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把这头无辜奉献的海豚拖回小岛,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对林可而言,最麻烦的不是在逐血而来的掠食者包围下拖动和保护食物,而是怎样在海洋战争中保全自己。卡卡傲慢地在周围游动,发出叫声,驱逐那些鲨鱼,它们要是不认得人鱼的威严,胆敢上来动嘴,卡卡就要叫它们好看。而这些不识相的家伙们真是太多了,随着他们前行,海中很快展开大战,四处水花冲突。
林可觉得在枪林弹雨中费力拖着行李往前划木筏的自己像个蠢货。横竖说,都是卡卡要把这头海豚带上,林可有把水果刀,但卡卡拍着木筏,非要林可把海豚捆在木筏上带走。
人鱼绝对没有拖食物到洞里慢慢吃的习惯,林可确信这一点。卡卡挑食得很,只吃最新鲜的。它完全是看林可有个木筏,就打上让利用她的主意。这就是浪费力气。林可说:“不行。”卡卡知道“不行”是什么意思,它原本颐指气使的表情立刻变得发怒,朝她大喊:“卡啊!”声音尖锐,刮破耳膜,林可没有捂住耳朵,哪怕它们刺痛哀嚎。她大声说:“不行。”卡卡喊:“卡啊!”
它一尾巴拍下来,半个身体爬上木筏,它把林可的座驾直接压沉了一半。
林可:“……”操。这家伙已经知道怎么能威胁林可。她整个下半身坠在水里,木筏上的东西拦截不及全部掉下来,卡卡凶狠示威。在茫茫无边的大海上,它是老大。林可说:“好吧,你说了算。”她妥协了,卡卡满意了,滑回水里,胜利的打尾巴。“卡啊啊卡!”
它还觉得挺得意,游在一边看着林可费力捆海豚,都不打算上来帮忙。海豚和林可,都是它的战利品,卡卡理应享受胜利的荣耀。
半小时后,胜利开始变得黯淡。林可划得太慢,或者说基本没动过地方。频繁的战斗和血迹让越来越多的鲨鱼围拢过来,卡卡逐渐左支右绽。这太危险了,极重的食物拖在木筏尾部,被窥到空隙的家伙撞击撕咬,弄得木筏不住颠簸,随时有侧翻散架的危险。卡卡气得冲过来厮杀,但因为林可在,它不能动用自己的大杀手锏秒杀全场,搅碎所有鱼的脑子,也不能发挥自己灵活周旋的长处,很快被撕咬得浑身是血,四处撞不出鲨鱼乱战的中心。“CAA!”它急促慌张的叫声随着海浪嘹亮。“卡、卡啊啊啊!”
林可果断抽出刀来,割断绳子。她觉得她能在鲨鱼群中在这小破木头上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鱼尸一下随着海浪翻滚开来,带起的力量把木筏推开。“卡卡!”她用最快的速度随手抓起一些东西:“过来!”
卡卡:“卡啊!”它忙不迭地脱离战场。林可找到空隙滑下水,卡卡一把捞住她,火烧屁股般游远。中间有几条鲨鱼追上来,卡卡面对这种小喽啰可不会客气,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它们,继续逃跑。很快地他们游远,卡卡心有余悸地停下来回头看。新的尸体正在被追逐而来的鲨鱼分食,血海翻滚的中心像刀锋旋涡,谁进去就被搅得稀碎。这片海域已经成为鲨鱼的盛宴餐桌。
它还不自觉地龇着牙,做凶狠威吓状,两只手抱着林可,但脑袋缩在她肩前。短暂的交战,它身上多了许多伤口,鳞片狼狈地展开,血在海水中氤氲开来。随着血线飘摇,又有几条水箭冲他们射来。“卡!!”卡卡冲它们大吼,声波荡起海浪向后逆飞,它抱着林可,埋头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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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继续逃跑,卡卡在战斗中耗了很多力气,速度变得很慢,加上带着林可绕路躲鲨鱼,时不时要停下来歇息。他们中间有找到一块礁石暂时落脚,卡卡身上的鳞片掉了许多,翻开来都是肉。它愤恨不平,猛咬林可,林可没给它客气,用力把鳞片往下拔。
“卡呜!”它猛打尾巴,带着尾纱在石头上拍击,碎的地方都给它打下来。一块肉也没到手,林可的木筏也丢了,暂时恐怕也不能回船那里搜寻物资,双方都极亏。林可得让它知道她不是万能的食物供应机,他们都有力所不能及之事,得让卡卡知道这点。她推它的头,不许它咬自己胳膊。“知道错没有?”她用低沉威严的声音叫它知道错。“下次还敢不敢?”
卡卡生她的气,都是因为她划船太慢。林可才不惯它,他们在礁石上打了一架。大概就是卡卡用爪子挠她,林可用枪托揍它。两个人都打累后,滑进海水里,伤口浸得火辣辣的痛。
真是损人不利己。石头有点弧度,足够林可坐着,她抖了抖肩膀:“喂,”卡卡正叼着她的胳膊,发狠地咬,两个眼睛凶狠地瞪着她。如果林可现在晃晃胳膊,说不定还能跟着吊起来条鱼。
“呜!”
林可在捆在腰带上的小袋子里掏了掏,摸出来一块肉。鲜红的,鲜嫩的肉块,已经被海水泡得有点发白。
卡卡的眼睛盯着肉块,不知是不是没反应过来,牙齿还是死死地叼着胳膊,没带一点放松。林可往它脸边递了递:
“吃吗?”
“呜!”
牙齿松了松,露出几个汩汩冒血的血洞。卡卡用一只手抓过肉块,放到眼睛前面看了看,又嗅了嗅。它能嗅得出个鬼啊?它捧着肉块,啃了两口,咬得整张小脸都是血。
林可揉揉它的头。卡卡舒服地眯起眼睛,往她的怀里钻。
好,现在就算是尽弃前嫌了。林可搂着在怀里蹭温度吃零食的大鱼,看着天叹了口气。
肚子很饿,而且她实在是很想来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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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林可觉得那天的自己是个贱人。说来说去,她为什么手贱呢?给卡卡梳过头后它就拿走梳子,卡卡喜欢这种闪亮的东西,精致、小巧、装饰华丽和漂亮。现代工业的廉价化工产品完全可以满足它。卡卡对它爱不释手很久,后来林可就看到它把梳子插在头发里,臭美地游来游去,对着月光孤芳自赏。
林可受到启发,给了它一些饰品。就是耳环,胸针,项链,什么的。卡卡果然喜欢,将它们摆成一排,挨个儿摆弄。玩好了,它就将它放在头发上。——林可突然认识到,卡卡湿润丰厚,还会分泌黏液的头发,究竟可以做到什么。
它不打算迷惑人时,唱的歌够好听的。卡卡没打算唱给她听,自顾自地玩耍。但这声音也足够美丽,似乎随着海风与浪花的低吟,如堕梦中。它趴在池边打着水花,逐渐地睡着了,林可打了个哈欠,坐在懒骨头里看手机。她从百度查到维基,从大众查到淘宝。她总算弄明白不是给鱼吃钙粉,不过也有许多活力剂和营养液可以投喂。所以说真的,她明明可以只喂卡卡吃肉,为什么要给它买营养液。要买也可以上亚马逊买,为什么会觉得等东西送来太久,打算第二天出门去超市呢?
她因为熬夜太久,生物钟乱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是快傍晚。她担心关门,急着叮嘱卡卡一声:“我出门了。”它估计不能听懂。卡卡已经把泳池当做根据地,趴在池边,抱着她给它的塑料泡澡球玩着,对她的声音只投来不关心的一瞥。林可戴着耳机,关上门出去。从度假村到小岛上的小镇要走一段路,她觉得很久没出来玩,舒展了一下筋骨。海岛上的超市的确有营养液,林可拿了一瓶,还有泡澡的新玩具。路过儿童玩具的时候她停了一下,这个货架一排过去鲜黄挺胸的尖叫鸡。
林可知道这个玩具,只是没有买过。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卡卡可能会喜欢这个呢?就算不喜欢,拿去吓它也是好的。旁边的一个老奶奶带着孙子也在买玩具,和她攀谈起来。
老奶奶在隔壁开了一家渔具店,友好诚恳地给了林可建议:应该买某某某营养液、维生素、鱼食。林可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大约是脑子进水,满怀了带崽的母爱,想给家里的宠物置办套装。她结了账,走出去,是超市的最后一批顾客之一。服务员在清账,天已经快要黑了。林可拐到了隔壁的渔具店,去把他们所有种类的营养液和活力剂各搞了一瓶,还有水草和海藻。因为据说鱼不能自己合成维生素C,林可想了想,她的确没有给卡卡吃过肉以外的东西。投喂应该营养均衡一些。
这样,她抱着纸袋出来时就已经天黑了。小镇今晚是节日,正在狂欢,游客众多,会很拥挤。奶奶提出让儿子送林可回度假村,林可心情很好,加上不能随便开门,问明了路决定自己走回去。但人太多了,她被挤入了小路。林可从善如流,打算从小路绕路,走到外面的大路上,就是到海边。然后可以寻路回度假村。
之后想来,这一天的每一个决定,都格外地犯贱。就像你每日出门上班都带钱包却不用,今天看到钱包在桌子上,决定不带,就突然一定有事要你付钱。林可走到小巷深处,还没拐弯,迎面一个女孩撞到了她。
“嘿!”林可差点没摔倒,纸袋掉在地上,营养液和尖叫鸡撒了一地。女孩踉踉跄跄,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大/麻的气味,看都没看她地跑远。林可在她背后不悦地喊:“你看点儿路!”巷子里都是后门,有一户人家的后门围栏听到声音开了,灯光透出来。
有好几个人,光线影影幢幢。远处大路上的喧哗笑语,显得这里格外寂静。突然有一个短促的哭声,然后是尖叫,然后戛然而止。
林可在反应过来之前,本能地退后,躲在拐角。后门起了骚乱,一个满脸哭晕花了妆的女孩扑了出来。“——Help!”她无力地说:“Help me!”她看到了林可,向她求救。然后是一群男人涌出来,将她抓住灌酒。女孩倒在地上,很快没有力气,迷糊呓语。晕陶陶地被拖回去。他们哄笑着,已经全都喝上了头。哐!围栏关上了,人们涌入房子,继续糜烂,大/麻的臭味随着风的席卷,盘旋在整个路上。
林可看到一张曾经见过的脸,混在这群混蛋中,肆无忌惮地发出笑声。
那是杰夫。
……林可没有犹豫太久。她捡起地上的东西,确保自己没有遗漏,又探头看了眼那间房子,确认没有人注意到有个路人路过这里。她注意到那个撞到她的女孩早就消失在狂欢的人堆里了,无影无踪。那是个好地方。林可迅速往回走,在三分钟后融入到大街上傻乐摇摆大声吼歌的人群中。
真他妈够倒霉的。她打开手机,开始报警。