞骨,七十二根金乌飞羽做成的密实伞面,金灿灿的伞面配上乌沉焦黑的梧桐木伞身,超乎想象的精致华美。

撑开伞,金色的羽毛在头顶展开,这样阴沉的天气,这把伞灿烂耀眼得就像一轮太阳。

绛月予握着伞柄久久抬头看?着伞顶,真的一滴雨水都落不进来,金乌羽毛本身有防水的效果,所有雨水都从伞面上滑落下来。

凌弗御对自己的手艺颇为自豪,笑道:“怎么样,我?做得还行吧?”

绛月予回之?一笑:“嗯,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伞。”

凌弗御被她的笑容杀到了,不自在的顿了顿:“反正……你喜欢就好,这样即使凤凰离开后你也?不会淋雨了。”

绛月予:“谢谢。”

见凌弗御的脸不停有雨水淌落,连眼睛都睁不太开的样子,她撑着伞走近,将伞一起撑在两人头顶:“一起吧。”

凌弗御心中雀跃地开始炸烟花。

做这把伞纯粹是为了不想她淋雨,没想到还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两人并肩坐在潭水边,共撑一把伞,凌弗御都不扔木头炸鱼了,就规规矩矩端着钓竿垂钓。

雨幕中气氛安宁,没有人开口说话,有淡淡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

估摸凤凰快回来了绛月予才回到树上。

临走时绛月予想把伞留给凌弗御,但凌弗御不肯,最终她还是抱着伞返回巢中。

结果这一带出了大问题。

白凤凰不知怎么察觉到这把伞是凌弗御给绛月予的,一下?就怒了,要把这把伞啄烂。

绛月予抱着伞后退,避开了白凤凰的啄击。

而这一举动更加刺激了白凤凰,它愤怒地发出唳鸣,全身火焰熊熊燃烧,爆发出澎湃的白色曦光,眼看就要飞过来之际,光芒却骤然跌落,只剩下恢复成人形的颜羲躺在巢中。

“唔……”颜羲拧着眉试图撑坐起身。

绛月予连忙过去扶他坐起。

颜羲艰难地睁开眼睫,声音略哑:“……月予?”

他并没有凤凰时期的记忆,他的记忆就停留在上次恢复人形的时候,不知道他刚才差点和绛月予打起来,甚至不知道凌弗御扮成的巴红也?来了,就待在他们树下?。

绛月予:“你感觉怎么样?”

“比上次好一些?……”颜羲不想让她担心,温柔地笑了笑。但高热的体?温和嫣红的双颊,都无法隐藏。

这次雨势比上次颜羲清醒时还大,大颗大颗的雨水砸到了颜羲身上。

金乌伞就在绛月予身边,刚才走过来时她并没有放下,只是在扶颜羲的时候放在一边,见此立即撑开伞,挡在颜羲头顶遮雨。

颜羲看着这把伞目光蓦然凝固住。

“这把伞……”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这把伞心里十分不舒服,胸口甚至涌起强烈的不可抑制的嫉妒和愤怒。

看?着看?着他的神情变得痛苦,呼吸也变得急促,身上喷薄曦光,竟然有立刻再次化身凤凰的趋势。

绛月予心头一跳,立即把伞丢出巢中。

凌弗御在树底下?飞扑过去接住伞,看?着这把被毫不留情扔出来的伞,即使深呼吸几次,还是不由气得冷笑。

果然,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颜羲放在第一位。

人家皱皱眉比什么都好使。

巨巢中,没了伞的刺激,颜羲好了许多,他开始拧着眉头思考自己为何会如此。

梧桐林中无人,这把伞应该是月予自己亲手做的,他怎么会看?不顺眼一把月予亲手做的伞?难道是贪恋上次绛月予为他遮雨时的模样?

落雨声很大,高热又让颜羲失去往日的敏锐和思考能力,连梧桐树下?还有个大活人都没察觉。

不过他莫名有种危机感。

有种心爱之人会被抢走的危机感。

颜羲虽气质清雅淡然,堪称谪仙,但实际上他是个行动果决的人,一旦明了自己的心意,就会立刻行动,所以上次就让两人改了对彼此的称呼。

而这次不断警告的直觉,更是让他决定直接表明心意。

落雨声淅沥,颜羲抬起头,忽而握住绛月予的手,他神色郑重,湖水般澄澈的眼眸泛起温柔的涟漪:“月予,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我?想我……”

绛月予下?意识打断他的话:“是不是饿了?”

颜羲顿了片刻,摇了摇头,看?着她很坚定地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声音清越如玉击,字字清晰:“…我想我心慕于你。”

绛月予脑子轰的一下?,思绪刹那变得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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